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
那不是普通的宿醉头痛，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一个狭窄罐子里的剧烈胀痛，伴随着一阵阵恶心反胃。
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像是老式收音机失去了信号，又夹杂着模糊的争吵和哭泣。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
“……就是个窝囊废！
还有脸哭？
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进厂，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吗？”
一个粗粝的男声咆哮着，震得他耳膜发麻。
“好了好了，老林，少说两句吧，俊生他心里也难受……”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怯怯地劝着。
俊生？
谁？
林枫猛地一挣，终于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入眼是一片昏黄的光线，来自屋顶那盏摇晃的、最多15瓦的白炽灯。
灯罩上积满了厚厚的油垢和灰尘。
天花板是陈旧发黄的木板，还能看到几处漏过水的深色印记。
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汗味的棉被。
房间狭窄逼仄，墙壁是粗糙的石灰墙，贴着一张泛黄的、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宣传画，旁边还挂着一本撕得只剩几页的老黄历。
视线所及，是一个掉了漆的木头衣柜，一张缺了角的破旧书桌，以及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
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属于上个时代的贫寒气息。
“我……这是在哪儿？”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可怕。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庞杂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林俊生。
十八岁。
滨城第三纺织厂的临时工。
性格懦弱，家境贫寒。
父亲林建国是厂里的老钳工，母亲王淑芬身体不好，没有工作。
今天在车间，因为操作失误，不仅弄坏了一批零件，还被车间主任的儿子、小组长赵大虎当众羞辱，推搡中撞到了机器，昏了过去…………而自己……林枫？
2020年代的社畜，加班熬夜后喝多了假酒……然后呢？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在脑中疯狂交织、碰撞！
“我不是在酒吧吗？
这是……拍电影？”
林枫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让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蓝色工装，俗称“劳动布”工作服。
身材瘦弱，手臂纤细，完全不是自己那个因为长期加班作息不规律而有些虚胖的身体。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张破书桌前，桌上有一面边缘锈迹斑斑的椭圆形小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稚嫩、带着几分清秀却写满了惊惶和陌生的脸。
约莫十七八岁，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只有那眉宇间，依稀能找到一丝自己过去的影子。
哐当！
镜子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他！
这不是梦！
这触感，这气味，这疼痛……都太过真实！
他……穿越了？
重生了？
变成了这个1983年的、同样叫林俊生的窝囊废青年？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围着旧围裙、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端着一个搪瓷缸走了进来，看到他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缸子过来扶他：“俊生！
你醒了？
怎么样？
头还疼不疼？
快起来，地上凉！”
根据记忆，这就是“他”的母亲，王淑芬。
看着妇人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焦虑，林枫，不，此刻起，他只能是林俊生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木然地被扶回床上。
王淑芬拿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色字样的搪瓷缸，递给他：“喝点糖水，快。
你爸他……他就是脾气暴，你别往心里去。
厂里的事……”话没说完，外间又传来父亲林建国的怒吼：“喝什么糖水！
浪费！
老子当年下乡插队什么苦没吃过？
就他金贵！
一点屁事就晕倒，老林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王淑芬瑟缩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林俊生说：“快喝吧，妈偷偷给你冲的。”
林俊生（林枫）机械地接过缸子，温热的糖水入口，一股廉价的甜味弥漫开来，却莫名地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丝。
他真的回不去了。
他成了一个1983年的厂区青工，一个众人眼中的窝囊废。
巨大的失落和迷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紧接着，属于林枫的那部分记忆和思维开始强行占据上风。
2020年代的信息爆炸、商业案例、历史大事记、流行文化……无数知识碎片在他脑中闪烁。
1983年……改革开放初期，遍地黄金的年代！
物价双轨制、国库券、个体户、倒爷……无数后来耳熟能详的词汇蹦了出来。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对于原本的林俊生来说，或许是绝望。
但对于灵魂来自未来的林枫而言……就在这时，房门又被粗鲁地踢开。
一个穿着时髦（在当下看来）的的确良衬衫、梳着油头的青年叼着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倨傲。
正是记忆里羞辱他、导致他受伤昏迷的罪魁祸首——车间主任的儿子，赵大虎。
“哟，林俊生，没死啊？”
赵大虎吐了个烟圈，吊儿郎当地走到床边，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经碰呢？
跟个娘们似的。”
王淑芬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赵大虎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到林俊生身上：“喏，厂里的处罚决定。
因为你操作失误，损坏公共财物，扣你三个月工资，外加全厂通报批评。
下个月开始，去扫厕所吧，车间你是别想待了。”
扣工资？
扫厕所？
通报批评？
林俊生（林枫）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大虎。
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怯懦和闪躲，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审视和漠然的锐利。
赵大虎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愣，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但随即更加恼怒：“看什么看？
不服气啊？
告诉你，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场！
废物一个！”
废物？
林俊生（林枫）握着搪瓷缸的手微微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属于林枫的灵魂终于彻底压倒了原身的恐惧。
去他妈的1983！
去他妈的林俊生！
去他妈的赵大虎！
老子是林枫！
来自未来！
知道这个世界未来西十年的走向！
扫厕所？
扣工资？
通报批评？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甚至带着点兴奋的弧度。
赵大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更是火大：“你他妈笑什么？
吓傻了？”
林俊生（林枫）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将缸子里最后一点糖水喝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赵大虎心悸的力量，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赵大虎，扣掉的工资，还有今天的账……我会让你，还有你那个主任爹，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你信不信？”
赵大虎愣住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传来的、属于1983年的、单调的自行车铃声。
一个新的时代，一场全新的人生，就在这句冰冷的宣言中，拉开了序幕。
（第一章 完）
