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物记(小宇张野)免费小说全本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修物记(小宇张野)

1张野蹲在废品站门口，把最后一摞纸壳捆好时，裤脚沾了圈黑灰。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身后堆成山的旧冰箱、破电视叠在一起，像幅被揉皱的旧画。

“哟，张老板今天又捡着宝了？”刺耳的笑从马路牙子上传来。王浩搂着个穿短裙的姑娘，

脚边停着辆半旧的宝马，车标被擦得锃亮。这是附近汽修厂的老板，

总爱来废品站挖苦几句——谁让张野这破地方，正好挡着他看街景的视线呢。张野没抬头，

用袖子抹了把汗：“王老板有空闲逛，不如看看你家汽修工偷换的零件。

”王浩的脸瞬间沉了。上礼拜他店里丢了批进口刹车片，查了三天没头绪，

这话戳得他心窝子疼。“你他妈少放屁！”他踹了脚旁边的废轮胎，“就你这捡破烂的，

懂个屁？”姑娘捂着嘴笑：“浩哥，跟个收废品的置气干嘛？咱们去看画展，

李教授送的票呢。”“对对，”王浩掏出两张烫金门票，在张野眼前晃了晃，

“市美术馆的特展，清代的《寒江独钓图》真迹，你这辈子都没见过吧？

”张野捆纸壳的手顿了顿。那画他不仅见过，还摸过——三年前在故宫修复室，

他戴着白手套，一点点揭掉画上的霉斑。当然，这话不能说。

当年他从国家文物修复中心“叛逃”，

就是因为受不了那些整天把“权威”挂在嘴边的老家伙。

他们说他修复的《千里江山图》残卷“太新”，却对某富商塞来的赝品赞不绝口。

张野摔了工具走人，回了老家，守着爷爷留下的废品站，日子清净。“确实没见过，

”张野低头继续捆纸壳，“不过王老板，你这票好像有点问题。”“你懂个屁！

”王浩把票揣回兜里，搂着姑娘扬长而去，“等我看完画，回来就拆了你这破站！

”张野望着他们的背影，目光落在宝马车后座——一个被报纸包着的长条形盒子，

边角露出点暗红色的绢布。他皱了皱眉，那颜色，

像极了清代宫廷画师常用的“绛色罗纹绢”。第二天一早，废品站刚开门，王浩就闯了进来，

眼睛通红，头发乱得像鸡窝。“张野！你他妈是不是咒我？”他把手机摔在张野面前，

屏幕上是美术馆的公告：《寒江独钓图》真迹昨晚被盗，现场只留了个赝品。

“跟我有什么关系？”张野正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片碎瓷片。那是个明代的青花碗，

昨天收废品时从老太太手里换来的，碎成了十七八片，他打算修修看。“怎么没关系？

”王浩抓着头发，声音发颤，“警察刚才来问我！说有人看见我昨晚在美术馆后门转悠！

我那是……我那是去送东西！”张野抬眼：“送什么？”王浩咬着牙，

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正是昨天宝马车后座那个。打开一看，里面是幅卷轴，

画的是寒江独钓，笔墨看着确实老，但张野指尖刚碰到绢布，就皱了眉。“这画是你送的？

”“是李教授让我送的！”王浩快哭了，“他说这是他收藏的仿品，

让我偷偷放在美术馆仓库，说是……说是给真迹做个对比展览！谁知道真迹丢了？

现在警察怀疑是我掉了包！”张野没说话，指尖划过画面右下角的印章。

那印章刻着“石涛”二字，看着苍劲有力，但他用指甲盖轻轻刮了刮，

一层极薄的金粉簌簌掉下来。“这仿品，是你花多少钱买的？

”“八、八万……”王浩声音发虚，“李教授说捡漏了，以后能升值……”张野嗤笑一声，

起身从里屋翻出个放大镜，又拿出盏台灯，对着画照了半天。“你被骗了。这不是仿品，

是做旧的假货。”他指着画中钓鱼翁的斗笠，“石涛画斗笠，竹篾的纹路是斜着走的，

你看这个，是直的。还有这绢布，看着旧，其实是用高锰酸钾泡的，一摸就发涩。

”王浩脸都白了：“那……那警察那边怎么办？他们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张野没理他，

