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咸菜父爱七月的热浪像块湿透的厚布,沉甸甸捂住了整座小城,
连墙角那丛坚韧的爬山虎也蔫头耷脑,叶子边缘焦黄蜷曲。蝉鸣不知疲倦,
单调地锯着紧绷的空气。林大强光着膀子,后颈沟壑里淌着蜿蜒汗水,如同小渠。
他正对着一只敞开的巨大行李箱,如同面对一场重大战役,眉头拧成疙瘩,
表情严肃得近乎悲壮。他小心翼翼将裹着塑料袋的瓶瓶罐罐塞进箱底,
动作轻缓得像对待初生婴儿。
那是他耗费整个春天腌制成功的八十二斤咸菜——萝卜缨、雪里蕻、小黄瓜,
挤挤挨挨塞满了瓶瓶罐罐,散发出浓烈霸道的咸酸气息,弥漫在狭窄客厅里,
几乎压过了窗外聒噪的蝉鸣。“爸!”女儿林小满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您这打算让我在哈工大开咸菜铺子啊?再说,哈尔滨能没咸菜吗?
”林大强头也不抬,手指用力压紧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语气斩钉截铁:“有?
那价钱能便宜?闺女,你是不知道外头物价!这咸菜,你爸腌的,干净,顶饿,
省一分是一分!”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抓起一大包密封好的酱菜,
试图寻找箱子里最后的空隙,那瓶子挤压着箱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哈工大录取通知书。
鲜红的校徽和庄严的校名,在炽白灯光下微微反光。十二年寒窗,
小满像一头沉默倔强的小牛犊,埋头苦读,所有的晨光熹微与灯火阑珊都凝结在这张纸上了。
通知书右下角,一小块刺目的、晕染开的靛蓝色污渍,
异常扎眼——那是昨天林大强搬动他那宝贝咸菜坛子时,不知哪一坛盖子没拧紧,
深褐色的咸菜汁猛地溅出几滴,正正好好落在通知书上,像一滴凝固的眼泪,
又像一个突兀的伤疤。当时小满只是飞快地抽了张纸巾轻轻按了按,笑着说:“没事儿妈,
咸菜染的色儿,结实!正好提醒我别忘本。”她笑得那样云淡风轻,可那抹刺眼的蓝,
却深深烙在了我心里,像一根细小的刺,隐秘地扎着。我放下通知书,目光转向女儿。
小满正拿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十八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
身量纤细挺拔,像一株迎着阳光抽条的青竹。她眉眼间那份因录取而焕发的明亮神采,
几乎能穿透这满屋子的咸菜味儿和闷热的空气。我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鼓荡着自豪与不舍交织的浪潮,终于把盘桓心头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小满,
妈和你爸商量了,开学前一天,我们俩买机票,一块儿送你去学校!那么远,
第一次出远门……”话没说完,小满端着水杯的手在空中顿住了。她猛地抬起头,
眼睛瞬间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客厅里只剩下窗外单调的蝉鸣和老式吊扇“嘎吱嘎吱”徒劳搅动热风的声响。“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惊惶的调子,“您这么大方啊?!”她几步走到我跟前,
水杯都忘了放下,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您和我爸都上班,挣点钱多不容易!这些年……我上学花了多少钱,我心里有本账啊!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骤然崩断的珠链,“那都是您和我爸的血汗钱,
一分一分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的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浓密的睫毛急促地扇动着,
竭力想兜住里面迅速蓄积的水光。那水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颤动,像暴风雨前不安的湖面。
我的心猛地揪紧,慌乱地站起身想安抚她:“傻孩子,说什么呢!爸妈为你付出,
那不是天经地义、心甘情愿的吗?出那么远的门,我们……我们就是不放心!”“我长大了!
”小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那层水光终究没落下,被她狠狠逼了回去,
只留下微红的眼眶,“我自己行!”她斩钉截铁地说,甚至挺直了脊背,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力量,“开学前,我就坐普通卧铺车去!不就是路上多花两天时间嘛,
绿皮车慢是慢点,可便宜多了。省下的钱,您和我爸在家,买点好吃的,别总亏着自己,
也……也享受享受!”她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甚至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享受”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生涩的、近乎悲壮的味道,
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粗粝石头,猛地砸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刹那间,
积蓄了整晚甚至整月的所有情绪——那份看着通知书上蓝渍的心疼,
那份即将放飞雏鸟的惶恐,那份被她过早懂事的尖锐所刺中的酸楚——轰然决堤。
滚烫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汹涌地冲出眼眶,瞬间爬满了我的脸颊。喉咙里堵得厉害,
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我别过头,不想让女儿看到我此刻的狼狈,
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妈!您别哭啊!妈……”小满慌了,她放下水杯,
冰凉潮湿的手指急切地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2 离别的咸菜林大强也停下了他填塞咸菜的大业,手足无措地站在巨大的行李箱旁,
那瓶刚刚塞进去的酱菜孤零零地探出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粗糙的大手,笨拙又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擦汗,
还是擦去眼角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意。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声、吊扇单调的嘎吱声,还有窗外那永不知疲倦的蝉鸣。
空气里浓重的咸菜味儿,混合着离愁别绪,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夜,
深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歇了,世界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我睁着眼,
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轮廓,女儿那句“省下的钱,
您和我爸在家……享受享受”像复读机一样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我的神经。享受?
