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源禾躺在榻上，迟暮夕阳，身边的嬷嬷给她递了颗果子，冬日的园子里鲜少有人来往，
源禾安安静静的躺着。恍惚间有人影闪过，源禾拉了嬷嬷的手：“怀素，你瞧那边是谁？
”怀素往花丛里望去，不见有人，正要回答，就看见自家主子正呆呆望着阳处，
也不觉得刺眼，几个月以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怀素叹了口气，先帝的长姐，
源禾长公主只怕时日不多了。源禾认真寻着那个身影，
冷不防听到有人在她身侧叫了声“小禾”。那人面容在浮光中乍现，他一笑，
源禾却泪流满面……1“姑娘，老爷昨夜并没有回来，听前院的人说，
老爷已经出门三天了……”怀素一边给小禾打扇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小禾，怕她生气。
小禾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越来越忙了。”“是。
”怀素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正如年前，她刚入府时，
府中的众人见过她的人的眼神一般。她依稀记得，众人的眼神里揉杂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却看不出那是疑惑、是怜悯、是悲哀、是不屑、还是羡慕？
北方炎炎夏日里晨风略带微微凉意，窗前的梧桐树上飞来一窝蝉，日夜鸣叫。
小禾跟着梅婆婆风餐露宿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蝉鸣的叫声让人这样焦躁。
那叫声时而绵长低柔，时而尖利刺耳。待窗外日头渐高，越过窗前的细纱，
好巧不巧又落到了她的身上，一股暖意从阳光洒落的地方逐渐弥漫她的全身。小禾半眯着眼，
翻了个身。“姑娘昨夜头疼得厉害，再歇息一会儿吧？”怀素要将她往床上扶去，被她推开。
“就在这里。”说起头疼，她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的肿块儿，
“你瞧我这儿是不是消了许多？”“是消了。”怀素又看了眼窗外，
“看来老爷送来的方子很是有效呢！”小禾笑了笑，没有说话。怀素“咦”了一声，
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小禾来长安已有两年了，从前在金陵的她总是上蹿下跳的，
如今却三步不出闺阁院门，这又是谁能想到的呢？这混沌的日子里，记忆也悠悠转转，
不知哪天就梦到了什么时候的故事，又或许是回忆。2在长安的这两年，小禾总梦见梅婆婆。
梅婆婆领着她走在山路上，两人摘着野果，分着讨来的馒头，明明穷困潦倒，
但却仿佛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那年，梅婆婆猜测她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
救她性命的梅婆婆说她已经昏睡了有小半个月了。梅婆婆没有钱带她看大夫，
只能找着自己认识的草药混乱住了喂她喝，希望能保住她的性命。刚醒过来的小禾扶着脑袋，
一问三不知。她环视四周。破旧的门窗布满蛛丝，坍塌的墙面摇摇欲坠，
难掩风雪的屋顶盖不住它下面的佛像，而那已经斑驳的佛像仍旧弯着眉眼与嘴角，
慈悲而沉默地看着自己。慈悲如佛祖，也不知道她是谁。“那你跟着我吧”梅婆婆说，
她是从河边将小禾捡来的，那时候的她满身都是伤，连后脑勺全是血，
还摔出了个老大的血包。小禾伸手摸了摸，那包有她半个拳头大，还没有消下去。
“我们要去长安。”小禾问梅婆婆为什么。梅婆婆说找人。
含辛茹苦数年养大的孩子进京考取功名，却一去不回。人们都说，她孩子高中了，
已经娶富家小姐为妻，儿女成群，自然要将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老母亲抛弃。
可梅婆婆不信，那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最是孝顺，明明之前每月都有书信回家，
绝不可能是忘恩负义的人。于是在三年的时间里再也没有收到一封家书的梅婆婆终于忍不住，
变卖家产上京寻子。可惜天公不作美，让她在路上遇到了强盗，好在强盗们可怜她孤老，
说只抢了一半的银钱，她哭求无用，只能去报官。衙门高堂的青天大老爷只问她状纸，
她说没有，大老爷说可以帮她写。谁知道状纸写完，大老爷却说要花五十两银子，
又翻遍她的包袱，搜刮出二十两银子后便将她打出衙门。“那帮畜牲啊，
