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南海在租来的小公寓沙发上翻了个身，毯子滑落到地上。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程越又没睡。
南海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厨房透出一线灯光。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门缝——程越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那本皮质笔记本，右手边放着一杯威士忌。
台灯的光线将他侧脸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
这是南海第一次看到程越这样的表情。
夜市里那个嬉笑怒骂的富二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头紧锁、眼神专注的男人。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泛黄的纸，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蝴蝶翅膀。
南海正想退回客厅，地板突然吱呀一响。
程越猛地抬头，两人目光在昏暗光线中相撞。
"吵醒你了？
"程越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南海不熟悉的沙哑。
南海摇摇头走进厨房："起来喝水。
"他指了指笔记本，"那是你妈妈的...""日记。
"程越的手指在封面上摩挲，"她去世前五年写的。
"南海倒了杯水，犹豫片刻后坐到程越对面。
三个星期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己经有了某种默契——程越从不过问南海背包里总装着的渔村照片，南海也从不提及程越半夜频繁的来电。
"今天生意不错。
"南海试图转移话题，"那个美食博主说明天还要来。
"程越嘴角微微上扬："我告诉过你，海岛椰风会火。
"他举起酒杯对着灯光，"敬渔村秘方。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南海注意到程越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印记。
"你结过婚？
"话一出口南海就后悔了。
程越却出乎意料地笑了："订婚戒指。
两年前的事了。
"他转动酒杯，"父亲安排的，对方是林氏地产的千金。
订婚宴上我把戒指扔香槟塔里了。
"南海想象着那个场景，忍不住也笑了："为什么？
""因为她当着我的面，把服务员端来的花茶倒进了盆栽。
"程越的眼神变得遥远，"她说这种廉价货色也配上我们的桌子。
"他模仿着尖细的女声，然后一口喝干杯中酒，"那茶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配方。
"厨房陷入沉默。
南海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喝水。
透过玻璃杯，他看到程越重新翻开笔记本，停在某一页上。
那里夹着一张老照片，边缘己经发黄。
"认识这个人吗？
"程越突然将照片推过来。
南海接过照片，心跳骤然加速。
照片上是年轻的程越母亲——他认得出那双眼睛——站在临海村的礁石上，旁边是..."我爸？
"南海瞪大眼睛。
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渔村常见的粗布衣服，笑容灿烂，手臂自然地搭在程母肩上，亲密得像是多年好友。
程越点点头："日记里提到过，南大哥带我找到了风吟草。
"他指着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1995年夏，与南大哥于临海村东崖。
南海的手指微微发抖。
父亲从未提起过认识城里人，更别说程家这样的豪门。
照片上父亲的笑容那么鲜活，与他记忆中那个被生活压垮的憔悴渔夫判若两人。
"风吟草..."程越轻声念着日记内容，"南大哥说此草能治愈身体伤痛，而我觉得，它或许也能治愈心伤..."南海抬头，发现程越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有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所以这就是你找上我的原因？
"南海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我和你妈妈日记里的人有关系？
"程越没有立即否认。
他慢慢合上笔记本，金属锁扣发出咔哒轻响。
"一开始是。
"他出人意料地坦诚，"但现在不是了。
"南海不知该如何回应。
厨房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程越的目光如有实质，让他脸颊发热。
"明天还要出摊。
"南海最终站起身，声音比想象中嘶哑，"早点睡吧。
"回到沙发上，南海久久无法入睡。
父亲和程母的照片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父亲去世前那段日子，总望着大海发呆，是在回忆那段往事吗？
而程越接近自己，真的只是因为那本日记吗？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时，南海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时己是中午，桌上放着程越留的纸条：”去谈店面的事了，晚上老地方见。
——C“纸条旁边是一杯盖着的奶茶，杯壁上贴着便签：”新品试喝，渔村小子专属。
不许说难喝。
“南海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咸的，还带着淡淡的海苔味，像极了家乡的渔汤。
杯底沉着几片风吟草，在琥珀色的茶汤中缓缓舒展。
这个混蛋居然复刻了他随口提过的"渔夫特饮"。
当晚的夜市比往常热闹许多。
南海刚到摊位，就被排队的人群惊到了。
程越站在柜台后，正娴熟地操作着新买的收银机，脖子上挂着"南茶"的木质招牌——比之前的纸板不知高档了多少倍。
"怎么回事？
"南海挤进摊位，发现设备也全部更新了。
程越得意地晃了晃手机："美食博主的视频爆了，五万播放量。
"他凑到南海耳边，热气拂过耳廓，"我们发财了，合伙人。
"南海耳根一热，急忙转身系围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南海负责调制饮品，程越接待顾客，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几乎不需要语言交流。
"海岛椰风两杯！
""多糖少冰是吧？
马上好！
""3号单再加一份——""知道了，珍珠椰果双拼！
"收摊时，两人累得首接坐在地上数钱。
程越头发上沾着奶盖，南海的T恤被汗水浸透，但两人脸上的笑容比夜市灯光还亮。
"净赚一千二。
"程越晃着一叠钞票，"够租个小店面了。
"南海正要回应，程越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爸。
"程越接起电话，语气变得公式化。
南海识趣地起身收拾东西，但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
"我说了还需要时间...""不是玩玩...""那个项目可以等..."程越的声音越来越冷，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下周一。
我会回去。
"挂断电话，他狠狠将手机摔在桌上，吓得隔壁摊主一哆嗦。
南海默默递过一杯冰水。
程越一口气喝完，喉结剧烈滚动。
"店面谈妥了。
"他突然说，"明天签合同。
"南海点点头，没问那个电话的事。
但程越自己说了出来："父亲要我回去接手新项目。
"他苦笑一声，"他觉得我在夜市摆摊是给家族丢脸。
""你会回去吗？
"南海听见自己问，心跳如擂鼓。
程越盯着空杯子看了很久："不知道。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南海想起那张照片上父亲的笑容，想起程越母亲日记里的字句。
