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间遇圣贞观十三年春,岭南书生柳无尘背负书箧,
踽踽独行于通往长安的官道之上。他眉目清朗,身姿挺拔,虽风尘仆仆,难掩一股书卷清气。
此行赴京赶考,承载着家族厚望与自身抱负。然连日奔波,
加之岭南湿热与中原初春的料峭相交替,柳无尘渐感身心俱疲,步履也沉重起来。这日,
行至关中腹地,巍峨连绵的终南山横亘眼前。远望山势如龙盘虎踞,层峦叠嶂,
云雾缭绕其间,恍若仙境。柳无尘被这雄浑气象所吸引,
又闻此山自古便是隐士高僧修行之所,遂决定暂离官道,入山寻幽探胜,一来稍解旅途劳顿,
二来或可沾染些灵秀之气。山路崎岖,古木参天。松涛阵阵,鸟鸣幽幽。
柳无尘沿着一条被落叶覆盖的羊肠小径缓缓上行,只觉心旷神怡,俗虑渐消。
行至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台,正欲坐下歇息,忽见天际异变!只见西天尽头,
原本铅灰色的云层骤然被撕裂,万道霞光如金蛇狂舞,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天宇。
那霞光并非寻常落日余晖,而是七彩流转,瑰丽无匹,中心处更有一团炽烈金光,
如同熔化的金液,缓缓凝聚,光芒万丈,将整个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连山石草木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箔。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庄严的气息弥漫开来,
令人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柳无尘看得呆了,手中书箧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他自幼饱读诗书,亦涉猎佛典,知此绝非寻常天象。“年轻人,看傻了吧?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柳无尘一惊,回头望去,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叟,身背一个硕大的药篓,手持药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老叟虽穿着粗布短褐,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目光炯炯,仿佛能洞悉人心。“老丈,
此……此是何等异象?”柳无尘连忙躬身施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老叟捋了捋长须,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此乃定光佛显圣之兆啊!佛光普照,瑞相纷呈。不过,
此等殊胜景象,非有至诚之心、深厚善根者,无缘得见。年轻人,你今日能见此景,
福缘不浅呐!”“定光佛?”柳无尘心中剧震。他曾在典籍中读到过,
定光佛乃过去庄严劫之佛,燃灯授记释迦牟尼者。能亲见佛光显圣,简直是旷世奇缘!
“佛光显现,稍纵即逝。欲睹真容,需以至诚心,清净意,摒除杂念,静心恭候。
”老叟指点道,“佛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唯心所现。你若有缘,自能得见。
”柳无尘闻言,心中再无犹豫。他立刻整理衣冠,面朝霞光最盛之处,深深一揖。环顾四周,
并无香烛供品。他心念电转,
件半旧的青色儒衫——这是他仅有的体面衣物——将其小心翼翼地铺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之上,
权作供席。供席有了,供品却无。他目光急切地扫过四周,只见山崖石缝间,
顽强地生长着几簇不知名的野花。花朵细小,颜色淡紫,毫不起眼,
却在这初春寒意中绽放着勃勃生机。柳无尘心中一动:“佛菩萨慈悲,视万物平等,
此山野小花,亦是天地造化之灵秀,其质朴纯净,或正合我此刻赤诚之心。”他不再迟疑,
俯身轻轻采撷了五枝开得最盛的野花,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他手持野花,
恭敬地跪于青衫铺就的供席之后,将五枝花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青衫中央。他双手合十,
闭目凝神,摒弃所有功名利禄之想,心中唯存对佛法的无限敬仰与渴求,
口中默诵着仅知的几句佛号。山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时间仿佛凝固。不知过了多久,
柳无尘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光明笼罩全身。他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那团炽烈的金光之中,一尊无比庄严、无比巨大的佛陀金身清晰显现!
佛陀盘坐于虚空莲台之上,周身金光流转,宝相庄严,慈悲无量。其面容清晰可见,
眉间白毫宛转,双目微垂,仿佛蕴藏着宇宙间一切智慧与悲悯。佛陀的目光,
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柳无尘身上。柳无尘浑身剧震,热泪瞬间盈眶,
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感动。他五体投地,以额触地,泣不成声。此时,
一个宏大、深沉、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又直透心底的声音响起,如黄钟大吕,震彻山谷,
却又带着无尽的慈悲与温和:“善男子!汝以俗世之眼,得见法身;以凡尘之花,供养真佛。
此心至诚,此念纯净,实为难得。以此善根因缘,后五百世,汝当证得无上菩提!
