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油的味道有些刺鼻。
林凡弓着腰，对着洗手间那面斑驳的塑料镜子，手里攥着半管挤得快见底的廉价鞋油，正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着脚下那双唯一的旧皮鞋。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洗得领口有些发白的蓝衬衫，西装裤熨烫得还算平整，但料子的廉价感，却怎么也藏不住。
窗外是城市傍晚特有的嘈杂，隔壁租户炒菜的油烟味混杂着楼下垃圾箱的酸腐气，一丝不苟地渗进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大学班级群里鲜红的@全体成员通知：今晚七点，帝豪酒店顶楼星空厅，毕业五周年聚会，盼君莅临。
帝豪酒店。
林凡记得，上次路过那里，是去送一份加急文件。
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用审视的目光将他拦在旋转门外，他只能绕到后门，在闷热潮湿的货梯间里等了足足二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皮鞋擦得更亮些，仿佛这样就能擦掉一些附着在身上的、名为“卑微”的东西。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去不可——因为苏清雪会在。
那个大学时代照亮过他整个灰暗青春的女孩，如今听说在一家顶尖投行，光鲜亮丽，是他需要仰视的存在。
出门前，电视里本地新闻正用快讯播报着一则听起来与他隔着一个宇宙的消息：“海外神秘富豪遗产案出现新进展，唯一合法继承人疑似在本地……”林凡随手关掉了电视。
这些与他无关。
他唯一的“遗产”，是下个月十五号要交的八百块房租。
公交车上人挤人，汗味、香水味、劣质皮革味混杂在一起。
他小心地护着擦亮的皮鞋，避免被人踩到。
旁边一个同样穿着旧西装的男人认出他，递过一根廉价的烟，叹口气：“林凡，还是你有种，还敢去。
听说陈宇这次把场子包了，排场大得很。”
陈宇。
那个大学时就开着跑车、如今接手家族企业的风云人物。
也是苏清雪身边，最常出现的名字。
林凡没接烟，只是扯出一个笑：“凑个热闹。”
帝豪酒店到了。
金色的旋转门流光溢彩，映出另一个世界。
门童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为他拉开门，目光却在他全身扫过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林凡挺首了背，走了进去。
宴会厅的门厚重而华丽，里面传来隐约的欢声笑语。
他停下脚步，耳边是门外街道的喧嚣，眼前是门内虚幻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光线涌来，喧嚣扑面。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的苏清雪，她穿着一条银色长裙，笑容明媚，正和身边的陈宇低声说着什么。
陈宇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手腕上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林凡的出现，像一滴水落入油锅，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几个同学瞥见他，眼神有些讶异，随即礼貌性地点头，便又转回头去。
他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悄然落在角落的阴影里。
酒宴开场，众人落座。
林凡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上菜位，与苏清雪、陈宇那桌核心圈，隔着一片喧嚣的海。
有人起哄让陈宇讲几句。
陈宇优雅起身，侃侃而谈，从全球经济趋势谈到家族企业的新布局，引得阵阵掌声。
轮到互相敬酒时，陈宇端着酒杯，众星捧月般一桌桌寒暄过来。
到了林凡这一桌，陈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林凡，好久不见。
还在原来那家公司？”
他声音温和，却像软刀子，“听说挺辛苦的。
要不来我公司？
别的岗位可能要求高，保安部那边，我打个招呼，应该没问题，至少轻松稳定些。”
桌上一时静默。
几个同学的表情变得微妙，有人低头抿酒，有人目光游离。
林凡感到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脸颊滚烫。
他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谢谢陈总好意。”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我……暂时还能应付。”
陈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像一层冰。
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转身走向下一桌，留下一个被无形的目光钉在原地的林凡。
宴会继续，喧嚣更甚。
林凡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在远去。
他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或许是起身太急，经过陈宇身边时，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陈宇放在桌边的酒杯。
殷红的酒液，瞬间泼洒出来，在陈宇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色西装袖口，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哎呀！”
“林凡你小心点！”
陈宇身边一个跟班立刻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宇哥这西装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十几万呢！
林凡你赔得起吗？”
全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林凡身上。
他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他能感觉到苏清雪也看了过来，那目光让他无地自容。
陈宇抬手，制止了跟班的叫嚣。
他低头看着袖口的污渍，然后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嫌恶地弹了弹。
他抬起头，看向林凡，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宽容”微笑。
“没事，林凡。”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骤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一件衣服而己。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林凡脸上，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善意”：“看你也不是故意的。
这样吧，自罚三杯，给大家助助兴，这事就算过了，怎么样？”
服务员适时地端上来三杯斟满的高度白酒。
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林凡看着那三杯酒，感觉它们像三把烧红的刀子，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喝下去，尊严扫地；不喝，更难收场。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羞辱压垮时，手机在裤袋里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震动声，显得格外刺耳。
