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昙花一现夜,浓得化不开。京城郊外,废弃的义庄。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泥土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
目标人物蜷缩在角落——一个贩卖孩童的牙人,此刻抖如筛糠,
惊恐地看着黑暗中步步逼近的身影。那身影纤细,几乎融于阴影,步伐无声,如同鬼魅。
月光吝啬地透过破窗,只在来人抬手的瞬间,
照亮了指尖一抹冰冷的银光——形如昙花细蕊的银针。“影…影阁…饶命…”牙人嘶哑求饶,
话未说完。银芒一闪,精准没入咽喉。牙人双目圆睁,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身体软倒,再无生息。身影走近,蹲下,动作利落地取回银针,用特制的丝帕拭去血迹。
月光终于吝啬地勾勒出她的轮廓——一张清丽却毫无表情的脸,眼神如深潭寒冰,
正是影阁天字级杀手,“昙”。确认目标气绝,“昙”起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
片刻后,一只绘着诡异墨色羽毛的孔明灯,幽幽升空,融入夜色,向影阁总部复命。
冰冷的房间内,“昙”——或者说,凌夜——将任务卷轴投入火盆。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镜中,她的倒影清晰,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她抬手,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镜面,镜中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迷茫,
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柔笑意的少女影像一闪而逝。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漠然。
新的任务卷轴已在手中展开:“目标:户部尚书,李崇山。限期:一月。要求:隐秘,
务必一击致命。”窗外,更深露重。(二) 京城暗涌京城,天子脚下,繁华与森严并存。
凌夜易容成一个面容普通的采买丫鬟,混迹于尚书府邸附近。她观察着李府的格局,
护卫的轮换,以及目标——户部尚书李崇山的日常。李崇山年约五旬,面容清癯,
眼神透着为官多年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每日卯时出门上朝,申时回府,
深居简出,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他身边常跟着一个青年护卫,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李府护卫长,裴琰。裴琰,约莫二十五六,出身武学世家,因家道中落投入李府。
他武功扎实,行事沉稳,对李崇山忠心耿耿。凌夜几次试图接近,
都被他敏锐的直觉挡了回来。此人,是个劲敌。机会出现在三日后。
李崇山携家眷前往城外“静安寺”礼佛。香客众多,护卫难以周全。凌夜混在人群中,
易容成一名虔诚的老妇,目光锁定了在偏殿诵经的李崇山。她袖中的“昙花泪”蓄势待发。
就在她手指微动,准备引动机关的一刹那,李崇山起身,
腰间一块系着的旧玉佩不慎滑落在地。玉佩样式古朴,边缘刻着一个小小的“华”字。
那玉佩!凌夜的目光触及玉佩的瞬间,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无数破碎的画面汹涌而至:一个开满紫藤花的小院,阳光明媚。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唤:“阿夜…我的昭华…”刺耳的刀剑碰撞声,凄厉的惨叫,
冲天的火光…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手指痉挛,几乎握不住暗器。
诵经声、人声在她耳中扭曲成一片嗡鸣。她踉跄一步,撞到旁边的香炉,发出轻微声响。
“谁?!”裴琰警觉的目光瞬间扫来。凌夜强忍剧痛,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人群的掩护,
迅速低头转身,步履蹒跚却极快地消失在殿外回廊深处。刺杀,功亏一篑。
(三) 记忆的钥匙城西一处破败的民宅地窖,是凌夜临时的落脚点。她蜷缩在角落,
冷汗浸透了衣衫,身体因残留的剧痛而微微颤抖。那块玉佩的模样,
还有那些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
“李崇山…昭华…”她低声念着,冰冷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影阁灌输给她的“空白过去”像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摇摇欲坠。那个呼唤“昭华”的声音,
让她感到一种陌生而尖锐的刺痛。影阁的等级森严,控制严密。天、地、玄、黄四阶杀手,
天字最高,如她“昙”,直属阁主墨先生。每阶又分七组,对应二十八星宿。
她属天字“角木蛟”组。控制手段更是残酷:“噬心散”每三月需服一次解药,
否则经脉寸断,
的任务、洗脑和“蜕皮试炼”亲手处决任务失败或试图叛逃的低阶杀手磨灭情感和记忆。
任务失败的消息,想必已通过“墨羽令”传回影阁。惩罚随时会降临。但此刻,
凌夜心中那点被强行压抑了多年的、关于“我是谁”的疑问,如同被那玉佩点燃的野火,
再也无法熄灭。她必须回去!夜探李府书房!深夜,尚书府邸一片寂静。
凌夜如同一缕真正的幽魂,凭借超凡的轻功和易容术,避开巡夜的护卫和机关,
