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七品县令的庶女,姨娘原是歌舞坊里任人轻贱的歌姬。姨娘打小就攥着我的手嘱咐,
路上倒着的男人,死也不能碰。十六岁那年,我撞见了被刺得浑身是血的太子殿下。
我咬着牙,真的头也没回地跑了。后来,我东宫成了最末等的宫女。白天做着最脏最累的活,
每天晚上还得洗干净跪在床边,给太子暖床。太子妃说我勾搭上了东宫侍卫。
棍棒劈头盖脸砸下来,专往我挺了八个月的肚子上招呼。血顺着裤脚淌,
我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一点点没了。丢垃圾似的将尸体拖出宫外。撞见了太子的轿辇。
他双目空茫地从轿辇里直直滚了下来,目光死死盯在草席上浑身是伤的尸体。
1.打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在这府邸里是多余的。姨娘总说我是贱坯子拖油瓶。
姨娘原是府里的歌姬,后来被父亲收了房。她眼里心里只有庶兄长林兴,
给他缝最软的棉絮里衣。偷偷把省下来的糕点塞给他,摸着他的头笑。我缩在门后看,
她也只是淡淡瞥我一眼,塞过来半块干硬的窝头,自己找个地方啃去,别碍着你哥读书。
冬天的炭盆永远只往兄长房里送,我冻得手脚生冻疮,裂开的口子渗着血。
就连府里的下人见了,只嫌恶地踢过来一盆冰水,手脚不干净就多洗洗,
别污了我刚扫的地。有回姨娘得了父亲赏的蜜饯,姨娘欢喜地用帕子包了,
全塞进兄长怀里。我的手掌火辣辣地疼,肚子里空空的,像揣着块冰。
我望着姨娘把兄长护在身后,柔声哄着,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我。我不明白,
姨娘既然厌恶我,又为何要生下我?2.县里突然涌来许多难民。爹爹说要积德行善,
让嫡姐去粮仓前放斋,给难民们分些粥饭。嫡姐嫌恶地瞥了眼城门口的难民,
转身就把我揪到跟前。让丫鬟扒下我身上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换上她那件湖蓝色绸裙。
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她又丢过来一方素纱蒙面,你替我去,
别让人看清你的脸,丢了咱们家的体面。我生怕怕弄脏了这身衣裳,只能小心翼翼地挪步。
回程路上,在路边看见个男人,胸口插着支箭,血浸透了玄色衣袍,气若游丝。我吓得腿软,
想跑。我摸遍全身,只有一支玉簪,是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玉簪放在他手边,
我没敢看他是不是还有气,转身就跑。回到府里,嫡姐见我衣裳沾了灰,又少了玉簪,
当即就尖叫起来。嫡母不问青红皂白,让管家把我拖进柴房。柴房里又黑又冷,
只有一堆干草。我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饿了一天又一天,喉咙干得发疼,
只能舔舔墙上渗下来的湿泥。三天三夜,没人给我送一口水,一口饭。第四天清晨,
我实在撑不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虚掩的柴门,爬了出来。院儿里静悄悄的,
洒扫的仆妇见了我,像见了鬼似的躲开。我趴在地上,一点点往姨娘的院子挪,手肘磨破了,
渗出血,也不觉得疼。终于爬到姨娘门口,她正给林兴缝新鞋,见我这副模样,
眉头拧得死紧,一脚把我踢开。丧门星,惹了祸还敢往我这儿钻,看看你这鬼样子,
别污了兴儿的眼。我瘫在地上,听着屋里传来兄长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姨娘温柔的叮嘱。
3.嫡姐被寻来的太子侍卫认成了救命恩人。风风光光被接入东宫,成了人人艳羡的良娣。
我随着嫡姐进了东宫,成了她身边最末等的宫女。失去了原来的林燕的本名,她只叫我猪草。
东宫的日子,比在县令府里更难熬。白日里,我要伺候嫡姐,
如今的良娣穿衣洗漱、铺床叠被。她稍不如意,便会用银簪子戳我的手背,骂我笨手笨脚。
到了夜里,别的宫女都能歇下,我却得跪在灯下,替她抄那太子妃罚的三百遍佛经。
每月的月钱,从来到不了我手里,都被良娣拿走给了姨娘。我像个畜生一般苟延残喘。
我蹲在花房角落,怀里抱着刚搬完的一盆月季。我瞅了瞅那丛开得正盛的茉莉。
自打进了东宫,嘴里就没尝过甜滋味。我摘了片花瓣,飞快地塞进嘴里。
清甜的香气在舌尖炸开,带着点露水的凉,是从未有过的甜。我没忍住,又摘了两瓣,
没有注意后面来了人。男子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片叶子,正饶有兴致地看我,
眼神里没有鄙夷,反倒带着点好奇。这花……很好吃? 他开口,声音清润,
不像旁人那样带着呵斥的调子。我脸涨得通红,指了指那丛茉莉,含糊道:甜……很甜的。
他挑了挑眉,竟真的弯腰,也摘了片花瓣,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笑起来,
眼尾弯出浅浅的纹路:确实甜,像含了口蜜。我看他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胆子大了些,
告诉他怎么分辨哪些是能吃的花。他听得认真,手指轻轻碰了碰茉莉的花瓣,
像是在确认我说的话。4.此后,我每天天不亮就往花房跑,
把那些开得正好的茉莉、秋海棠都搬到最显眼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过去的十七年,他是唯一肯正眼看我、肯听我说话的人。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却成了我日子里唯一的盼头。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嫡姐和太子妃的明争暗斗就摆上了台面。太子妃看不惯嫡姐得宠,三天两头寻她的错处。
嫡姐也仗着太子的几分青眼,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那天傍晚,
嫡姐算准了太子回寝殿的时辰,在太子必经的回廊下,装作偶遇的模样。
她穿着最明艳的石榴红宫装,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太子本就对她有几分情意,
被她软语温言一缠,跟着她往良娣院去了。我在廊下伺候,看着嫡姐挽着太子的手臂,
笑得花枝乱颤,心里却莫名发慌。进了内殿,嫡姐屏退众人,亲自给太子斟酒,
可转身去拿醒酒汤时.她忽然脸色一白,踉跄着扶住桌沿,裙角不经意间扫过地面,