林凡弓着腰，对着洗手间那面斑驳的塑料镜子，手里攥着半管挤得快见底的廉价鞋油，正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着脚下那双唯一的旧皮鞋。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洗得领口有些发白的蓝衬衫，西装裤熨烫得还算平整，但料子的廉价感，却怎么也藏不住。
窗外是城市傍晚特有的嘈杂，隔壁租户炒菜的油烟味混杂着楼下垃圾箱的酸腐气，一丝不苟地渗进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大学班级群里鲜红的@全体成员通知：今晚七点，帝豪酒店顶楼星空厅，毕业五周年聚会，盼君莅临。
帝豪酒店。
林凡记得，上次路过那里，是去送一份加急文件。
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用审视的目光将他拦在旋转门外，他只能绕到后门，在闷热潮湿的货梯间里等了足足二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皮鞋擦得更亮些，仿佛这样就能擦掉一些附着在身上的、名为“卑微”的东西。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去不可——因为苏清雪会在。
那个大学时代照亮过他整个灰暗青春的女孩，如今听说在一家顶尖投行，光鲜亮丽，是他需要仰视的存在。
出门前，电视里本地新闻正用快讯播报着一则听起来与他隔着一个宇宙的消息：“海外神秘富豪遗产案出现新进展，唯一合法继承人疑似在本地……”林凡随手关掉了电视。
这些与他无关。
他唯一的“遗产”，是下个月十五号要交的八百块房租。
公交车上人挤人，汗味、香水味、劣质皮革味混杂在一起。
他小心地护着擦亮的皮鞋，避免被人踩到。
旁边一个同样穿着旧西装的男人认出他，递过一根廉价的烟，叹口气：“林凡，还是你有种，还敢去。
听说陈宇这次把场子包了，排场大得很。”
陈宇。
那个大学时就开着跑车、如今接手家族企业的风云人物。
也是苏清雪身边，最常出现的名字。
林凡没接烟，只是扯出一个笑：“凑个热闹。”
帝豪酒店到了。
金色的旋转门流光溢彩，映出另一个世界。
门童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为他拉开门，目光却在他全身扫过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林凡挺首了背，走了进去。
宴会厅的门厚重而华丽，里面传来隐约的欢声笑语。
他停下脚步，耳边是门外街道的喧嚣，眼前是门内虚幻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光线涌来，喧嚣扑面。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的苏清雪，她穿着一条银色长裙，笑容明媚，正和身边的陈宇低声说着什么。
陈宇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手腕上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林凡的出现，像一滴水落入油锅，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几个同学瞥见他，眼神有些讶异，随即礼貌性地点头，便又转回头去。
他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悄然落在角落的阴影里。
酒宴开场，众人落座。
林凡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上菜位，与苏清雪、陈宇那桌核心圈，隔着一片喧嚣的海。
有人起哄让陈宇讲几句。
陈宇优雅起身，侃侃而谈，从全球经济趋势谈到家族企业的新布局，引得阵阵掌声。
轮到互相敬酒时，陈宇端着酒杯，众星捧月般一桌桌寒暄过来。
到了林凡这一桌，陈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林凡，好久不见。
还在原来那家公司？”
他声音温和，却像软刀子，“听说挺辛苦的。
要不来我公司？
别的岗位可能要求高，保安部那边，我打个招呼，应该没问题，至少轻松稳定些。”
桌上一时静默。
几个同学的表情变得微妙，有人低头抿酒，有人目光游离。
林凡感到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脸颊滚烫。
他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谢谢陈总好意。”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我……暂时还能应付。”
陈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像一层冰。
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转身走向下一桌，留下一个被无形的目光钉在原地的林凡。
宴会继续，喧嚣更甚。
林凡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在远去。
他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或许是起身太急，经过陈宇身边时，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陈宇放在桌边的酒杯。
殷红的酒液，瞬间泼洒出来，在陈宇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色西装袖口，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哎呀！”
“林凡你小心点！”
陈宇身边一个跟班立刻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宇哥这西装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十几万呢！
林凡你赔得起吗？”
全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林凡身上。
他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他能感觉到苏清雪也看了过来，那目光让他无地自容。
陈宇抬手，制止了跟班的叫嚣。
他低头看着袖口的污渍，然后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嫌恶地弹了弹。
他抬起头，看向林凡，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宽容”微笑。
“没事，林凡。”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骤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一件衣服而己。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林凡脸上，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善意”：“看你也不是故意的。
这样吧，自罚三杯，给大家助助兴，这事就算过了，怎么样？”
服务员适时地端上来三杯斟满的高度白酒。
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林凡看着那三杯酒，感觉它们像三把烧红的刀子，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喝下去，尊严扫地；不喝，更难收场。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羞辱压垮时，手机在裤袋里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震动声，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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