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墨然淡然倚在“轨迹社”那扇贴着防爆膜的大窗边,眼神穿透远处高楼林立的剪影。
会议桌上,笔记本电脑的冷光恍若城市的冷面具,桌旁的五人影子在墙上拉长,彼此间保留着微妙的安全距离。
“如果你们都看完附件了,我想听一下各自的看法。”
殷墨然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陈思溯率先附身,食指噼啪点在键盘。
墨绿连帽衫,略显睡眼惺忪,嘴里嚼着一小块糙米能量棒。
他随手拨开暗光下散落的数据线,正色道:“附件并没被改动痕迹,但照片里的影像经过了处理。
偵查方拍摄点错位了,现场座椅间隔和尸体倒地的角度说明...死者可能提前五到七分钟撞上头部重物。
警方的时间线有漏洞。”
空间微微凝滞,褚遥川哼声笑道:“也就是说,案发时间本身都不靠谱?
这案子太新渊了,连死人都纠结起姿势。”
夏瑶歌轻轻转动手里那支淡粉钢笔,柔和语调中透出清晰判断:“现场光线过曝是故意为之,掩盖了血液喷溅的方向。
死者表情并不符合常规中毒或剧痛反应,更像是...惊诧与愤怒,很不寻常。”
李嗣音悄然翻开记录本,钢笔字迹清秀,眉低眼冷:“警方卷宗中几页的污渍和手指印走向不同,显然被不同的人查阅过。
死者生前刚签完涉巨额资金的保密协议,这种时点死亡,本身就反常。
景辰目前己高调对外遮掩消息,嫌疑链极长,排查压力不会小。”
对话间,空气仿佛更重了几分。
桌上放着一只金属质感的咖啡保温杯,升起温润的白雾,像是在喧嚣的城市里短暂呼吸几口温暖。
殷墨然敲了敲杯壁,将众人注意力重新凝聚:“既有技术屏障、信息操控,也涉及深层次的心理动机。
我们不是警方,办法有限,但也少了多余束缚。
我问得更首接——你们打算,怎么做?”
无人率先出声。
玻璃外有警笛隐约远去,楼下便利店的玻璃门在夜风中砰砰作响,仿佛城市的喘息。
终于,陈思溯叹口气,摘下蓝牙耳机,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先拿下景辰的内部邮件系统。
我有几条后门线索,两天内能爬一遍主要高管的信息和调度。
另外,有个匿名GPS信号前晚在死者手机附近出现过,只要能拿到日志——你疯了?
涉及企业机要,万一捅破,后果难控。”
褚遥川抬头,眉梢微挑,语气中夹着戏谑,“你真舍得把自己扔查水表队?”
“你不怕,他们才怕。”
李嗣音冷冷补上一句,目光在夏瑶歌脸上扫过,仿佛试图从她温婉外表下剖析出另一种锋利。
这时,夏瑶歌低声说道:“我们判断死者动机、关系链,必须从人入手。
以我的经验,他近期家人纠纷重重,但心理压力来源更偏向合作圈。
找机会和人员谈话,甚至假借市场调研或心理咨询身份渗透进去,效率会高得多。”
“这事,我能插一脚。”
褚遥川顺势扬起手机,“景辰有人欠我人情,能帮咱们约见标的对象。”
殷墨然没有插嘴,手指却悄然在桌面敲击。
他眸中并无光,却自有一种坚定。
——十分钟后,“轨迹社”正式建组的第一场策略讨论拉开帷幕。
白板上分列着两栏:“技术侦查心理渗透”,下方密密麻麻的箭头串联起各种潜在资源、时间节点与风险评级。
每一根箭头仿佛都在无声地预示着此案之凶险、复杂。
“我的条件。”
李嗣音置身阴影,开口时把一切温情都屏蔽在外,“调查过程必须底线可控,任何涉及个人家属或威胁线人,首接叫停。”
“我同意。”
殷墨然立场明晰,“只要触线,撤退,绝不牺牲。”
陈思溯点了点头,语气却一如既往轻快:“行吧,但有时候,光靠原则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谁愿意第一批跟我搞数据?”
“你搞数据,我查人脉;你要入侵,我掩护你搞定死者合作者。”
褚遥川扬手一颤,朝夏瑶歌抛去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负责心理渗透,有合适目标随时告我。”
会议桌边,夏瑶歌点头,低眉思忖:“我整理死者人际网络,做第一版心理剖面报告。
今晚发你们。”
殷墨然冷静地将每个人分配到合适位置,镇定如常:“一旦有新线索,随时汇报。
不允许单兵作战或者私下接触目标人物,切记。”
场面渐渐静下来,唯有键盘敲击声和制表机细细作响。
——夜渐深,社内逐渐归于寂静。
殷墨然独坐在整理台前,翻看那封匿名信的原件。
信纸边缘有一丝奇异的淡香,夹杂着新渊城市独有的冷冽气息。
他想起父亲当年被冤入狱时,那份无处申述的愤怒与孤绝。
这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枷锁。
他明知前路荆棘丛生,却从不轻言放弃。
他轻轻在信上点了下,仿佛要穿透纸张看到背后的那双藏在暗中的眼睛。
“公平正义,可以有多重答案。”
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色之中。
——“思溯,你最近那个匿名威胁怎么样了?”
会议结束后,褚遥川单独攀上厨房台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陈思溯一只手翻着电脑,另一只慢慢拧开水龙头:“还那老几套,威胁曝光老底。
自打这个案子出来,对方更安静了。
你放心,我有备份——而且路线全都封死。”
褚遥川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道:“可别低估这城市的黑手,有事及时说,别撑。”
二人短暂对视,默契无言。
——灯光照亮沙发一角,夏瑶歌靠窗整理资料。
她指尖反复摩挲那本厚实的心理画像手册,上面贴着一张数年前的老旧校徽贴纸——那段挥之不去的阴影,仿佛正透过时间裂缝爬出来。
但在新的轨迹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与伤疤,却依然选择了加入。
她低头敲下一行字:“善恶边界常在一线之间,夜色会为真相褪色,却无法将彻底照亮的东西隐去。”
——深夜零点,“轨迹社”门口的灯箱终于亮了起来。
橙白色霓虹在夜幕下静静守候,昭示着这家新生社团即将在无边黑暗里探索第一道裂缝。
殷墨然伫立门廊,隔着玻璃望见团队成员各自伏案专注,无声中,一束都市残光投射在他的侧脸——在他们身后,是新渊市难以倾诉的沉重与秘密。
他推开门,走向夜色中的街道,手机里团队群的消息弹窗亮起。
彼时,他们尚不知,在更深的迷雾之后,等待每个人的将是何种真相和裂痕。
风越过城市屋脊,带着密语和漂泊的尘埃,掠过“轨迹社”的橱窗,为夜幕画上一道不肯妥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