洇出一小片刺目的红。她来了月事。嫡姐猛地转头看我,眼神亮得吓人。她几步冲到我面前,
死死盯着我的脸。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身边的嬷嬷捂住了嘴。
一股甜腻的药味从鼻尖钻入,身子瞬间软得像没了骨头。嫡姐凑到我耳边,声音又轻又冷。
算你识相,今晚这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敢坏了我的事,
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她亲自替我换上她的寝衣,甚至连头上的珠钗都取下来,
插在我发间。烛光被她亲手吹灭,黑暗里,我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推搡着塞进太子的被窝。
太子身上的酒气很重,随即翻身将我按住。我想尖叫,想告诉他我不是嫡姐。
可喉咙里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眼泪顺着眼角滑进枕巾,湿了好大一片。那夜的疼,
比挨过的所有棍棒都要厉害,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直到天快亮时,太子沉沉睡去。
我才被嬷嬷从床上拖下来,换回自己的粗布衣裳,丢回那间连阳光都照不进的耳房。
事情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我又被嫡姐的嬷嬷送到太子寝殿,
身上依旧穿着不属于我的华丽寝衣。太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只是安静地躺着。
我缩在床沿,大气都不敢喘。半夜,太子忽然坐起身,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蜡烛。
昏黄的烛光摇曳,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我的。我猛地瞪大了眼睛,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张脸,是我在花房日日等待的那张脸。是那个愿意听我说话,眼神温和的男子。
他竟然是太子殿下。太子也愣住了,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门外传来嫡姐惊慌失措的声音,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哭着说:殿下,不是的,您听臣妾解释…… 是她,
是她不知廉耻,勾引殿下。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嫡姐,又看向眼前的太子,
心中五味杂陈。太子沉默着,目光在我和嫡姐之间来回扫视,烛光在他眼中跳跃,
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一夜过后,天光大亮。我坐在冰冷的床沿,等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或许是杖责,或许是被拖出去杖毙。等来的不是嬷嬷们冰冷的锁链。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
他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宣太子口谕,封我为美人,迁入东宫侧院居住。5.小时候,
我和兄长林兴总爱在树下玩秋千。木架是父亲随口让仆役搭的,粗糙的麻绳磨得手心发红,
我却笑得格外欢。兄长比我大三岁,正是爱闹的年纪。有次他疯玩过头,猛地一推,
秋千绳突然松了,我从半空中摔下来,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顿时血流如注。姨娘闻讯赶来,
抱着我浑身发抖,看见我满头的血。她第一次没护着兄长,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那是我头一回见姨娘发脾气,也是头一回在她眼里看到除了兄长之外的人。
姨娘翻出当年从歌舞坊带出来的唯一物件。第二天就换了钱,给我买了最好的金疮药。
那天夜里,姨娘抱着我,对着油灯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眉眼像,真像,
或许是天意。如今对着铜镜,看着这张和嫡姐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我忽然懂了。
姨娘哪里是为我疼惜,她是在这张脸上,看见了攀附权贵的可能。她攒私房钱买药,
是怕这张酷似嫡女的脸有了瑕疵,断了将来某一日能为兄长铺路的机会。自那日后,
太子殿下每月都会来一次我的侧院。他从不让我侍寝,每次来,
都带着一株刚从花房摘下的花。有时是带着晨露的茉莉,有时是娇艳的秋海棠,
偶尔也会有几支清雅的兰草。他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我把花插进青瓷瓶里,
不说太多话,只是静静地待上一炷香的时间。有一次,他带来一株开得正盛的梨花,
洁白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花,很适合你。他轻声说道。我低下头,
脸颊有些发烫,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嫡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太子每月来我这里的事,
时常带着宫女过来嘲讽我。她穿着华丽的宫装,语气里满是不屑,
嘲讽着我能入太子的眼是因为长得有几分像她的缘故。我却只能低着头,默默忍受她的羞辱。
嫡姐林舒,小字宛宛。在东宫,他们都叫我美人,无关乎我是谁。夜深时,
太子忽然伸手将我揽入怀中,那怀抱宽阔而温暖。我浑听见他贴着我的耳畔,
低低地唤了一声:宛宛。那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透了我的心。我早该知道的,
从他每月送来的花里,从他看我的眼神深处,都藏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他对我所有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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