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禁忌芯片堕落城的雨，从来不是清澈的。
悬浮轨道车的尾气、高层公寓泄露的合成信息素、以及无数记忆读取端口溢出的微量能量液，
变成一种粘稠的、带着金属和腐朽气味的灰色液体，
永无止境地冲刷着这座垂直蔓延的巨兽都市。周屿的“店铺”，
藏在“阿尔法-7”区一家名为“遗忘诊所”的正规机构地下室里。诊所光鲜亮丽，
承诺用温和的技术帮你“暂时摆脱痛苦记忆”，而周屿这里，则负责处理那些诊所不愿沾手，
或者客户想要“永久处理”掉的“硬货”。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几排简陋的货架，
上面分门别类地插着各种颜色的记忆芯片，像某种怪异的昆虫标本收藏。幽蓝色的，
通常是技能记忆——某个三流厨师的拿手菜，或者一个过气舞者的肌肉记忆。淡金色的，
是情感记忆，一段虚假的初恋，或者一次昂贵的虚拟旅行体验，价格不菲。
至于那些暗紫色甚至黑色的……周屿通常不建议生客触碰。他的左眼是一颗廉价的二手义眼，
瞳孔深处时常闪过微弱的电流弧光。此刻，这颗义眼正扫过一枚刚到货的深蓝色芯片。
基础机械维修技能，来源：废弃工厂技师，记忆纯度67%，轻度抑郁情绪残留，
一行行评估数据在他视野中叠加显示。他随手将其扔进标着“折扣区”的塑料筐。门铃没响，
地下室入口的金属挡板被猛地撞开，带进一股湿冷的、夹杂着血腥气的风。
一个穿着被雨水和某种深色液体浸透的黑色风衣的男人踉跄着冲了进来，几乎栽倒在地。
他呼吸急促，左手死死捂着腹部，指缝间有粘稠的液体渗出。“周…周屿？
”男人的声音嘶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周屿没动，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右手悄无声息地滑到柜台下方，握住了一把改装过的高斯手枪冰冷的握把。“看病去楼上。
”男人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因失血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他没有废话，
颤抖的右手伸进内袋，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小物件，猛地拍在沾满污渍的柜台上。
“保管好……他们会来找……”男人话未说完，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异响，
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倒在地，不再动弹。周屿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去查看尸体，
而是快速走到入口，重新拉上并反锁了金属挡板。然后，他才回到柜台前，
用枪管小心翼翼地挑开那个油布包。里面是一枚芯片。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颜色。
它是……猩红色的。材质也非寻常的合成晶体，触手温润，隐隐带着生物组织般的弹性。
芯片表面没有任何商业标签，
只有一个用激光蚀刻的、极其细微的标识——一座被闪电击穿的天平，
这是市长罗振私人卫队的隐秘徽记。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罗振-未公开记忆-绝密。
周屿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经营记忆黑市多年，深知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红线。
市长的未公开记忆？这玩意儿比微型核弹还烫手。几乎是本能驱使，
他鬼使神差地将芯片贴近自己左眼的义眼读取端口。
“滋啦——”一阵尖锐的电流噪音瞬间贯穿了他的大脑，视野被强光吞噬。紧接着，
晰的、带着沉浸式全息体验的记忆流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一间奢华到近乎浮夸的书房，
红木地板，整面墙的实体书这在堕落城是顶级权力的象征。市长罗振，穿着丝绸睡袍，
背对着“视角”。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朴素、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手里举着一个数据板，
动地说着什么“……污水排放数据……儿童白血病发病率……必须公开……”罗振缓缓转身，
脸上是那种惯常的、温和而威严的表情。“李工，你很正直，但有些事，
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多孩子！市长！那是活生生的人！
”年轻男人几乎是吼出来的。罗振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了，像面具一样剥落，
露出底下冰冷的岩石。
他猛地抓起书桌上一个沉重的、青铜打造的镇纸那镇纸造型是一只盘踞的鹰，
动作快得超出常理，狠狠砸向年轻人的头顶！“砰！”一声闷响，
头骨碎裂的触感通过记忆共享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温热的液体溅射到“视角”的脸上。
年轻人倒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罗振站在尸体旁，喘着粗气，
镇纸上的鹰喙沾着红白相间的粘稠物。他对着空气或者说，
对着记忆的记录者冷冷道：“处理干净。还有，他那个在报社工作的女朋友，
让她……闭嘴。”记忆流戛然而止。周屿猛地后退，撞在货架上，几枚芯片哗啦啦掉在地上。
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左眼义眼因过载而发烫，视野边缘闪烁着红色的警告框。
