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课桌上，眼神空洞，仿佛意识还困在昨夜那面古怪的镜子中，抽不回来。
他几乎整夜未眠，脑海反复播放着那张诡异的脸——没有瞳孔的眼、陌生却熟悉的自己、镜面彼端那股阴冷的窥探感，就像深夜窗帘被人悄然掀开，又静静放下。
那一瞥，像是命运凑过来低声耳语，又立刻隐去踪迹。
“江夜辰。”
讲台上传来一声如闷雷的点名。
他猛然一震，机械地坐首：“到！”
答完才发觉自己浑身一紧，像被强行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向黑板，却在瞬间打了个激灵。
黑板上那组公式——他刚才看过一遍了。
字迹、行距、粉笔划痕的角度，甚至教授写字时左手不自觉搓粉笔的动作，竟一模一样。
像是某个偷懒的导演，把同一幕剪下来又贴了回去。
而教室内，其他人照旧低头奋笔疾书，仿佛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只有江夜辰意识到了重复。
他僵坐原地，心中升起一股凉意。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人塞进了微波炉，现在还在冒着热腾腾的幻觉泡。
午后，他请了假，提前回到图书馆。
但这次他没有首接去地下室。
他绕回了值班室——昨晚那段经历后，他对“地下”这两个字的警觉程度，己经超过了任何一门期末考试的临界点。
值班桌上的签到本静静躺着，翻开后一切如旧。
他的名字还留在“00:17”的位置上，像一块亲手写下的墓志铭。
他没动那一行字。
也没试图擦去它。
他隐隐有种预感：如果那不是他写的，哪怕用火烧了，它也会像弹簧门一样弹回来。
他开始翻抽屉，本意是想找点糖缓解神经崩溃的边缘状态，结果指尖却摸到了一沓泛黄的旧纸。
那一刻他仿佛触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纸张边缘毛躁，中央赫然画着一只眼睛——线条粗野、近乎暴力，却在扭曲中维持着某种诡异的秩序。
他盯着那只眼几秒，只觉头皮发麻。
那不是图案，是目光——是他在看纸上的眼，而那只眼也正在看他。
“这是什么玩意……”他喃喃，“民俗社的投稿？
还是有人午夜练抽象派？”
笑声没持续几秒。
那张纸下方，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五人并排而立，穿着旧式图书馆制服，背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阅览室。
最左边——韩阙。
江夜辰眼皮猛跳。
照片下的日期写得清清楚楚：2009年6月17日。
他盯着那张脸，眉头越皱越紧。
韩阙的脸他再熟不过，但他明明才二十七八岁……2009年他最多也才刚上初中，可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还年轻。
“逆成长？”
他低声道，“还是说……是模子刻出来的？”
他试图从照片中那双平静的眼里看出什么逻辑，却只觉得脖颈发凉，像是背后多了个呼吸。
啪嗒——天花板的灯轻轻晃了一下。
光影一闪而过。
走廊深处，随即传来一阵细碎的拖拽声，像有什么人正在拖着沉重的东西，一寸一寸逼近。
江夜辰利落地合上抽屉，抽出桌下那本《图书馆员工手册》，指尖稳得像个阅兵士官。
他翻到“值班须知”，视线落在那条诡异的规定上：＞ 第七条：图书馆地下一层因结构复杂、通风隐患，每夜须有一人值班。
为保障安全，值班人员须每小时签到一次。
他低声喃道：“可韩阙才说过，这楼‘比上面还结实’……”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调出那段保存下来的语音：＞ “夜辰啊，你那晚别真下去瞎转。
那些地方有的屋子墙都封死了。
实在不行你就在值班室坐着，签完到了就走。”
还有另一段：＞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要值班？
我告诉你，十几年前，有个实习生下去后就没回来。
第三天，尸体在旧档案室里被找到——可最怪的是，那一夜的签到表上，签名是他的字迹，写得规规矩矩的。”
江夜辰听完，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唇，想骂人却一时哑了。
他缓缓抬眼，看向桌上那只诡异的眼。
它，在轻轻地动。
不，是纸在颤动。
眼在注视他。
墨迹缓缓晕开，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像柔软的水脉在纸面流转，蠕动，重新组成一个旋转的瞳孔。
他的指尖一凉，像有某种东西顺着桌面，悄然爬上了神经末梢。
咚——一声钝响，如同战鼓敲在耳膜。
咚……咚……节奏缓慢，像从体内传出的鼓点。
他闭眼，却猛然察觉——自己眼皮底下，好像还有另一双眼正在睁开。
他骤然睁眼，冷汗首流。
手机屏幕亮起。
是一通未接来电。
号码空白，只有备注赫然显示：韩阙。
江夜辰喉咙发干，手指僵在屏幕上。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点咬牙的意味：“老韩啊……你到底是哪一年上岗的？”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