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李崇山的书房。书房内陈设简洁,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药味。她屏息凝神,
仔细翻查。在一个上锁的暗格中,她找到了目标:几封密信残片和一个卷起的画轴。
信的内容触目惊心!涉及漕运总督沈巍谎报灾情,勾结工部官员侵吞巨额河道修缮银两,
数额高达百万!而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那幅画轴。徐徐展开,画中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身着鹅黄襦裙,在紫藤花架下巧笑倩兮。那眉眼,那神韵…与她易容下的真实容貌,
竟有七八分相似!画旁一行小字:“爱女昭华十二岁生辰”。轰!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那些记忆碎片瞬间有了聚焦点!李昭华…她就是李昭华!户部尚书李崇山,
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影阁要她杀的,是她的父亲!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股凌厉的劲风直袭后心!“何方宵小!”裴琰的低喝在身后响起。他竟未睡,
一直暗中戒备!凌夜反应极快,旋身避过掌风,手中卷轴和信笺收入怀中,短刃已滑入掌心。
黑暗中,两人目光如电般碰撞。裴琰看清了她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惊惶和痛苦,微微一怔。
没有废话,刀光剑影瞬间交织。书房内桌椅翻倒,笔墨横飞。裴琰武功刚猛迅捷,
凌夜则胜在诡谲灵巧,招招致命。她心绪大乱,加之不愿伤及裴琰,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肩头被裴琰的掌风扫中,一阵剧痛。“留下东西!”裴琰攻势更猛。凌夜知道不能恋战。
她虚晃一招,甩出几枚扰乱视线的烟雾弹,内含微量麻药,同时拼着硬受裴琰一脚,
借力撞破后窗,身影融入茫茫夜色。裴琰追至窗边,只看到一个迅速消失在屋脊上的背影,
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缕极淡的、冷冽的昙花香。(四) 亡命与同盟肩头的伤***辣地疼,
但远不及心中的惊涛骇浪。凌夜跌跌撞撞地逃回城西地窖,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粗布衣裳。
更糟的是,强行压制“噬心散”带来的反噬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眼前发黑,
意识开始模糊。“影阁…不会放过我…父亲…”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再次醒来时,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却干净的木床上,肩头的伤已被妥善包扎,带着清凉的药香。
一个须发皆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者正坐在一旁捣药。“醒了?
‘噬心散’的滋味不好受吧?加上心神激荡,没走火入魔算你命大。”老者声音沙哑,
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他是“药老”,曾是影阁朱雀组的毒师,因不满阁主手段试图逃离,
被废去武功,侥幸捡回一命,隐居于此。“你…救我?”凌夜警惕地想坐起,
却被剧痛和虚弱阻止。“路过,看你倒在那儿,
身上带着影阁的‘昙花香’和‘噬心散’的味道,还有李崇山书房里的墨味…有意思。
”药老瞥了她一眼,“丫头,惹上影阁又招惹朝廷命官,嫌命长?”凌夜沉默,
心中天人交战。药老是她目前唯一可能的助力。“我不是去杀他…”她声音干涩,
“李崇山…可能是我父亲。影阁…要我杀他。”药老捣药的手顿了顿,
眼中精光一闪:“李昭华?呵…墨无涯那老鬼,果然还是放不下那点陈年旧怨。
”他放下药杵,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段尘封往事。原来,墨先生本名墨无涯,
年轻时家道殷实,与李家本是世交。
其父与李崇山的父亲时任地方知府因一桩涉及巨额田产的旧案产生龃龉。李父在判案时,
因证据不足且被对方贿赂的师爷误导,做出了对墨家不利的判决。墨家败落,墨父含恨自尽,
少年墨无涯目睹家破人亡,将滔天恨意转嫁整个李家。他隐姓埋名,投身黑暗,
凭借狠辣和心智创建了影阁。在势力壮大后,他精心策划了当年针对李家的“灭门”惨案,
实际是掳走并洗脑了李昭华,伪造其死亡,并一直寻找机会彻底摧毁李崇山。此次刺杀,
既是受与李家政敌——沈巍一党勾结的五王爷指使,更是墨无涯了结私仇的绝佳机会。
“他用‘噬心散’和洗脑术抹去你的记忆,把你训练成最锋利的刀,
再让你亲手弑父…这是他能想到的,对李家最残忍的报复。”药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凌夜最后一丝侥幸。原来她这满手血腥、浑噩度日的十年,
竟源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扭曲至极的复仇!愤怒、悲恸、被玩弄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追捕并未停止,影阁的追杀令已下,天字“奎木狼”、“娄金狗”两位顶尖杀手奉命入京,
格杀叛徒“昙”。同时,李府遇刺、机密被盗一案震动朝野,六扇门发出海捕文书,
裴琰更是凭借那晚的交手和昙花香味,将目标牢牢锁定在“女刺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