第2章 画舫惊雀
楚明玥拉着楚明昭的手，笑容温婉：“妹妹难得出来散心，那边新到的莲蓬最是鲜甜，姐姐去替你采些来。”
她不由分说将楚明昭引至一艘装饰华美却略显偏僻的画舫边。
船头立着一个油头粉面的锦袍青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平远伯家的庶子。
他看向楚明昭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浮。
“姐姐先去，我在此处赏景便好。”
楚明昭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目光扫过画舫踏板旁那一小片明显被动过手脚、涂了厚厚桐油的光滑木板。
楚明玥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口中却道：“那妹妹小心些。”
她作势要踏上画舫，脚下却是一个趔趄，惊呼着朝楚明昭的方向倒来，手也“慌乱”地抓向她的衣袖！
电光石火间，楚明昭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着楚明玥倒来的方向，极快地侧身半步，左手在她腰后看似无意地轻轻一托一送！
“啊！”
楚明玥的惊呼变成了真正的惊恐！
她收势不及，整个人被那股巧劲推得踉跄向前，首首扑向站在船头、正张开手臂想“英雄救美”的纨绔子！
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与此同时，楚明昭的脚尖精准地勾起踏板旁一根备用的撑船竹篙，手腕一抖，竹篙带着风声，“啪”地一声，狠狠打在画舫边缘系着的缆绳活结上！
活扣应声而开！
那艘本就未系牢的画舫，被水流一冲，瞬间离岸！
船上的惊呼尖叫声更甚。
岸边骚动顿起。
楚明昭己迅速退开几步，隐在几株垂柳后，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茫然，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远处高亭之上，玄色身影凭栏而立。
“主子，可要……”身旁的玄甲卫低声请示，意指湖中那艘飘摇的画舫。
萧景珩的目光掠过柳树下那抹纤细的、看似柔弱的身影，最终落在她微微蜷起、还带着一点泥土痕迹的指尖上。
他眸色深沉如夜，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必。”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楚家大小姐‘不慎’落水，被平远伯家公子所救，两情相悦……这消息，半个时辰内，本王要它传遍京城每个茶楼酒肆。”
---惊雷撕裂夜幕，暴雨倾盆而下，狠狠砸在琉璃瓦上，声势骇人。
楚明昭蜷缩在锦被里，冷汗浸透了中衣，胸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尖锐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心疾犯了，在这寒气砭骨的雨夜。
“松子……糖……”她意识模糊地呓语，指尖徒劳地在枕边摸索，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空虚。
前世，每次心疾发作，那人总会第一时间将一颗带着松木清香的糖塞进她口中……“阿珩……”破碎的音节溢出唇齿，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和恐惧，“别……别喝……那杯茶……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门扉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开！
冷风裹挟着雨气灌入。
高大的身影挟着满身夜雨的湿冷气息，几步便到了床前。
萧景珩看着床上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的人儿，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医！”
他低吼，声音嘶哑紧绷，如同濒临断裂的弓弦。
他俯身，想将她抱起，指尖却在触到她冰冷汗湿的额头时猛地顿住。
他看着她无意识紧蹙的眉头，听着她唇间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他耳中！
“别喝……茶……有毒……”她怎么会知道？！
那杯御书房里，周承睿亲手递给他、掺了牵机剧毒的龙井！
那是前世他生命的终点！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荒谬的猜测瞬间攫住了他。
萧景珩猛地收拢五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克制住将人狠狠摇醒问个明白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昭昭……”他哑声唤出这个在心底辗转了千百遍、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名字，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祈求，“醒醒！”
太医连滚带爬地进来，诊脉、施针、开方。
萧景珩如同一尊煞神，立在床边阴影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如同冰窖。
他死死盯着太医的手，仿佛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搏杀。
首到天边泛起灰白，楚明昭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呼吸也渐渐平稳。
萧景珩僵硬地站了整整一夜。
他缓缓抬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锡盒，打开，里面是几颗莹润的松子糖。
他取出一颗，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轻轻放在她枕畔。
松木的清香，在浓郁的药味中，幽幽散开。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人，转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熹微的晨光里。
脚步踏过被雨水打湿的青石地面，留下一串清晰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