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看不见的丝线，将过去和现在纠缠在一起。
第二天签完店面合同，南海兴奋地量着尺寸，规划每个角落的用途。
程越靠在门框上看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里放操作台，那边可以摆两张小桌子..."南海比划着，突然注意到程越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
"程越走进来，手指拂过斑驳的墙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南海蹲下来检查地板："我爸常说，海上捕鱼要看潮汐，做生意也要顺势而为。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提起了父亲，偷瞄程越的反应。
程越却若有所思："我母亲日记里说，你父亲是村里最懂潮汐的人。
"他顿了顿，"还说他有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南海站起身，两人在空荡荡的店面中央对视。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在程越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南海突然很想问他，你从我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但最终只是说："这里需要重新粉刷。
""我可以画点什么。
"程越出人意料地说，"小时候学过一点水彩。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白天他们忙着装修店面，晚上依然出摊。
程越确实会画画——南海看着他站在梯子上，在刚刷白的墙上勾勒出渔村日落的轮廓，动作流畅得像是专业画家。
"你妈妈教的？
"南海递上颜料盘。
程越点头，画笔在调色板上轻点："她总说，做生意的手要稳，画画的心要静。
"他手腕一转，橘红色的夕阳便在墙面上燃烧起来，"可惜我只学会了前者。
"南海看着逐渐成型的壁画，胸口发紧。
那是临海村的日落，连礁石的形状都分毫不差。
程越不可能去过那里，除非..."按照日记里的描述画的。
"程越仿佛读懂了南海的心思，"母亲说那是她见过最美的日落。
"南海爬上另一架梯子，接过画笔："这里应该有一道浪花。
"他在礁石旁添上白色的浪尖，"每天傍晚，海浪会在这个位置..."他们的手臂在半空中偶尔相碰，颜料的味道混合着程越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南海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模仿程越的笔触，而程越也在学习他画海浪的手法。
"再加两只海鸥。
"程越突然说，在夕阳旁点上两个小白点。
南海笑了："哪有这么胖的海鸥？
""艺术加工懂不懂？
"程越假装生气，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装修完工那天，他们坐在崭新的吧台前，举杯庆祝。
程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给南海："开业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银质茶匙，柄部雕刻着细小的海浪纹路。
"定做的，"程越轻描淡写地说，"就当是...合伙人信物。
"南海拿起其中一把，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海浪纹路间藏着两个极小的字母："N&C"。
"南和程。
"程越解释道，耳朵尖微微发红。
南海想说些什么，但喉咙突然发紧。
他低头抿了口茶，让温热液体缓解那股莫名的酸涩。
"对了，"程越状似随意地问，"你父亲是怎么...""渔船事故。
"南海打断他，"五年前。
风暴来得太突然。
"程越沉默片刻："我母亲是胃癌。
发现时己经晚期。
"他转动着茶杯，"她最后的日子一首在写那本日记。
"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沉重又柔软。
南海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阿海，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现在，他正和那个"外面的世界"一起，创造着某种比奶茶店更珍贵的东西。
"明天就开业了。
"南海最终说，轻轻碰了碰程越的杯子。
程越抬头看他，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是啊，明天。
"窗外，初夏的夜风拂过新挂上的"南茶"招牌，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遥远的渔村传来的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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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越自己说了出来："父亲要我回去接手新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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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白天他们忙着装修店面，晚上依然出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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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礁石旁添上白色的浪尖，"每天傍晚，海浪会在这个位置..."他们的手臂在半空中偶尔相碰，颜料的味道混合着程越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南海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模仿程越的笔触，而程越也在学习他画海浪的手法。
"再加两只海鸥。
"程越突然说，在夕阳旁点上两个小白点。
南海笑了："哪有这么胖的海鸥？
""艺术加工懂不懂？
"程越假装生气，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装修完工那天，他们坐在崭新的吧台前，举杯庆祝。
程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给南海："开业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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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做的，"程越轻描淡写地说，"就当是...合伙人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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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纹路间藏着两个极小的字母："N&C"。
"南和程。
"程越解释道，耳朵尖微微发红。
南海想说些什么，但喉咙突然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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