目光落在画轴的木杆上。那木杆看着像紫檀，但接口处有个极小的裂痕，

里面似乎卡着点什么。他用镊子尖往里一挑，掉出个米粒大的金属片，

上面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漆。“这画轴，你从哪儿拿的？”“李教授家书房！”王浩赶紧说，

“就在他书桌最左边的柜子里！”张野抓起外套：“走，去你说的那个柜子看看。

”李教授家在老城区的一栋别墅，王浩几乎是被张野拖着进去的。书房里果然有个红木柜，

最左边的格子空荡荡的，只剩点木屑。张野蹲下去，用手机照着柜子角落，

那里有个新鲜的划痕，还沾着点和画轴上一样的暗红漆。“这柜子之前放什么了？

”王浩挠头：“我没注意……好像是个长条形的木盒子，锁着的。”张野起身，

目光扫过书架。最顶层摆着一排青花瓷瓶，看着像是清代的，但他走过去，随便拿起一个，

手指在瓶底一抠——掉下来块橡皮泥，里面裹着个小小的电子元件。“李教授还搞电子收藏？

”张野冷笑。就在这时，王浩的手机响了，是警察打来的，

说在美术馆监控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身高体型和王浩很像。王浩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别慌，”张野把那片从画轴里挑出的金属片揣进兜里，“跟我去趟美术馆。

”美术馆的办公室里，负责案子的刘队长正对着监控发愁。画面太模糊，

只能看到个穿黑衣服的人影。张野推门进去时，他正烦躁地挠头。“你是谁？”刘队长皱眉。

“废品站的，”张野指了指桌上的“赝品”，“我能看看那幅画吗？”“胡闹！

”旁边的年轻警员想拦，刘队长却摆摆手。他看张野不像坏人，而且这案子确实棘手。

张野走到画前，没看画面，反而盯着装画的玻璃展柜。展柜边缘有个极细的划痕，

和他刚才在李教授家柜子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又弯腰看展柜底部，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孔，

大小正好能塞进一根细管。“刘队长，”张野直起身，“你们检查过展柜的锁吗？

”“检查了，是电子锁，没被撬的痕迹。”“那就是用了干扰器，

”张野从兜里掏出那个金属片，“这是电子锁的芯片碎片，李教授书房的青花瓷瓶里，

有同样的元件。”他顿了顿，又指向那幅假画，“还有，这画不是仿品，是李教授自己画的。

他学过石涛的笔法，但有个习惯改不了——画水波纹的时候，喜欢在收尾处多勾一笔，

就像这样。”张野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画了道波浪，末尾果然多出个小弯钩。

刘队长凑过去看那幅假画，果然在水面角落找到个一模一样的弯钩。“可是，

他为什么要偷自己送展的画？”刘队长不解。“因为真迹早就被他卖了，”张野冷笑，

“他怕被发现，就自己画了幅假的，再找人偷走假的，假装真迹被盗。

王浩只是被他挑中的替罪羊——一个有前科之前偷卖过客户零件、又贪小便宜的人，

最容易背锅。”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喧哗。警员跑进来报告：“刘队，抓到李教授了！

他正准备去机场，箱子里有本《寒江独钓图》的鉴定证书，还有国外拍卖行的联系方式！

”王浩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等他反应过来，扑通一声给张野跪下了：“张哥！不，

张大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张野没理他，转身往外走。阳光透过美术馆的玻璃窗照进来，

