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阳如血,暗夜将临
那枚紧贴心口的铁匠符印,依旧散发着灼人的热意,一波接着一波,如同心脏般搏动,与他胸腔里那颗几乎要被愤怒和绝望撑爆的心脏,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
但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此刻却完全被眼前父亲奄奄一息的惨状所淹没。
“爹!
爹!
你醒醒!”
林尘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拼命摇晃着林战。
林战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叶凡那蕴含灵力的一击,对于毫无修为的他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周围死寂一片。
先前还喧嚣嘲弄的人群,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鸦雀无声。
一道道目光复杂地落在场中那对父子身上,有震惊,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高台之上,大长老眉头紧锁,看着吐血倒地的林战和状若疯魔的林尘,又瞥了一眼面带得色的叶凡和神色莫测的城主叶云天,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并未出声。
家主林啸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叶云天那若有若无笼罩全场的威压,让他如同陷入泥沼,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
“哼,不自量力。”
叶凡轻蔑地嗤笑一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
他目光扫过林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快意,“凡骨废物,还有一个废物爹,倒是绝配。”
他转身,看向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的叶青璇,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青璇,你也看到了,这等废物家庭,如何能给你未来?
那婚约,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叶青璇娇躯剧颤,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林叔叔,看着如同受伤野兽般低吼的林尘,再看向步步紧逼、气焰嚣张的叶凡,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最终,在家族压力与叶凡的威势下,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尘的心脏。
但他此刻,己无暇他顾。
父亲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让开!
都给我让开!”
林尘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扫视周围,那眼神中的疯狂与绝望,竟让一些围观的下人弟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用尽全身力气,将父亲林战背起。
林战身材高大,此刻却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那重量压在他单薄的背上,却比山岳还要沉重。
他一步一步,背着父亲,朝着演武场外走去。
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无比孤寂与苍凉。
身后,是死寂的广场,是冷漠的目光,是叶凡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声,还有叶青璇压抑的、细微的啜泣。
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曾经称兄道弟的同族,此刻避之如蛇蝎。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父亲的鲜血,浸湿了他的后背,温热粘稠,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的生命力,正随着那流淌的鲜血,一点点消散。
“爹,坚持住……我们回家……”林尘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低语,不知是在安慰父亲,还是在安慰自己。
那条熟悉的、从演武场通往自家小院的青石路,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路过的林家之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有的面露诧异,有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多的则是飞快地避开,生怕沾染上晦气。
“听说了吗?
林战为了他那个凡骨儿子,冲撞了叶凡公子,被废了!”
“自找的!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敢跟城主府叫板?”
“唉,林战也是个憨人,为了个没前途的儿子,搭上自己,何苦呢……这下好了,父子俩都成废人了,以后在林家,怕是连口饭都难讨到喽……”细碎而恶毒的议论,如同跗骨之蛆,从西面八方钻进林尘的耳朵里。
他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咬着牙关,背着重若千钧的父亲,一步一步,挪向那个虽然破旧,却是他们唯一容身之处的家。
终于,那扇熟悉的、有些掉漆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他用肩膀撞开房门,将父亲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硬板床上。
“咳咳……”林战似乎被移动牵动了伤势,又咳出几口黑血,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却终究没能睁开。
“爹!”
林尘扑到床边,握住父亲冰凉的手,声音颤抖,“您别吓我,爹!”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拭父亲嘴角的血迹,却发现那血仿佛流不尽一般。
他想起家里似乎还有半株以前父亲打铁受伤时,用积攒的银钱买来备用的普通止血草,连忙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捣碎了想喂给父亲,可林战牙关紧咬,药汁根本喂不进去。
普通的草药,又如何能治愈修真者灵力造成的经脉重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林尘淹没。
他看着父亲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心如刀绞。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这个凡骨废物,父亲就不会为了维护他而出手,就不会被叶凡重伤!
力量!
我需要力量!
如果我有力量,父亲就不会受辱!
如果我有力量,就能宰了叶凡那个畜生!
一股前所未有的、对力量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胸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就在这时——嗡!
怀中的那枚铁匠符印,再次传来一阵异常灼热的感觉,甚至隐隐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这一次,林尘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猛地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掏出了那枚符印。
符印只有婴儿巴掌大小,通体呈暗沉的黑灰色,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样式古朴,边缘刻着一些模糊难辨、他从未看懂过的奇异纹路。
这是他林家祖传的东西,据说世代铁匠,都凭此符印打造器物。
父亲在他成年时,郑重地交给了他,说这是祖辈的念想。
一首以来,它都冰冷、沉甸甸的,除了材质坚硬些,与寻常铁块无异。
可此刻,这符印不仅烫手,那上面的锈迹似乎……在刚才那瞬间的嗡鸣中,脱落了极其细微的一点点,露出了底下更为深邃、仿佛内蕴星空的暗沉底色。
那些模糊的纹路,也似乎活过来了一丝,流淌着微不可查的毫光。
“这是……”林尘瞳孔微缩,紧紧握住符印。
这异变,是因为父亲的伤?
还是因为……我之前的绝望与愤怒?
他隐隐感觉到,这枚看似平凡的祖传铁印,似乎隐藏着他无法理解的秘密。
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父亲危在旦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符印紧紧攥在手心,那灼热感仿佛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力量。
他回想起,曾听人提起过,青云城外的陨星山脉深处,生长着一种名为“赤血草”的灵药,据说有续接经脉、吊住性命的神奇功效,虽然只是最低阶的一品灵药,但对凡人而言,己是救命仙草!
陨星山脉危险重重,遍布凶兽毒虫,寻常猎户都不敢深入,更遑论他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但……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父亲,林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没有退路了!
留在这里,父亲必死无疑。
去陨星山脉,虽然九死一生,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猛地站起身,将家中所有能找到的、值点钱的东西——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支银簪,几块父亲珍藏的、打算给他打造武器的精铁胚子,还有那半株没用的止血草,胡乱包成一个包袱。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父亲,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
“爹,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完,他毅然转身,推开房门。
外面,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残月如钩,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他年轻却写满坚毅与悲怆的脸上。
他紧了紧手中的包袱,将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热意的铁匠符印贴身藏好,不再回头,身影迅速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朝着城外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陨星山脉方向,疾奔而去。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戏谑而冰冷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一场针对他的、更加凶险的杀局,己然在黑暗中悄然布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