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出去！”
江意只是面无表情，弯着腰，沉默地捡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行李”——几件洗得发白、甚至带着破洞的旧衣，一个瘪了的水壶、还有她用过的棉絮和被套。
“自从你那个短命鬼老爸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过来，我这就没顺过一件事！”
“滚，滚，滚，赶紧给我滚！”
“嘭！”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在江意身后炸响。
巨大的声响让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口袋，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扎紧袋口。
周围邻居的议论声像夏日的蚊蝇，嗡嗡地缠绕上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嘈杂。
“唉，这后妈当的也太恶毒了吧？
大江尸骨未寒，头七还没过呢，这就容不下人家闺女了？”
“可不是嘛！
心肠忒硬了，这才十五六的小姑娘，学都还没上完，就赶了出去，也不怕遭报应，不怕大江半夜找她说道说道？”
“你们懂什么？”
“这丫头啊，邪门着呢！
听说没跟大江过来前，就克死了她亲妈！
刚来没多久，林花家那个宝贝疙瘩毛毛就摔断了腿！
现在好了，连大江也……啧啧，林花能不赶她走吗？
换你你敢留？”
“啊？
真的假的？
还有这事？”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忒过分了点儿。”
“是啊，这眼看就入冬了，天儿一天比一天冷，这么大点儿孩子，晚上睡哪儿啊？
不得冻死？”
“老姚，你家不是有空屋吗？
要不你行行好，收留这丫头几天？”
“哎哟喂，可不敢可不敢！
我家那巴掌大的地方，哪还有空床？
再说……你刚才不还说得可怜兮兮的？
收留几天又怎么了？”
“你心肠好你怎么不收？
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不是你先提的吗？
我看你啊，就是怕那‘扫把星’的名头……你不怕？
那你带去你家！”
……江意面无表情地将巨大的蛇皮口袋甩上肩头。
那袋子几乎有她半人高，沉甸甸地坠着，压得她本就单薄的肩膀深深塌陷下去。
她小小的身影驮着这硕大的、寒酸的“家当”，在深秋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只倔强而渺小的蚂蚁，徒劳地搬运着远超自身体积的残羹冷炙。
她挺首了腰背——尽管那袋子压得她几乎首不起腰——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那些纷杂的议论，那些廉价的同情和恶意的揣测，如同掠过耳边的风，一丝一毫也未曾在她空洞的眼神里留下痕迹。
活下去，找个地方先熬过今晚。
这才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沉重的口袋磨得肩膀生疼。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荒僻冷清的街角小公园。
她实在走不动了，靠着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慢慢将口袋卸下。
刚喘了口气，一阵凄厉尖锐的猫叫声猛地刺破空气，钻入她的耳朵。
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半大的熊孩子正围着一只巴掌大的小橘猫，用树枝戳它，用石头砸它，嘻嘻哈哈地看它在冰冷的地面上惊恐地翻滚、哀嚎。
江意皱紧了眉。
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哪还有余力管这等闲事？
她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将那凄惨的叫声隔绝在外。
可那一声声无助的“喵呜”，像带着倒钩的爪子，一下下挠在她的心弦之上，勾起一丝酸楚。
“算了……”她低低地叹口气，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猫……又能吃得了多少呢？”
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冲了过去。
“喂！
干什么呢！”
她厉声呵斥。
那几个熊孩子被突然冒出的“乞丐”似的人吓了一跳，但看清只是个瘦小的女孩，便又嬉皮笑脸起来。
“关你屁事！
臭要饭的！”
江意眼神一冷，不再废话，顺手抄起地上半块砖头，作势就要砸过去：“滚！
再不滚我砸死你们！”
她眼中的狠厉和那高举的砖头终于起了作用。
孩子们“哇”地一声尖叫，作鸟兽散。
公园瞬间恢复了死寂。
江意丢下砖头，走到蜷缩在落叶堆里瑟瑟发抖的小橘猫面前，慢慢蹲下身。
小家伙橘黄色的绒毛沾满了泥土和枯叶，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
江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将它捧在手心。
那小小的一团，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冰冷而颤抖。
“好了，现在安全了。”
江意极其轻柔地拂去它身上的污水，摸了摸它小小的脑袋，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喵。”
小橘猫微弱地回应了一声，小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
“怎么了？”
“你也和我一样，是被赶出来了吗？”
她将小猫小心翼翼地拢进自己单薄破旧的外套里，贴着温热的胸口。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浸透了整个城市。
江意最终在公园深处一个废弃的、勉强能挡风的报刊亭后面安顿下来。
她将蛇皮袋里的棉絮和被套铺开在地上，自己蜷缩着躺上去，把小橘猫紧紧抱在怀里。
小家伙似乎也认定了这个怀抱是唯一的温暖来源，蜷成一小团，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
一人一猫，在这冰冷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依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对抗着无边的寒意和孤独。
第二天清晨，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将江意唤醒。
怀里的小猫也饿得“喵喵”首叫。
江意摸了摸口袋深处，那里还躺着几枚冰冷、油腻的硬币——是她仅剩的财产。
她咬咬牙，抱起小猫放在相对安全的报刊亭角落里，用破布盖了盖：“乖乖待着，我去弄点吃的回来。”
她攥着那几枚硬币，走到附近一家生意兴隆、油烟味浓重的小餐馆门口。
白米饭最便宜。
她鼓起勇气，对着油腻腻的窗口低声道：“麻烦…一份白米饭。”
里面忙碌的老板娘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递出一个廉价的塑料饭盒，里面是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江意小心地接过，付了钱，紧紧护在怀里，仿佛那是稀世珍宝。
食物的热气透过薄薄的塑料传递到手心，带来一丝卑微的暖意。
就在她捧着饭盒，转身准备快步跑回公园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橘黄色！
是她的小橘猫！
小家伙不知何时竟溜了出来，正懵懂地蹲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危险的世界，似乎想穿过马路来找她！
“不！
别动！”
江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尖叫。
就在这一刻，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拐角处疾驰而来！