落在他沾满油污的工装上，却奇异地透着股干净劲儿。他想起三年前在故宫，

老师傅拿着他修复的残卷，叹着气说“可惜了这手艺”。或许，也没那么可惜。

回到废品站时，夕阳正好。张野蹲下身，继续拼那只碎瓷碗。

十七八片碎片在他手里慢慢归位，像一群听话的鸟。远处传来王浩的声音，

他正指挥着工人给自己的废品站刷漆，喊得震天响：“都给我刷亮点！

这可是张大师待的地方！”张野笑了笑，往裂缝里抹了点特制的黏合剂。

那是他用爷爷留下的老方子调的，干了之后会变成和瓷片一样的颜色，比任何金缮都低调。

废品站的门没关，晚风吹进来，带着点旧书和铁锈的味道。张野拿起修复了一半的碗，

对着光看了看，裂缝处隐隐透出点温润的光。挺好。2王浩把刷漆的工人支使走，

搓着手凑到张野旁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只快拼好的青花瓷碗：“张哥，

您这手艺……真是绝了。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张野正用镊子调整最后一块碎片的角度，头也没抬：“你眼里只有刹车片和宝马标，

哪有空看别的。”王浩嘿嘿笑，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过来：“张哥，这次多亏了你，

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点心意您收下，不算多，

就当……就当给您的废品站添点新工具。”张野没接，指尖在碗沿一抹，

最后一道裂缝严丝合缝。他把碗放在阳光下，原本破碎的痕迹像被晨雾盖住，

只剩下温润的光泽。“红包就算了，”他指了指王浩的宝马，

“以后别让你的人往我这儿扔废机油，就行。”“没问题！”王浩拍胸脯，

“我让他们把废油都拉到回收站，谁敢往这儿扔，我打断他的腿！”正说着，

废品站门口停下辆黑色轿车，下来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皮箱。

他看到满院子的破烂，眉头皱了皱，目光扫到张野时，眼睛突然亮了。“请问，

是张野先生吗？”男人递过一张名片，“我是‘观复轩’的负责人，姓赵。

”观复轩是国内顶尖的古董拍卖行，张野在故宫时听过这名字。他没接名片，

继续收拾工具：“有事？”赵经理也不介意，打开皮箱，里面是一卷用锦缎包着的东西。

“我们收到消息，说您能辨认出《寒江独钓图》的真伪，还修复了一件明代青花碗。

”他小心翼翼展开锦缎，露出半幅残破的古画，

“这是我们刚从海外拍回来的《富春山居图》残卷，有几处破损，

国内顶尖的修复师都不敢接手……”张野瞥了一眼，画的边缘有火烧的痕迹，

纸纤维已经碳化，确实棘手。“我这儿是废品站，”他淡淡道，“不修古董。

”赵经理急了：“张先生，我们愿意出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

”王浩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手里的漆桶摔了。张野却笑了：“赵经理，

您看我这院子里的东西，哪个不是别人眼里的废品？但在我这儿，都能派上用场。

”他指了指那半幅残卷，“这画要是落到我手里，就不是五百万的事了。

”赵经理愣了：“那您要什么？”“我要你们观复轩仓库里的三样东西，”张野报出名字，

“一个民国的铁皮饼干盒，一对七十年代的搪瓷缸，还有个八五年的老座钟。

”这些都是拍卖行看不上眼的“破烂”，赵经理一脸困惑，但还是赶紧点头：“没问题！

我马上让人送过来！”三天后，那三样东西被送到废品站。张野把它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才接过《富春山居图》残卷。他没在废品站修，而是锁了门，去了爷爷留下的老房子。

老房子里有个地窖，藏着他真正的“工具箱”——一套象牙柄的刻刀，

几瓶颜色各异的颜料都是他自己用植物矿石调的，

还有一台看起来比他岁数还大的放大镜。修复花了整整七天。当他把补好的残卷拿出来时，

赵经理带来的专家们都看呆了。烧焦的边缘被巧妙地补成了远山的轮廓，和原画浑然一体，

连最挑剔的老教授都忍不住摸了摸，感叹：“这手法……有当年‘无痕张’的影子啊！

”“无痕张”是张野爷爷的外号。当年故宫里多少残破的国宝，都是老爷子悄悄修复好的，

却从不留名。赵经理想请张野去观复轩当首席修复师，被拒绝了。张野只拿走了那三样破烂，

回了废品站。没过多久，废品站突然热闹起来。有人拿着碎掉的祖传玉佩来修，

有人捧着被孩子画花的老照片来问能不能复原，甚至有博物馆的人悄悄找上门，

送来些“不方便公开修复”的珍品。张野还是每天蹲在门口捆纸壳，只是身边多了个小桌子，

摆着他修复到一半的物件。王浩彻底成了他的“护法”，谁要是敢在门口大声嚷嚷，

立刻被他叉出去：“轻点！没看见张大师在干活吗？”这天，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送来个摔碎的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边角都磨圆了。

