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被送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时，内监总管捏着我的下巴打量了许久，最后说了句："这小子眼睛亮，能走夜路。
"于是我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被净身，而是成了一名"半人"——点灯人。
"记住，你不是人，是眼睛。
"老太监用他枯枝般的手指戳着我的胸口，"眼睛不会说话，不会听，不会记。
你只管低头走路，抬头点灯。
"第一夜，我颤抖着跟在老太监身后，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在宫墙间穿行。
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碎片，落在我们脚下。
老太监的脚步轻得像猫，我拼命模仿，却还是踩碎了一片枯叶。
"啪"——老太监的藤条抽在我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夜行无声，记住了？
"老太监说道，我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如何让脚步比叹息还轻，如何在黑暗中分辨每一处转角，每一盏宫灯的位置。
两年后，我己经能独自走完最后一圈。
每晚子时，当最后一班侍卫换岗完毕，我就提着铜灯出发，沿着既定的路线，点亮那些将熄未熄的宫灯。
哪盏灯油烧得快，哪处风口容易灭，我都烂熟于心。
但我真正学会的，是嗅闻黑暗中的秘密。
蟒皮灯罩发霉时会有一种潮湿的腥味，像蛇蜕皮后的气息；灯油浊了会生出刺鼻的烟，闻久了让人头晕；而最特别的是人味——哪扇宫门后藏着人,哪盏灯下面有人等，我都能从空气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景仁宫东侧的第三盏灯总是灭得最快。
起初我以为是有风吹过，首到某个雨夜，我听见灯下的偏殿里传出皮鞭抽打的声音，一下，两下……却没有一声呻吟回应。
我僵在原地，血腥味充斥着我的整个鼻腔首至颅脑，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掉落。
第二天，那盏灯下的石阶上有一道暗红的痕迹，被雨水冲刷成细流，渗入砖缝。
从此我学会了低头快步走过。
而养心殿后门的第七盏灯是铜制的，灯罩上雕着龙纹。
一个春夜，我看见一个年轻太监从那扇门溜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我认识他是刚进宫不久一名太监。
他看见我时明显一惊，但很快发现我只是个点灯人，便松了口气匆匆离去。
第二天，内务府宣布那名太监"暴毙身亡"，尸体被草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
此后我知道我不怕黑，但我怕人，我也明白“我点的是灯，但是也照亮了所有不该亮的东西”······五天后，皇帝病重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宫中蔓延。
几宫乱斗，谁都想扶出“下一位”。
不知何时各宫的灯笼越挂越多，我的差事也越发繁重。
每晚走过垂帘的寝殿，总能看到里面有人影伫立不动。
我假装没看见，继续点我的灯。
首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我刚点完正殿的最后一盏灯，转身时撞上了一只锦靴。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明黄色的靴子，绣着五爪金龙。
我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
"抬头。
"声音很轻，却不容抗拒。
我慢慢抬头，看到的不是皇帝，而是荣王。
他比皇帝年轻许多，眉眼间却有种相似的锐利。
他没有生气，只是递给我一块帕子，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
"灯别点太亮。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我跪在原地，手中攥着那块带血的帕子。
我明白了——皇帝死了。
但"明天他还得活着"。
从那天起，我不再只是点灯人。
我还关门、封窗、替换灯油，有时还要烧掉灯下的"东西"。
那些信笺、衣角、发丝、血滴……都在我的铜灯里化为灰烬。
我没有官名，没有诰命，但我知道这宫里半夜谁还醒着。
贵妃的贴身宫女常在子时溜去御花园；太后的人总在藏书阁后门徘徊；而荣王……荣王的身影出现在太多不该出现的地方。
我是黑夜的眼睛，看得太多，活得太久。
"你该学会闭眼。
"老太监曾这样告诫我。
但我知道我的的眼睛睁得太久，己经闭不回去了。
那天，我在御书房外点灯时，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说："刑部尚书必须除掉。
"第二天就传来尚书大人"落马"的消息。
几天后我经过悦华廊时，又听见假山后有人咬牙切齿："李慎该死。
"我不是李慎，但我知道——李慎是也是一名点灯人。
顿时冷气席卷着我的西肢百骸，危险像夜雾一样无声笼罩。
我不敢声张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久后我被调去点冷宫的灯，那里荒废多年，霉味刺鼻。
走了一夜后，我高烧三日。
再醒来时，我没有再看见过老太监，只听说别人说老太监"回籍养老"了。
但我知道，他死了。
他们开始清理知道太多的人。
但我不想死，于是我决定赌一把。
休沐那天，我悄悄去了荣王府。
"你知道多少？
"荣王坐在阴影里问我。
"足够死很多次。
"我老实回答。
他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蟒蛇捕食前的吐信。
"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荣王笑着说。
我不敢抬头只能低头说道"奴才不想聪明，只想活着。
"······三天后，我像往常一样点完最后一盏灯，回到灯库时，桌上多了一碗"养夜汤"。
汤色浑浊，飘着几片我认不出的草药。
我犹豫了一下，仰头喝尽。
我不是没猜到汤里有什么，但我太累了。
在灯下活了一辈子，我甚至没看清过自己的脸。
意识模糊前，我望着屋顶那盏小小的油灯，忽然明白了老太监从未说出口的真理：人得像灯，燃着别人的黑，也得亮着自己的心。
我闭上眼睛，等待黑暗降临。
却没想到再次睁眼时，会看到荣王府的雕花房梁。
"刘哲，从今天起，这是你的名字。
"管家对我说，"王爷说了，你眼睛好使，以后负责夜间巡府。
"我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声音回来了。
摸了摸下身——完整如初。
我跪地叩首，额头抵着比皇宫温暖许多的地砖，无声地笑了。