”声音落下,漫天霞光与佛陀金身渐渐隐去,山谷恢复平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唯有那五枝无名野花,静静躺在青衫之上,在夕阳余晖中闪烁着微光,
证明着方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柳无尘久久伏地不起,心中翻江倒海。佛的授记如同烙印,
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功名富贵,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渺小。他抬起头,
望着空寂的山谷,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他小心收起那五枝野花,藏于怀中,
仿佛珍藏起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然后,他拾起书箧,却不再向长安,而是转身,
朝着山下家乡的方向,步履坚定地走去。科举之路,
已然断绝;一条崭新的、通向觉悟的修行之路,在他脚下展开。
第二章·尘劫试炼柳无尘回到岭南家乡,不顾父母亲友的惊愕与劝阻,毅然决然地散尽家财,
周济贫苦。他在村后一座僻静的小山脚下,寻了一处背山面水的向阳坡地,亲手伐木割草,
结庐而居。茅屋仅容一身,除一榻、一桌、一蒲团,及几卷从家中带来的佛经外,别无长物。
他彻底告别了锦衣玉食的书生生涯,开始了清苦的修行岁月。每日,他闻鸡而起,
于溪边洗漱,采些野菜野果果腹。上午诵经打坐,下午则开垦屋后荒地,种植些简单菜蔬。
他谨记山中佛示,以那五枝野花为精神寄托,将其风干后,恭敬地置于自制的简陋佛龛前,
日日焚香仅以山中柏叶代香礼拜,提醒自己勿忘初心。起初,乡邻们视他为怪人,
议论纷纷。有说他读书读傻了,有说他被山精迷惑。柳无尘对此充耳不闻,只是默默行持,
待人接物愈发谦和。他常将多余的菜蔬分赠给更穷困的乡邻,
闲暇时也为村中孩童讲解些浅显的孝悌仁义故事。渐渐地,议论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距离的尊重。人们开始称他为“柳居士”。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柳无尘弃考归隐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邻县一位姓赵的豪绅耳中。这赵员外富甲一方,
膝下无子,唯有一女,视若珍宝。他听闻柳无尘才貌双全,品行端正虽不解其出家之举,
便起了招婿之心,认为若能将其招赘入门,既能继承家业,又能博得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赵员外先是派人送来厚礼,绫罗绸缎、金银器皿、珍馐美味,
堆满了柳无尘那狭小的茅屋门口。来人言语恭敬,转达了员外招婿的“美意”。
柳无尘看也未看,只淡淡一句:“富贵如浮云,非我所求。请原物奉还。”便闭门不出。
赵员外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却更觉此子不凡。他以为柳无尘是嫌礼物不够分量,
或是故作清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深知“英雄难过美人关”,
便唤来府中最美艳、最伶俐的婢女春桃,许以重金,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打动柳无尘,
劝其还俗。这春桃年方二八,姿容艳丽,能歌善舞,更兼心思玲珑。她精心打扮一番,
薄施脂粉,身着轻纱罗裙,袅袅婷婷地来到了柳无尘的草庐前。她并未直接叩门,
而是坐在溪边一块青石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琵琶,轻拢慢捻,弹唱起来。
歌声婉转如黄莺出谷,曲调缠绵悱恻,唱的是才子佳人月下相会的情词艳曲。
歌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连林间鸟雀都仿佛安静下来倾听。柳无尘正在屋内诵经,
靡靡之音传入耳中,如同魔障扰心。他眉头微蹙,却并未呵斥,只是更加专注地持诵经文,
试图以佛号梵音抵御外扰。春桃唱了半晌,见屋内毫无动静,便莲步轻移,走到门前,
娇声唤道:“柳公子,春桃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探望公子。山居清苦,老爷心疼公子,
特备下美酒佳肴,还有……还有春桃愿为公子红袖添香,解此寂寥。”言语间,媚态横生,
眼波流转。柳无尘端坐蒲团之上,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老僧,
对门外的软语温存置若罔闻。春桃见言语无效,竟轻轻推开了那扇简陋的木门。顿时,
一股脂粉香气混合着酒菜的香味涌入屋内。她端着食盒,扭动腰肢走了进来,
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烧鸡、肥美的蒸鱼、精致的点心,
还有一壶上好的花雕酒。“公子,您看,这荒山野岭的,您天天吃些野菜,人都瘦了。
快尝尝这酒菜,暖暖身子。”春桃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就要为柳无尘斟酒。
她故意靠近,衣袂飘香,几乎要贴到柳无尘身上。柳无尘猛地睁开眼,目光清澈而锐利,
直视春桃,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女施主请自重!此地乃清净修行之所,
非是酒肆歌坊。柳某心意已决,此生只求佛法,不染红尘。请带着这些东西,速速离开!
”春桃被他目光所慑,动作一僵,脸上笑容也凝固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不为美色所动的男子,
心中又是羞恼又是惊异。但她受命而来,岂肯轻易放弃?她放下酒壶,眼圈一红,
竟嘤嘤哭泣起来:“公子……您就这般狠心么?春桃虽是奴婢,却也仰慕公子高义。
老爷说了,只要您肯回去,不仅招您为婿,还许您功名富贵。您何苦在这荒山受苦?
您看看春桃,难道……难道就一点也入不得您的眼么?”她一边哭诉,
一边作势要往柳无尘身上靠去。柳无尘霍然起身,避开春桃,径直走到门口,背对着她,
声音冷峻:“女施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皮囊幻相,焉能动我道心?富贵功名,
于我如粪土。你若再纠缠,休怪柳某无礼!请回!”说罢,他不再言语,
如同石雕般伫立在门口,任凭春桃如何哭诉哀求,甚至故意打翻食盒,弄污了他的蒲团,
他都纹丝不动,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春桃从未受过如此冷遇,又见柳无尘意志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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