司机显然没有注意到路中央那只微不足道的小生命，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拉长。
江意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怀里的白米饭“啪”地掉在地上，雪白的米粒滚落一地。
她像离弦的箭，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着马路中央、朝着那只吓傻了的小橘猫冲了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江意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餐馆的招牌、灰蒙蒙的天空、路人惊恐扭曲的脸……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模糊。
剧痛尚未完全袭来，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躯体的失重感。
她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开外的冰冷柏油路上，像一只破碎的布偶。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地面，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占据了一切。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急促而尖锐的“呜啦——呜啦——”声，那是救护车的声音吗？
还有无数纷杂混乱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模糊不清：“撞人了！！”
“天啊！
好多血！”
“快！
快叫救护车！！”
“是个小姑娘！！”
“还有气吗？！”
“咦？
她怀里……好像护着只猫？！”
“猫没事！
猫跑出来了！”
“这傻孩子……为了只猫……快！
担架！
小心点！！”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而嘈杂的背景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
她最后能感知到的，只有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温热的濡湿，和怀里最后残留的、为保护小生命而生的那一点微弱的暖意，渐渐消散在刺骨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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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滚，赶紧给我滚！”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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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后妈当的也太恶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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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肠忒硬了，这才十五六的小姑娘，学都还没上完，就赶了出去，也不怕遭报应，不怕大江半夜找她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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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没跟大江过来前，就克死了她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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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你你敢留？”
“啊？
真的假的？
还有这事？”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忒过分了点儿。”
“是啊，这眼看就入冬了，天儿一天比一天冷，这么大点儿孩子，晚上睡哪儿啊？
不得冻死？”
“老姚，你家不是有空屋吗？
要不你行行好，收留这丫头几天？”
“哎哟喂，可不敢可不敢！
我家那巴掌大的地方，哪还有空床？
再说……你刚才不还说得可怜兮兮的？
收留几天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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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她低低地叹口气，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猫……又能吃得了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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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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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怀里的白米饭“啪”地掉在地上，雪白的米粒滚落一地。
她像离弦的箭，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着马路中央、朝着那只吓傻了的小橘猫冲了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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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餐馆的招牌、灰蒙蒙的天空、路人惊恐扭曲的脸……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模糊。
剧痛尚未完全袭来，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躯体的失重感。
她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开外的冰冷柏油路上，像一只破碎的布偶。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地面，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占据了一切。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急促而尖锐的“呜啦——呜啦——”声，那是救护车的声音吗？
还有无数纷杂混乱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模糊不清：“撞人了！！”
“天啊！
好多血！”
“快！
快叫救护车！！”
“是个小姑娘！！”
“还有气吗？！”
“咦？
她怀里……好像护着只猫？！”
“猫没事！
猫跑出来了！”
“这傻孩子……为了只猫……快！
担架！
小心点！！”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而嘈杂的背景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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