连我家青宣送的簪子都拿走了……”小禾头一次的时候泪流满面，日子久了，听得也就多了，
也不再感慨。她甚至想，这或许只是梅婆婆伤心过度，臆想出来的故事，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梅青宣这个人，毕竟梅婆婆除了故事，一样关于梅青宣的东西都没有。
但她仍旧愿意陪着梅婆婆四处奔走，从南走到北，从西走到东。“小禾，明日就要到金陵了，
你记得千万仔细些，贵人多的地方咱们可不能去，免得招惹祸端。
”江小禾蜷缩着身体躺在破棉被里，正要入睡的她听着梅婆婆的唠叨，含糊应答，
朦胧进入梦乡。是夜。满天的火光伴着浓郁的血腥洗刷着地面，江小禾站在火光里，
有个妇人在火光里对着她说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听清，就被人一把抱走了。她吓得想大叫，
却发现怎么都叫不出声，身边场景忽然变换，她站在深不见底的崖上，
不顾悲戚的哭喊声的身影，纵身一跃……“啊——”江小禾是蹬着脚醒来，
破棉被被她踹到了一边，而自己则躺在自己茅草堆，在大雪纷飞的破庙里浑身是汗。
又这样的梦，她习以为常了。江小禾跟梅婆婆说起这个梦。
梅婆婆猜测她或许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被人拐卖了过后不知怎么选择自尽。江小禾摇摇头，
她不能这么惨吧？梅婆婆轻飘飘来一句，“我在河涧捡的你，你瞧你头上那个包还不够惨吗？
”江小禾不信，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不过从她梦中的服饰来看，八成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3金陵城很繁华，纵然大雪纷飞也人声鼎沸。梅婆婆拉着江小禾走在人群里乞讨，
时不时有可怜她们的妇人们送一两个铜板，也有好心的贵妇人给她们送些旧的棉衣。
梅婆婆总是碎碎念念，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爷，小禾撇了撇嘴，深不以为然。到了午时，
梅婆婆照旧来到了金陵城的府衙，问衙役们是否有一个叫梅青宣的大人。两年来，
每到一个地方，梅婆婆总是这样问的，大多是没有结果的。江小禾曾问过梅婆婆，
若是找不到该怎么办？“怎么会找不到呢？我家青宣那么有才，定然是高中了，
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罢了！小禾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呸呸呸，多不吉利！
”江小禾无言的看着梅婆婆，而梅婆婆又抬头望着天，可惜两年来，老天从来都不肯帮她。
“梅青宣？这但是没听过，
倒是有个姓秦的名宣大人……”好心的衙役并没有看着梅婆婆的样子赶她走，
反而多说了几句。江小禾觉得这是执念，得不到结果的执念。她拉着梅婆婆刚要往回走，
一顶富贵的轿子忽然停在了衙门门口。轿子里下来一位容貌娇好的女子，见到她们，
指派了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来舍了一两银子。小丫鬟笑容明媚：“老人家，我们主子给的，
带着你孙女去买些热乎的吃食吧，这大冷的天，别在街上乞讨了，啊！
”梅婆婆感恩戴德地磕头，江小禾觉得没必要，她正要抬头打量着那位女子。
衙门里突然出来了个年轻的男子，男子对着女子拱手一笑，说：“姑娘今日与大人有约？
”女子裹着锦缎披风，手里拿着暖炉，笑意盈盈地福了福身，
小禾觉得她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梅婆婆要拉着江小禾走，
她不愿意在找不到自己孩子的地方耽搁。可刚抬脚，
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青年男子就出现在衙门的廊坊下。梅婆婆整个人都僵住了。
男子风度翩翩，弯着眉眼来牵着女子的手，恩爱模样羡煞旁人，
可梅婆婆的手却紧紧的抓着小禾的手，越抓越紧。江小禾察觉出异样，
抬首见梅婆婆时她已经泪痕满面，嘴唇颤颤巍巍，最终只念出了“怎么”两个字。
江小禾瞬间了然，拉着梅婆婆想要上前。
可惜一直叫盯着要找自己儿子的梅婆婆这一刻却怎么也不肯上前，
甚至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江小禾回首看向年轻男子，他毫无察觉，
仍旧笑容满面。江小禾没忍住呸了一口。4与江小禾相依相伴两年的梅婆婆去世了，
死之前也没有与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相认。“……我在河边捡的他，他瘦瘦小小，脸才巴掌大，
