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请客(一种冰冷)最新小说全文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黄大仙请客(一种冰冷)

村里老人说，黄大仙请客的轿子不能上。纸扎的轿子吱呀停在我门口，

红烛映着纸人惨白的脸。荒坟前宴席已开，纸宾客举着供品朝我诡笑。

我颤抖的筷子夹起一块风干腊肉，烛火骤绿。“当年放火烧山的债，该还了。

”黄大仙的声音刮过耳膜。供桌下，堆满写着活人名字的纸钱灰烬。---那顶轿子，

是在天色将黑未黑、暮色最粘稠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滑到我家柴门前的。爷爷讲过，

黄大仙请客的轿子，纸扎的，不能上。上了，就回不来了。他讲这话时，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屋后那片黑黢黢的老林子，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的灰烬。那时我还小，

只当是吓唬孩子夜里莫乱跑的胡话。可当它真真切切停在眼前，我才知道，那不是胡话，

是悬在脖子上的冰凉刀锋。轿身是惨白的纸糊的，骨架在昏沉暮色里弯折出诡异的弧度，

像一具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枯骨。轿顶蒙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底下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光。

抬轿的是四个纸人，脸上涂着两团刺目的胭脂红，嘴角用墨汁画着向上弯起的弧度，

僵硬地凝固在惨白的纸面上，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直勾勾地“望”着柴门的方向。

一股子陈年香烛混着泥土深处阴冷潮湿的气味，丝丝缕缕钻进鼻孔。

轿子没有一丝活人的动静，只有那破旧的纸骨架，随着夜风掠过山林的呜咽，

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一声声，慢得磨人，

又带着一种死物才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仿佛在无声地催促。村东头的老猎户赵三爷，

前年冬天进山套兔子，就再没出来。三天后，有人在老林子边缘的乱石坡上，

见过这么一顶纸轿子，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轿帘掀开一角，里面黑洞洞的。赵三爷的破棉袄，

就搭在轿杆上。村里人远远看着，没一个敢上前，那轿子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第二天天亮再看时，连影子都没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上来，

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想转身冲回屋里，死死抵住那扇薄薄的柴门。

可双腿像是被那纸人空洞的眼窝吸住了，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吱呀……吱呀……”的声音钻进耳朵，又钻进脑子，在里面搅动，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邪性。就在我全身血液都快要凝固时，离我最近的那个纸人轿夫，

那张涂着两团猩红胭脂的脸，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我的方向，

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脸上那墨笔画出的笑容，在暮色里显得更加诡异。

“吱呀——”轿身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这一次，那顶着的红纱帘子，无风自动，

朝里掀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没有座位，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粘稠得化不开的黑。

那黑暗仿佛有重量，沉沉地压过来，带着腐朽的寒意。帘子掀开的瞬间，

那股香烛混合着坟土的味道骤然浓烈起来，直冲脑门。完了。爷爷的话和赵三爷的破棉袄，

像冰锥一样狠狠刺进我的意识。我的身体，完全背叛了我的意志。

僵硬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步一步，朝着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轿口挪去。

每靠近一步，那阴冷的寒意就重一分，几乎要冻结我的骨髓。那四个纸人轿夫，

脸上僵硬的笑容纹丝不动，只有空洞的眼窝，似乎随着我的靠近，更深地凝视着我。

我几乎是跌撞着栽进了那片黑暗里。身后，那薄薄的红纱帘子无声地垂落，

隔绝了外面仅存的一点天光。轿子里狭小、冰冷、死寂。身下不是座椅，

而是某种粗糙、带着细小颗粒的纸板，硌得人生疼。轿子猛地一沉，接着便离了地。

没有抬轿的颠簸感，只有一种极其平稳的滑行感，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上。

外面山林的呜咽声、夜虫的鸣叫，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轿子骨架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吱呀”声，在这片凝固的黑暗中无限放大，

敲打着我的耳膜和神经。我蜷缩着，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冰冷的恐惧。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轿身微微一震，滑行停止了。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也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接着，