那不是普通的宿醉头痛，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一个狭窄罐子里的剧烈胀痛，伴随着一阵阵恶心反胃。
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像是老式收音机失去了信号，又夹杂着模糊的争吵和哭泣。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
“……就是个窝囊废！
还有脸哭？
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进厂，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吗？”
一个粗粝的男声咆哮着，震得他耳膜发麻。
“好了好了，老林，少说两句吧，俊生他心里也难受……”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怯怯地劝着。
俊生？
谁？
林枫猛地一挣，终于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入眼是一片昏黄的光线，来自屋顶那盏摇晃的、最多15瓦的白炽灯。
灯罩上积满了厚厚的油垢和灰尘。
天花板是陈旧发黄的木板，还能看到几处漏过水的深色印记。
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汗味的棉被。
房间狭窄逼仄，墙壁是粗糙的石灰墙，贴着一张泛黄的、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宣传画，旁边还挂着一本撕得只剩几页的老黄历。
视线所及，是一个掉了漆的木头衣柜，一张缺了角的破旧书桌，以及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
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属于上个时代的贫寒气息。
“我……这是在哪儿？”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可怕。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庞杂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林俊生。
十八岁。
滨城第三纺织厂的临时工。
性格懦弱，家境贫寒。
父亲林建国是厂里的老钳工，母亲王淑芬身体不好，没有工作。
今天在车间，因为操作失误，不仅弄坏了一批零件，还被车间主任的儿子、小组长赵大虎当众羞辱，推搡中撞到了机器，昏了过去…………而自己……林枫？
2020年代的社畜，加班熬夜后喝多了假酒……然后呢？
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在脑中疯狂交织、碰撞！
“我不是在酒吧吗？
这是……拍电影？”
林枫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让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蓝色工装，俗称“劳动布”工作服。
身材瘦弱，手臂纤细，完全不是自己那个因为长期加班作息不规律而有些虚胖的身体。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张破书桌前，桌上有一面边缘锈迹斑斑的椭圆形小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稚嫩、带着几分清秀却写满了惊惶和陌生的脸。
约莫十七八岁，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只有那眉宇间，依稀能找到一丝自己过去的影子。
哐当！
镜子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他！
这不是梦！
这触感，这气味，这疼痛……都太过真实！
他……穿越了？
重生了？
变成了这个1983年的、同样叫林俊生的窝囊废青年？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围着旧围裙、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端着一个搪瓷缸走了进来，看到他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缸子过来扶他：“俊生！
你醒了？
怎么样？
头还疼不疼？
快起来，地上凉！”
根据记忆，这就是“他”的母亲，王淑芬。
看着妇人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焦虑，林枫，不，此刻起，他只能是林俊生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木然地被扶回床上。
王淑芬拿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红色字样的搪瓷缸，递给他：“喝点糖水，快。
你爸他……他就是脾气暴，你别往心里去。
厂里的事……”话没说完，外间又传来父亲林建国的怒吼：“喝什么糖水！
浪费！
老子当年下乡插队什么苦没吃过？
就他金贵！
一点屁事就晕倒，老林家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王淑芬瑟缩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林俊生说：“快喝吧，妈偷偷给你冲的。”
林俊生（林枫）机械地接过缸子，温热的糖水入口，一股廉价的甜味弥漫开来，却莫名地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丝。
他真的回不去了。
他成了一个1983年的厂区青工，一个众人眼中的窝囊废。
巨大的失落和迷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紧接着，属于林枫的那部分记忆和思维开始强行占据上风。
2020年代的信息爆炸、商业案例、历史大事记、流行文化……无数知识碎片在他脑中闪烁。
1983年……改革开放初期，遍地黄金的年代！
物价双轨制、国库券、个体户、倒爷……无数后来耳熟能详的词汇蹦了出来。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对于原本的林俊生来说，或许是绝望。
但对于灵魂来自未来的林枫而言……就在这时，房门又被粗鲁地踢开。
一个穿着时髦（在当下看来）的的确良衬衫、梳着油头的青年叼着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倨傲。
正是记忆里羞辱他、导致他受伤昏迷的罪魁祸首——车间主任的儿子，赵大虎。
“哟，林俊生，没死啊？”
赵大虎吐了个烟圈，吊儿郎当地走到床边，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经碰呢？
跟个娘们似的。”
王淑芬脸色一白，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赵大虎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到林俊生身上：“喏，厂里的处罚决定。
因为你操作失误，损坏公共财物，扣你三个月工资，外加全厂通报批评。
下个月开始，去扫厕所吧，车间你是别想待了。”
扣工资？
扫厕所？
通报批评？
林俊生（林枫）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大虎。
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怯懦和闪躲，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审视和漠然的锐利。
赵大虎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一愣，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但随即更加恼怒：“看什么看？
不服气啊？
告诉你，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场！
废物一个！”
废物？
林俊生（林枫）握着搪瓷缸的手微微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属于林枫的灵魂终于彻底压倒了原身的恐惧。
去他妈的1983！
去他妈的林俊生！
去他妈的赵大虎！
老子是林枫！
来自未来！
知道这个世界未来西十年的走向！
扫厕所？
扣工资？
通报批评？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甚至带着点兴奋的弧度。
赵大虎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更是火大：“你他妈笑什么？
吓傻了？”
林俊生（林枫）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将缸子里最后一点糖水喝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赵大虎心悸的力量，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赵大虎，扣掉的工资，还有今天的账……我会让你，还有你那个主任爹，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你信不信？”
赵大虎愣住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传来的、属于1983年的、单调的自行车铃声。
一个新的时代，一场全新的人生，就在这句冰冷的宣言中，拉开了序幕。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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