他不仅看到了谋杀，更感受到了那一刻罗振心中纯粹的、冰冷的杀意。就在这时——“轰！！
”地下室外传来悬浮引擎的咆哮和金属被暴力撕裂的巨响！整个地下室都在震动，
灰尘簌簌落下。“他们来了……”周屿看着地上那具尸体，
又看了看手中那枚仿佛在灼烧他掌心的猩红芯片。没有时间思考了。
他冲到最里面一个上锁的金属柜前，快速输入密码。柜门滑开，里面冷气弥漫，
整齐排列着几枚深黑色的芯片。他抓起其中一枚，
标签上写着：屠夫-近身格斗/刑讯记忆高风险，强烈不建议非专业人士植入。
生死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找到颈后的通用植入端口，将这枚黑色芯片狠狠拍了进去！
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钎插进了他的脊髓。紧接着，
狂暴的记忆和本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
他感到自己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膨胀、绷紧，视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一种对暴力和杀戮的原始渴望在胸腔里燃烧。“砰！”地下室的金属挡板被整个炸飞！
三名全身覆盖着黑色装甲、手持脉冲步枪的士兵冲了进来，
头盔下的红色光学镜头瞬间锁定周屿。没有警告，没有问话。其中一名士兵直接抬枪瞄准。
但周屿动了。他的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不再是那个谨慎小心的记忆贩子，
而是一头被唤醒的凶兽。他侧身避开能量光束，矮身突进，
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猛地一拧！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右手并指如刀，
带着“屠夫”肌肉记忆里千锤百炼的发力技巧，
精准地刺向第二名士兵头盔与胸甲连接的脆弱缝隙！“咔嚓！”喉骨粉碎。
第三名士兵的能量刃已经劈到面前，周屿甚至没有躲闪，直接用额骨硬撞向刀柄，
同时膝盖狠狠顶在对方的腹部装甲接缝处。士兵闷哼一声，动作变形。周屿的手指如同钢钩，
抠进对方颈后的装甲缝隙，猛地一扯！线路和仿生组织被撕开，爆出一团电火花。不到五秒，
三名精锐士兵变成了地上三具还在轻微抽搐的残骸。周屿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
呼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味。他甩了甩沾满粘稠液体的右手，
目光落在最后那名被他撕开脖颈的士兵尸体上。装甲破裂处，除了断裂的线路，
还有一个清晰的、烙印在金属颈椎上的徽记——一个被橄榄枝环绕的脑部解剖图。
这是军方最高机密部门，“人格清洗计划”的标志。周屿的瞳孔骤然收缩。
“屠夫”的记忆带来的暴戾情绪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刺骨的冰寒。
他不仅卷入了市长的谋杀案，似乎……还捅了一个更大、更黑暗的马蜂窝。他弯腰，
从一堆血肉和金属碎片中，捡起了那枚依旧温润的猩红芯片。堕落城的雨，还在下。
但周屿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再也回不到那个只是买卖记忆的地下室了。
第二章：人格熔炉“屠夫”的记忆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的野兽，
在周屿的脑神经网络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撕裂又重组的幻觉，
耳边是永不停歇的、来自记忆深处的惨嚎和骨骼碎裂的闷响。他从地下室爬出来，
踏入堕落城永不停歇的酸雨之夜时，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一具被塞进了两个破碎灵魂的皮囊。一个是谨小慎微、在灰色地带求生的记忆贩子周屿。
另一个是嗜血、狂暴、以折磨和杀戮为乐的“屠夫”。他的左手会不自觉地痉挛，
模拟着握持切割器的动作——那是“屠夫”处理“不听话的货物”时的习惯。
而他的右手指尖，却在雨水划过时，
神的佛印——这来自他很久以前植入的一段、早已被日常琐碎磨平的“禅意静心”体验记忆。
两种截然不同的本能在他体内厮杀，大脑像被放在砂轮上打磨，发出无声的尖啸。
他不能回家，任何与他有关联的地方都可能被监控。他也不能去任何需要身份验证的场所，
市长和军方的触角遍布全城。唯一的去处，
只剩下城市边缘那片巨大的、如同堕落城溃烂伤疤的——终极垃圾填埋场。
这里堆叠着文明的残骸：报废的悬浮车骨架、碎裂的显示屏、废弃的义体零件，
以及……最多的是，过时或损坏的记忆芯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塑料燃烧的毒烟和有机质腐败的恶臭。
拾荒者的身影在垃圾山间蹒跚，像游荡的孤魂。周屿躲在一个被掏空的工业服务器机箱里，
雨水敲打着金属外壳，发出单调的噪音。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现状。市长罗振杀人灭口，
军方“人格清洗计划”介入追杀……那枚猩红芯片里，到底还藏着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滋……沙沙……清除……必须……”一阵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
夹杂着电流的杂音，飘进了他的藏身处。周屿警惕地握紧了从士兵尸体上搜来的能量手枪，
循声望去。在几堆锈蚀的金属管后面，蹲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人，