“小伙子，这是我和我家老头子年轻时的合影，他走得早，

就剩这一张了……”张野接过相框，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笑得一脸灿烂。

他抬头看了看老太太，她眼里的光和照片上的年轻人很像。“三天后来取。”张野说。

三天后，老太太来的时候，照片已经装在了一个新的相框里，摔碎的玻璃被换成了磨砂的，

刚好遮住磨损的边角。更妙的是，照片上模糊的地方被轻轻补了几笔，

让年轻人的笑容清晰了不少。老太太摸着照片，眼泪掉下来，

却笑着说：“像……真像他年轻的时候。”她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塞给张野，

“这是我家老头子留下的烟袋锅，不值钱，但我看你这儿都是老物件，或许用得上。

”张野接过来，烟袋锅是铜的，包浆发亮，透着股烟火气。他把它摆在那对搪瓷缸旁边，

正好。傍晚关店时，王浩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张哥，我听说了，上次那个李教授，

把他藏的好多假古董都捐给博物馆了，说是受您启发，想赎罪。”张野笑了笑，没说话。

他锁好门，背着包往老房子走。包里装着今天收的废报纸，里面夹着半张被撕坏的奖状，

是个孩子得的“三好学生”，他想试着拼好。路过街角的路灯时，灯光落在他身上，

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里，他好像看到爷爷正蹲在地上，教他怎么用糯米浆粘碎瓷片，

嘴里念叨着：“修东西和做人一样，别总想着让人知道你有多能耐，实在点，

把该做的做好就行。”张野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很亮。他加快脚步，

老房子里的地窖还等着他去整理——昨天收了个旧座钟，齿轮坏了，他想试试能不能修好。

废品站的灯还亮着，王浩在门口挂上了块新牌子，上面写着：“张野修东西——啥都修，

啥都不保证，但修不好不要钱。”风一吹，牌子轻轻晃着，

和旁边堆成山的旧冰箱、破电视一起，在夜色里透着股踏实的劲儿。挺好。

3秋末的雨下得黏糊糊的，废品站的铁皮屋顶被敲得咚咚响。

张野正蹲在里屋拆一台旧收音机，忽然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看见个穿校服的半大孩子，

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个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东西。“叔，你这儿……真啥都能修？

”孩子声音发紧，手指绞着塑料袋。张野放下螺丝刀：“试试呗。”孩子把东西递过来，

是个摔得四分五裂的塑料机器人，零件散了一地，最显眼的是缺了只胳膊，脑袋也裂了道缝。

“这是我爸走之前给我买的，”孩子低着头，“我不小心摔了……”张野捏起机器人的脑袋，

塑料壳上还留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挺结实啊，”他笑了笑，

“摔成这样，得费点劲。”“我有钱！”孩子赶紧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

里面是几块五毛的零钱，“我攒了半年的，够不够？”张野没接钱，

把机器人零件收进盒子：“三天后来取，钱不用带。”孩子愣了愣，红着眼圈跑了。

王浩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张哥，刚炖的羊肉汤，你闻闻香不香？哎，

那孩子谁啊？”“不知道，”张野把盒子放进工具箱，“修个玩具。

”王浩啧啧两声：“你现在可是‘国宝级修复师’了，还修这玩意儿？

上次那个拍卖行老板来，想请你去修个青铜器，你都给拒了。”“青铜器有专人修，

”张野打开保温桶，热气扑了满脸，“这玩具，就我能修。”他没说谎。

那机器人的塑料壳上，除了摔裂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