我和林大强这对儿被生活榨干了汁水的咸菜疙瘩,字典里何时有过这两个字?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画面:小满小学时,抱着破了洞的书包,
小声说“这个还能用”;初中为买本贵一点的辅导资料,
偷偷省下半个月的早餐钱;高中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鞋底都快磨穿了……她过早地学会了称量生活的斤两,把“懂事”这枚苦果嚼碎了咽下去。
如今,这只我们倾尽心血哺育、羽翼渐丰的小鸟,终于要振翅离巢,飞向冰天雪地的北国。
那份“懂事”此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我的心房。越是不舍,
越是心疼她这份令人心碎的体谅,心口就越是揪得生疼,一阵紧过一阵。
身体明明躺在自家的床上,灵魂却仿佛悬在冰冷的半空,被凛冽的北风撕扯着,无处安放。
这一夜,漫长如没有尽头的寒冬。第二天,家里的空气微妙地变了。
林大强绝口不提他的咸菜军团,那口巨大的行李箱被塞进了储藏室角落,
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战败将军。他沉默地在小满那口看起来还算正常的行李箱旁边踱来踱去,
眼神复杂得像在研究一道无解的难题,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把一沓厚厚的、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钱,不由分说地塞进小满背包最里层的内袋,
动作近乎粗鲁,仿佛怕慢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小满则像一只即将进入冬眠、异常忙碌的小松鼠。她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门缝下时常透出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问她,她总是头也不抬,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查查哈工大课程呢,妈!”或者“看新生攻略呀!
”她收拾行李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除了必要的衣物书籍,她往里塞了整整三盒暖宝宝,
一大包独立包装的姜茶,甚至还有两双加厚加绒的羊毛袜,塞得行李箱鼓鼓囊囊。
我疑惑:“哈尔滨再冷,这……也太多了吧?宿舍有暖气呀。”她拉上行李箱拉链,
动作干脆利落,抬头冲我一笑,笑容明净却似乎藏着点什么:“有备无患嘛!
省得到时候现买,贵!”又是“省”字。这个字像一根无形的线,轻轻一扯,
就牵动我心底那根最敏感的神经。3 北极熊的惊喜出发的日子眨眼就到了。
小满执意不让我们送站,说怕场面难受。火车是凌晨三点多的绿皮车,漫长旅程的起点。
我和林大强站在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拖着一个行李箱,
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一步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凌晨的凉意渗入骨髓,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晃晃悠悠,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倔强。
出租车尾灯的红光像两颗遥远的、微弱的星,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无边的黑暗里。
林大强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子彻底看不见,他才猛地转过身,肩膀垮塌下来,
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走了……真走了……”回到家,
那间还残留着女儿气息的小小卧室,空得让人心慌。书桌上还摊着几本翻旧的高中习题册,
床头那只从小抱到大的小熊玩偶,眼睛依旧乌溜溜地看着我们。
空气里仿佛还浮动着少女特有的、混合着书卷和洗发水的淡淡馨香。
我和林大强像两尊被抽走了魂儿的泥塑,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相对无言。
巨大的失落感和空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林大强哑着嗓子提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家里……太静了。”他需要一点声响,
一点烟火气,来填满这突然空旷得可怕的家。我们去了附近常去的那家老火锅店。
正是午市刚过、晚市未起的冷清时段,店里只有零星两三桌客人。
熟悉的牛油锅底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却丝毫勾不起食欲。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红油锅很快在九宫格里咕嘟咕嘟翻滚起来,浓烈的麻辣蒸汽熏得人眼睛发酸。
林大强机械地往翻滚的红汤里倒下一大盘鸭血,鲜红的血块瞬间被滚烫的红油吞没,
沉沉浮浮。他低着头,闷声说:“……也不知道小满在车上吃没吃午饭。那绿皮车上的盒饭,
又贵又难吃……”话音未落,他猛地端起手边的廉价烈酒,一仰脖灌下去大半杯,
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分不清是酒呛的,
还是别的什么。我的心也被那锅滚烫的红油煎熬着,眼眶阵阵发热。
赶紧低头去捞锅里煮得有点老的牛肉片,筷子却抖得不听使唤,一块牛肉滑溜溜地掉回锅里,
溅起几滴滚烫的红油,落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就在这时——“各位观众下午好!
这里是‘冰城暖事’特别直播!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索菲亚教堂广场!
”悬挂在对面墙壁上的大屏幕电视机音量突然被隔壁桌调高,
一个充满活力的女主持人的声音瞬间压过了火锅的咕嘟声,清晰地灌入我们耳中。
我和林大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镜头扫过气势恢宏、带着异域风情的墨绿色洋葱头穹顶,
掠过广场上悠闲踱步的鸽子群,最后,聚焦在一个巨大的、憨态可掬的北极熊人偶身上。
那北极熊穿着略显笨重的毛绒玩偶服,正努力地向过往行人递着传单。
即使隔着玩偶服厚厚的头套,即使镜头只是一晃而过,
那熟悉得刻进骨子里的走路姿态——微微内八的脚尖,
带着点跳跃感的轻快步子——像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我和林大强!“小满?!
”我失声尖叫,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林大强像被烫到一样,
“腾”地站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塑料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死死盯着屏幕,
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眶瞬间更红了。
镜头似乎捕捉到了这边北极熊的“异常”,竟然又切了回来,还特意推近。
只见那巨大的北极熊玩偶脚边,赫然立着一个手绘的、花花绿绿的硬纸板广告牌!
上面用极其醒目、甚至带着点童趣的彩色大字写着:北极熊暖心定制父母蜜月旅行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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