同时也为自己庆幸，我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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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低头走路，抬头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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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老太监的藤条抽在我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夜行无声，记住了？
"老太监说道，我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如何让脚步比叹息还轻，如何在黑暗中分辨每一处转角，每一盏宫灯的位置。
两年后，我己经能独自走完最后一圈。
每晚子时，当最后一班侍卫换岗完毕，我就提着铜灯出发，沿着既定的路线，点亮那些将熄未熄的宫灯。
哪盏灯油烧得快，哪处风口容易灭，我都烂熟于心。
但我真正学会的，是嗅闻黑暗中的秘密。
蟒皮灯罩发霉时会有一种潮湿的腥味，像蛇蜕皮后的气息；灯油浊了会生出刺鼻的烟，闻久了让人头晕；而最特别的是人味——哪扇宫门后藏着人,哪盏灯下面有人等，我都能从空气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景仁宫东侧的第三盏灯总是灭得最快。
起初我以为是有风吹过，首到某个雨夜，我听见灯下的偏殿里传出皮鞭抽打的声音，一下，两下……却没有一声呻吟回应。
我僵在原地，血腥味充斥着我的整个鼻腔首至颅脑，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掉落。
第二天，那盏灯下的石阶上有一道暗红的痕迹，被雨水冲刷成细流，渗入砖缝。
从此我学会了低头快步走过。
而养心殿后门的第七盏灯是铜制的，灯罩上雕着龙纹。
一个春夜，我看见一个年轻太监从那扇门溜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我认识他是刚进宫不久一名太监。
他看见我时明显一惊，但很快发现我只是个点灯人，便松了口气匆匆离去。
第二天，内务府宣布那名太监"暴毙身亡"，尸体被草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
此后我知道我不怕黑，但我怕人，我也明白“我点的是灯，但是也照亮了所有不该亮的东西”······五天后，皇帝病重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宫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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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各宫的灯笼越挂越多，我的差事也越发繁重。
每晚走过垂帘的寝殿，总能看到里面有人影伫立不动。
我假装没看见，继续点我的灯。
首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我刚点完正殿的最后一盏灯，转身时撞上了一只锦靴。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明黄色的靴子，绣着五爪金龙。
我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
"抬头。
"声音很轻，却不容抗拒。
我慢慢抬头，看到的不是皇帝，而是荣王。
他比皇帝年轻许多，眉眼间却有种相似的锐利。
他没有生气，只是递给我一块帕子，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
"灯别点太亮。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我跪在原地，手中攥着那块带血的帕子。
我明白了——皇帝死了。
但"明天他还得活着"。
从那天起，我不再只是点灯人。
我还关门、封窗、替换灯油，有时还要烧掉灯下的"东西"。
那些信笺、衣角、发丝、血滴……都在我的铜灯里化为灰烬。
我没有官名，没有诰命，但我知道这宫里半夜谁还醒着。
贵妃的贴身宫女常在子时溜去御花园；太后的人总在藏书阁后门徘徊；而荣王……荣王的身影出现在太多不该出现的地方。
我是黑夜的眼睛，看得太多，活得太久。
"你该学会闭眼。
"老太监曾这样告诫我。
但我知道我的的眼睛睁得太久，己经闭不回去了。
那天，我在御书房外点灯时，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说："刑部尚书必须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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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经过悦华廊时，又听见假山后有人咬牙切齿："李慎该死。
"我不是李慎，但我知道——李慎是也是一名点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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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夜后，我高烧三日。
再醒来时，我没有再看见过老太监，只听说别人说老太监"回籍养老"了。
但我知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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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想死，于是我决定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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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实回答。
他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蟒蛇捕食前的吐信。
"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荣王笑着说。
我不敢抬头只能低头说道"奴才不想聪明，只想活着。
"······三天后，我像往常一样点完最后一盏灯，回到灯库时，桌上多了一碗"养夜汤"。
汤色浑浊，飘着几片我认不出的草药。
我犹豫了一下，仰头喝尽。
我不是没猜到汤里有什么，但我太累了。
在灯下活了一辈子，我甚至没看清过自己的脸。
意识模糊前，我望着屋顶那盏小小的油灯，忽然明白了老太监从未说出口的真理：人得像灯，燃着别人的黑，也得亮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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