轿帘被无声地掀开。外面不再是熟悉的村舍或山林，而是一片荒凉的野地。

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几座低矮土坟的轮廓，像大地皮肤上溃烂的疮疤。

一座格外高大的土坟前，竟摆开了一桌席面！一张方方正正的供桌，

铺着褪色发灰、沾着不明污渍的红布，上面摆满了碗碟。碟子里的东西，

在月光下泛着一种油腻腻的、不祥的光泽：整只风干的鸡，皮肉紧缩，

作呕的香烛味和一种肉类久放后特有的、微微腐败的甜腻气息——那是坟头供品特有的气味，

直往人喉咙里钻。供桌周围，影影绰绰坐满了“人”。它们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

脸上同样涂着夸张的腮红和笑容，身体僵硬地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它们，全都是纸人宾客！

惨白的脸孔齐刷刷地朝着轿子的方向，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纸嘴，在摇曳的烛光下，

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群像。供桌正中，立着两根粗大的白蜡烛。烛火本该是暖黄，

此刻却跳跃着一种极不正常的惨绿色，幽幽地映照着整个诡异的场景，

将那些纸人宾客脸上的笑容映得更加阴森可怖。一个离轿子最近的纸人宾客，

动作僵硬地抬起它那纸糊的、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向供桌下首一个空着的位子。

那位置正对着主坟的墓碑，墓碑上的字迹被烛光和阴影分割，模糊不清。

纸人的嘴角咧得更开了，无声的邀请，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胆寒。

我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纵着，双脚踩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的坟地上，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又轻飘飘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我走到那个空位前，木然地坐下。身下是一张冰冷坚硬的长条石凳，

寒气瞬间透过薄薄的裤料刺入肌肤。烛火幽幽地跳跃着，惨绿的光在那些纸糊的脸庞上流淌。

离我最近的一个纸人女客，穿着艳俗的粉红纸衣，它微微侧过那张惨白的脸，

用那涂得鲜红的纸嘴唇，对着我无声地咧开一个更大的笑容，然后，它僵硬地抬起手臂，

指向供桌中央那碟堆得最高的、深褐色的风干腊肉。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请用。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被那股混合着香烛、腐油和泥土腥气的味道堵得死死的。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抗拒。可我的手，却像是不再属于我自己。它颤抖得厉害，

带动着整个手臂都在剧烈地哆嗦，指尖冰凉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

它慢慢地、极其艰难地伸向桌上那双粗糙的竹筷。筷子入手，冰冷刺骨。

我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那碟腊肉上。暗褐色的肉块，纹理粗糙，

表面凝结着灰白色的油脂颗粒，在绿幽幽的烛光下，像一块块风干的朽木。

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筷子，两根竹签在肉块上方剧烈地碰撞、摩擦，

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咯咯”声，在这死寂的坟场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尝试去夹，

都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失败。四周的纸人宾客们，那些空洞的眼窝，

似乎都聚焦在我颤抖的手和那碟腊肉上。它们脸上凝固的笑容，在惨绿烛光里，

仿佛带上了一丝无声的催促和冰冷的嘲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是酷刑。最终，

那两根冰冷的竹筷，终于颤巍巍地夹住了一块最小的、棱角分明的腊肉块。

就在我的筷子尖碰到那冰冷油腻的肉块，并勉强将它夹离碟子的刹那——呼！

供桌正中的两根白蜡烛，烛火猛地蹿高！原本幽绿的火焰，在瞬间暴涨、扭曲，

颜色变得如同坟地里飘荡的鬼火，是一种刺眼、浓烈到令人心悸的深碧色！

惨碧的光芒猛地扩散开来，将整个坟地、所有的纸人宾客，连同我手中那块夹起的腊肉，

都笼罩在一片妖异、冰冷、非人间的绿光之中！与此同时，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味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那高大的主坟后面卷起，

“呜”地一声低啸，直扑宴席！风掠过供桌，卷起红布一角，

吹得那些纸人宾客的纸衣哗啦作响，身体也随之轻微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风穿过我单薄的衣衫，冻得我牙齿格格打颤。就在这阴风呼啸、碧焰乱舞的混乱中心，

一个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毫无阻碍地、清晰地刮过我的耳膜，

量和刻骨的恨意：“李青……当年放火烧山的债……该还了……”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狠狠凿进我的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筷子再也拿捏不住，“啪嗒”一声轻响，

那块冰冷的腊肉掉回油腻的碟子里。李青！是我爹的名字！

烧山……那场大火……我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投向那座高大的主坟——那里，

是传闻中黄皮子坟的所在！

当年那场烧了半个山头、据说烧死了一窝黄皮子的山火……烛火依旧狂乱地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