我疼他爱他，供他读书识字，可他却舍了我……小禾，你的说过养育之恩大于天，
可这大过天养育之恩也没让我的青宣回来找我。”梅婆婆又望着天，可这一次，
却没有为她的儿子祈祷。她趁着黑夜，用她根破腰带挂在了破庙的横梁上，眼睛都没有闭上。
江小禾眼里蓄着泪水，抱着梅婆婆逐渐冰冷的身体，久久没有起来。“王八蛋！
”小禾咒骂着，又吐了一口口水。愤怒的她扒开梅婆婆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破衣服，
和几封四角磨破了的边边角角的书信。梅婆婆说，那是梅青宣最后寄给她的信，她不识字，
去找了人读。可他们都说不认识，说是梅婆婆乱画的来唬他们玩的。梅婆婆自然不信，
将那几封信包裹得好好的，要带着去找她的儿子。江小禾也看不懂，但她气不过，
一把将信甩在地上，又猛踩了几脚。可发泄完后，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收拾妥当，好好包起来，
放进包袱里，可想了想，又取了一封出来，贴身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将那女子送的银子给梅婆婆买个席子，将梅婆婆与她的破包袱一并挖了个坑埋了。
又立块碑，写上了梅婆婆。写完的她又惊讶自己，她什么时候会读书写字的？小禾跪在墓前，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上还是不饶人。“你看，我八成就是个贵小姐，你非要找什么儿子，
等我找到家人，不一样也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的嘛？你真笨，有什么想不开的？
”可梅婆婆说过，她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是不相信她的青宣是这样的人。
江小禾买了许多她和梅婆婆见都没见过的糕点吃食摆在墓前。旋即转念一想，
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呢？江小禾看着这个简陋的坟墓突然笑了，
她将墓前的糕点尽数吃去，才拿起她的破碗就往城里走去。大街上人来人往，
一顶青布小轿子悠悠行来，纸糊的精致小灯笼上写着“秦”字。江小禾抓准时机，
扑腾一下跪在了轿子前。“求大人帮帮草民！”抬轿的随从骂骂咧咧，“不要命的小乞丐，
活腻了不成，也不看看是谁的轿子也敢拦。”抬手就要将棍子打下来。
却被轿子里的传来温润的男声拦住：“不必伤人，给她施舍些，快些走吧！
”随从不耐烦的给江小禾扔了一块银子，眼里满是嫌弃。“拿了银钱快快让开，
耽误了大人上衙你就是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江小禾看了一眼银子，雪水泥泞的地面上，
裹着雪水的银子瞬间变得脏兮兮的。“呸！”她没捡，吐了一口水。“哎！
你这小乞丐别不知好歹，是不是想挨板子了？”随从眼神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江小禾看得后脑勺一阵刺疼，仍旧不为所动。男子见轿子迟迟不动，终究是打开了帘子。
青布帘下男子一身绫缎华服，碧玉发冠，腰配琅环，面容俊秀，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江小禾心里低估，原当是块美玉，却是不知人面兽心。江小禾扯开嘴角，挑衅地笑着看他，
眼中满是不屑。秦宣挑着眉，来了兴趣，他温笑着问她：“小姑娘是有什么冤情嘛？
”江小禾摇头。“那是为何？”“大人英明神武，可不可以帮我读一读这封信？
”秦宣含着笑的嘴角顿时僵住了。5秦宣二话不说就将拎回了府里。庄严肃穆的厅堂下，
他负手而立，问她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明明是背对着小禾，可小禾看着他的背影，
居然压抑得有些不好敢呼吸了。小禾想起梅婆婆，直接炸了毛。“你忘恩负义，
以为改名换姓就没人知道了吗？你让梅婆婆经了多少磨难，梅青宣，你还有脸问！
”秦宣顿住了，卸下周身的寒气，回首眼中毫不掩饰的疑惑，“梅青宣是谁？梅婆婆是谁？
”江小禾看着秦宣的模样，心里没来由一股烦躁，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拿起身边的茶水就泼了他一脸。“道貌岸然的小鳖孙，你还装什么？
”江小禾脑子里时不时蹦出点诗句词语来，她总觉得用在这个人的身上很合适。
秦宣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禾，这厢冷不防被泼了一碗茶水，