穿着沾满油污的白色研究服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损的便携式记忆读取器，
正试图将几根裸露的电线接在自己太阳穴的植入端口上。她的动作僵硬而怪异，
那两个端口边缘焦黑，似乎遭受过严重的物理损坏或过载烧毁。“你在干什么？
”周屿压低声音问道，保持着距离。女人猛地抬起头，看到他，没有惊恐，
只是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迷茫。
“数据……不完整……需要导入……验证……”她的声音和读取器里的杂音一样断续，
“他们说……要编写……新人类……”周屿心中一动。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注意到女人研究服的胸口，别着一个几乎脱落、被污垢覆盖的身份卡残片，
上面隐约能看到“……玥”、“……神经工程部”的字样。“白玥？
”他尝试着叫出那个名字。女人身体微微一颤，空洞的目光聚焦了一瞬，落在周屿脸上。
“你……认识我？我的记忆……索引区损坏了……很多文件……丢失……”“你在哪里工作？
‘人格清洗计划’是什么？”周屿抓住机会追问。
“清洗……计划……”白玥的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太阳穴焦黑的端口，
记忆模组……覆盖原生人格……制造……绝对服从的……士兵……”她突然抓住周屿的手臂，
力气大得惊人，眼中闪烁着回光返照般的、属于科学家的狂热和恐惧，“但他们失败了！
原生记忆……会反抗！会产生……可怕的排异反应！那些实验体……都……疯了！
或者……死了！”她猛地松开手，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处理‘不稳定因素’时的……冷酷和决断……来稳定实验体的人格结构……”周屿如遭雷击。
他明白了。那枚芯片不仅是市长杀人的罪证，
更是军方“人格清洗计划”的关键实验数据样本！罗振本人，很可能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
甚至……就是一个成功的“早期实验体”？就在这时，垃圾场远处传来了悬浮引擎的轰鸣，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开始扫过一座座垃圾山。
“他们……又来了……”白玥惊恐地蜷缩起来，手中的读取器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周屿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了。他看着精神濒临崩溃、记忆支离破碎的白玥，
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脑海中“屠夫”那躁动不安的嘶吼。一股同病相怜的绝望，
混合着对那群高高在上、肆意玩弄他人人格的杂种的滔天怒火，在他胸中炸开。
他一把拉起白玥。“跟我走！”逃亡再次开始。
在“屠夫”的战斗本能和周屿对城市阴暗角落的熟悉帮助下，他们像两只老鼠，
在垃圾山的缝隙和废弃管道中穿梭，
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扫过的光柱和无人机低空巡逻的嗡鸣。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充满化学制剂刺鼻气味的废弃排水管道深处，周屿瘫坐下来，剧烈喘息。
白玥靠在对面的管壁上，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嘴里又开始无意识地念叨着破碎的技术术语。
周屿拿出那枚猩红芯片，它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红光。
他之前只是读取了表层的记忆，或许……更深层，还藏着更多秘密？关于罗振，
关于“人格清洗计划”，甚至关于……如何反击？但再次植入？
他看了一眼状态极不稳定的白玥，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脑海中尚未平息的“人格战争”。
“屠夫”的记忆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判断，让他变得更具攻击性，更漠视生命。
如果再强行植入这枚更诡异、更强大的芯片，他会不会彻底失去自我，
变成一个真正的、由碎片拼凑而成的怪物？垃圾场外，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还夹杂着军用犬或许是机械猎犬低沉的吠叫。追兵已经进入了垃圾场内部。
周屿握紧了芯片，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失去记忆、可能掌握着核心技术秘密的科学家。他们俩，
一个承载着致命的秘密，一个拥有可能破解秘密的钥匙，却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咬咬牙，
将芯片紧紧攥在手心。现在，他们不仅是猎物，也可能……是唯一能撕开这黑暗真相的人了。
第三章：数据暴动废弃排水管道里的恶臭几乎凝固成实体，但比这更难忍受的，
是周屿脑海中永无休止的喧嚣。“屠夫”对暴力的渴望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低吼，
而新植入的、来自一个猝死街头会计师的基础逻辑分析记忆碎片，
则试图用冰冷的数字和概率来规划逃生路线。两种声音在他颅内争吵，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白玥的状况更糟了。她时而清醒，
“人格清洗计划”的技术细节——如何用高强度情感记忆作为“冲击锤”瓦解原生人格壁垒，
如何用精心编织的“忠诚模组”进行填充；时而又彻底迷失，
把锈蚀的管道壁当成实验室的触摸屏，徒劳地试图操作根本不存在的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