不知为何竟然看不出他眼中有一丝怒意。“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不承认？
江小禾都气笑了。“我误会？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你何必再装？我不贪你银钱身份，
也不会威胁你什么，更不会让你去你娘的墓前脏了她的眼。但你却敢做不敢当，
枉你苦读圣贤几十载，书都读到狗肚子离了吧？”梅婆婆尸骨未寒，
寻了这么久的儿子却是这么个猪肉不如的东西，她实在是为梅婆婆不值。
秦宣说让江小禾冷静冷静，自己先起身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来与江小禾解释原因。
江小禾等啊又等，没等来秦宣，等来了一个小丫鬟将她带到后院的湖上的书房，
说大人在那里等着她。“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带路的小丫鬟只管埋头带路，
对小禾的疑惑置若罔闻，连带着江小禾也有些拘谨起来。站在书房外看着好好的门窗，
一动不敢动，嘀嘀咕咕，“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自然不会。”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江小禾冷不丁吓得一激灵，差点撞进秦宣的怀里，她慌忙后退，又一脚绊进书房，
摔了个狗吃屎。“姑娘这么机灵，我怎么灭得了口？”秦宣换了一身衣服，
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他明明眉眼带笑要将她扶起来，小禾却觉得那笑里藏刀，
一把拍开他的手。“不用你假惺惺。”秦宣笑了笑，领着小禾进门。在江小禾的印象中，
哪怕秦宣是个没良心的人，也应当是个读书人，他的书房自然是书比较多。不过眼前的书房，
倒是让江小禾不解。映入眼帘的，除了一张密密麻麻写着一堆小字的像是地图一样的东西，
再没有其他东西。秦宣并不着急，他坐在窗前的案桌上，执笔描墨，等着小禾参观完。
小禾觉得这个人装模作样的，凑过去看，他在抄着从小禾那里抢过去的信。之后，
也不管小禾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着小禾听不懂的朝堂故事。诸如五年前，
朝廷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却不想那时朝廷出了大乱子，一向衷心耿耿的李家，
居然出了个拥兵自重的李将军。密密带了西北来的五万人马，居然想趁着进京述职的之际，
科举殿试之时，围剿皇城，要刺杀皇帝，自己登上帝位。谁知道当朝皇上未雨绸缪，
将李将军的妻儿秘密捉拿。李将军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见妻儿被抓，顿时认罪伏诛。
然而下属们却为他想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法子，找了个身量与体型与他相当的人，
易容了送进牢里，自己则悄悄脱身。好巧不巧，出宫之际，
偏偏就被想要偷溜出宫玩耍的源禾长公主撞破。李将军索性将计就计，挟持了长公主，
逃出了皇城。皇上震怒，四处打探长公主的消息，最后得知长公主宁死不屈，
拉着逆贼李将军从青峰崖上一跃，二人双双身亡。这场震惊朝野的叛乱，
以李氏妻儿被赐死而结束。“这关你什么事？”江小禾不解，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秦宣将誊抄好的书信烧掉了，眼睛都没抬，只是嘴角衔起一丝笑意，
他接着道：“李氏余孽不拿，圣上如何能安心？”小禾最烦打哑迷的人，她不耐烦的附和，
“所以呢？”秦宣抿了口茶，待眉眼定下，似有歉意：“有时候人总是会身不由己的，
小禾姑娘。”江小禾更加不解了，秦宣只好接着解释。梅青宣一个并未入殿试的书生，
过了会试求个官便好了，与李将军并无交集，与皇城更是远之又远。这样一个清白的人，
若是用来做皇上的耳目，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过了会试的梅青宣在酒楼与同窗们吃酒到深夜，次日，梅青宣就死在了酒楼后的夹道里。
听说是被人用剑穿心而亡。江小禾望着秦宣，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出什么。
“梅青宣死后的次日，朝堂上面呈给皇上的中榜花名册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叫秦宣的进士，
还是来自江南的世家大族，你说是为什么呢？小禾姑娘？”偷梁换柱的小事而已，
何必一点儿消息都不透露出去，让梅婆婆死不瞑目？“这是杀头的死罪，我能跟谁说呢？
”江小禾望着秦宣，息了声响。“圣上精心布的局，我如今正是打入乱党内里的关键，
若是被你毁了，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怎么样？”小禾咽了咽口水。秦宣还说，
若不是他将她带回府，只怕如今的她早已经被秘密杀害了。江小禾心中一悸。她恍惚间，
她脑子里想起了梅婆婆抬头望天祈求的样子，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竟然不知道该怨谁。
粗鲁地用衣袖囫囵地抹了一把眼睛，泪水渗进皲裂的脸颊滋得她脸颊生疼。秦宣叹了口气，
从袖中拿出一张手帕来说，“这下可原谅我了？带我去给阿娘上一柱香吧！
”江小禾推开了秦宣的手帕。“东城外破庙后的一座新坟，记得带上一支新钗子，
婆婆说你送她的簪子被人抢走了。”算是默认了。6秦宣说他不能尽孝，
但不能让自己的娘亲死后都这么狼狈，要给梅婆婆重新修坟，让她老人家安心。
江小禾自然没有意见。秦宣又说，小禾无依无靠，为了报答江小禾陪伴梅婆婆这两年，
要将她认成亲妹妹，好好照顾她，不然心中有愧。江小禾瘪了瘪嘴，想也没想转身就要离开，
她才不遗憾，况且秦宣既然说得这么危险，她不想再跟他有交集。“我有家人的，
梅婆婆说我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秦宣剪水的眼底忽然浮上来一点说不清的情绪，“噢？
是哪家的小姐？”“记不起来了。”小禾摸了摸后脑勺的肿块。秦宣凑了过去，
纤长的手指拨开了她狗窝一样的头发，“既然如此，我帮你记起来怎么样？
”他在皇上手下干活，又是这样重要的角色，自然有许多非凡的本事，
说不定还真能治好她的脑袋。小禾承认她心动了。但思来想去还是摇头拒绝，
毕竟找家人也没有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原本就没什么太大的交集，
可秦宣好像必须要让她留下来一般，想尽办法与说辞。“你不想给梅青宣报仇吗？
”“报什么仇？你不是好生生活着吗？”江小禾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秦宣笑了出来：“我是没死，可我也不能是梅青宣，阿娘在天之灵，会安心吗？
”江小禾瞧着自己破旧的棉袄上缝缝补补的痕迹，
又想起梅婆婆那些总是在她耳边念叨的梅青宣的日子，她妥协了。
秦宣说李将军如今是用着人皮面具，说不定还用江湖秘术给换了脸。他也是暗中打听了许久，
才知道李将军在金陵一带活动，便急忙递了名状，他那日正要去秘密商讨入伙此事，
却被江小禾拦住了。“小禾姑娘，你挺会挑时辰的。”秦宣说这话的时候，
又在抄着一些鬼画符的什么东西，他掸了掸手中的毛笔笔，挑出上面的浮毛，
没来由地调侃一句，江小禾自觉有愧，没有接话。他告诉小禾不说出梅青宣这个名字来，
只怕他要把她当成李将军的细作了。“算我对不住你！”江小禾扭捏了半天，
面带尴尬的吐出一句道歉。在过往的岁月里，梅婆婆总说，
她家青宣是村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十里八乡的黄花大闺女都思慕他们家青宣。
小禾在秦宣的府中住了下来。给她安排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又安排嬷嬷教她闺阁礼仪，
还亲自教她读书写字，明明才三个月的时间，小禾觉得她自己仿佛被脱胎换骨了一般。
看着镜中那个清丽的面容，她险些认不出来了。只是小禾始终没想明白，
秦宣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秦宣将药吹了吹，递到她手心，“你不是说自己是富家小姐吗？
等找到了家人，总不能让人家认一个小乞丐做女儿吧？”小禾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是秦宣四处求了名医求得的方子，据说能让她恢复记忆，小禾喝了，
觉得没什么效果。有时候，小禾也在偷偷打量，觉得秦宣长得很是有鼻有眼的，
长得确实比戏楼里的小生好看。他待人也极为真诚，府里的下人们提起他时，
总是一箩筐的好话，尤其是那些丫鬟们，提起秦宣，居然都面露羞涩。“他不是有夫人吗？
”江小禾多嘴一问。她第一次见秦宣的时候，就看见他与他的夫人浓情蜜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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