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病了,说来也没人信。几十年来,没人见他住过一次医院。奇怪的是,三爷的病,
是让一只青蛙闪的腰。一三爷本名刘广才,今年六十八岁,身体硬朗,气足,声如洪钟,
是周围出了名的庄稼能手。一年到头,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去地里的路上。三爷姓刘,
名广才,其实和所有乡亲一样,也是一个平凡朴实的普通农民。人们称他为三爷,
缘于两件事。三爷的命运比别人好一些,育养了一个好儿子。儿子刘永,三十岁出头,
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儿媳街道办主任,地地道道的干部家庭,这个区别当然就大了。
村里当然也有别家的孩子在县城工作,但多是老师啊、医生什么的。大家看破不说破,
明白是哪回事就得了。四年前,三爷又干出了一件出人意料,让全村人震惊的事情。事实上,
也不是三爷脑壳有多灵光。私下里出自他儿子的主意:挖了两口塘,
不声不响利用这高山竹根水养起了鱼,竟一炮打响。第二年,
村委会以这个成功案例向全村农户推广。人人都说,这竹根水,养出来的高山冷水鱼,
鱼质就是与众不同。要问不同在哪里?烹煮时,烧开一锅滚水,将鱼片放进去,熟后放点盐,
几段大葱,也无需油,无需任何佐料,用糊辣椒蘸着吃,鱼鲜味长,做法还超简单。
曾吃过海豚的人说:“这冷水鱼吃起来像海豚肉。”究竟海豚肉是什么滋味,山里人没吃过,
但听电视上说,有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吃那东西,说明那东西味美至极!“哦,
原来海豚肉,就是我们养的冷水鱼味道!”一个村的农户越来越发现不是生活有多苦,
而是没有找准幸福的路。这两件事,让三爷老来出尽风头,风光无限。故而,
前年夏天的某一个赶场天,一群人围着三爷喝茶的一刹那间,孔麻口不知哪根神经刺激了,
还是蓄谋已久地喊了声:“三爷”。从此,一个村的人都把刘广才叫做三爷了。
二三爷得这个病,着实稀奇又憋屈。那天上午,三爷在自家鱼塘边上除草。刚出一半功夫,
突然一只青蛙,“呱”的一声从草丛里跳出。三爷顿时吓得一跳。本能地侧腰一闪,
像躲飞来的冷箭一样快。没站稳,顺势打了一个捞船,就听见腰杆,“嚓”的一响,
差点和青蛙一起“扑咚”落入鱼塘。三爷气得直骂:“背时的蜞蚂儿,
差点把老子整到鱼塘了。”三爷仍小心翼翼继续除草。生怕又跳出第二只第三只来,
出其不意地袭击他。没多时,腰部脊梁杆隐隐作痛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后,
从隐隐作痛到痛。从痛升级为一阵阵的痛。于是,三爷就地抓了些除过的草,
卷了个草篼状坐在上面休息。心想休息会儿,会好的。没想到,又从一阵阵的痛,
升级为阵阵的绞痛。短短不到半小时工夫,额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流,难受得直呻吟。
试着双手撑了好几回,想自己回家,但就是撑不起来。只好摸出手机,给老伴打电话,
但转念一想,自己一百五十多斤重的身子,老伴来也是白来。再想到城里的儿子,
来一趟要一个多小时。太远,怕时间拖久了,有个三长两短,死在鱼塘边,笑死先人。最后,
给孔麻口打了电话。三孔麻口问:“在哪里,严重不?”三爷断断续续地说:“鱼塘,
老火得很!”三爷自从娘胎出来,一路福星高照,少有病痛。
凡遇点感冒咳嗽之类的日常小病,就娇气得很。比不得那些常年疾病缠身,
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习惯了,忍痛的耐性强。病痛的道理跟军队演习的道理一样。
没演习过的士兵,来到炮火连天战场,免不了惊慌失措,自乱阵脚。而经常演习的士兵,
习以为常后,临危不惧,面不改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爷这个病,
在我们农村人的眼里,一碟家常小菜,属于少见多怪型。孔麻口从三爷电话里的口气,
隔背背判断,三爷病得确实不轻。随即对媳妇说:“三爷病了,快去喊人,马上抬卫生室。
”三爷虽在电话里说抬回家,但孔麻口想,抬回家,你家又不是医院,
还是到村卫生室妥当些。媳妇小跑去喊人。孔麻口寻思着用什么东西抬好,
前屋后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的工具。突然想到,去年抬猪卖时的竹架子,
还放在猪圈楼上,跟滑杆差不多。这滑杆,人坐在上面,晃悠悠地,看风景,看美女,
看尽人间风景,享受那高高在上的人生。可一旦猪上了这滑杆,命就尽了。四孔麻口想,
这抬猪的架子,有点猪屎味道也没啥关系,三爷躺在上面也能抬,但总觉得哪里不妥?
毕竟是有头面的人物,别人看着我怎样想,关键是三爷看着我怎样想。转个头,
见门口有个竹靠背椅,有点破,但也能用,于是,把架子中间的三根横担撤了,
将椅子绑在两边的主杆上。又进屋从衣柜中拿出最新的棉被铺在椅子上。端详了一会,
还真有一副滑杠的派头。跟电视里的张保长,坐的那个滑杆差不多。不一会,
一群人紧跟在媳妇的屁股后头,小跑着来了,抢着抬了滑杆就跑。孔麻口没插上手,
进屋倒了一瓶温开水,“呼”地跟着跑去了,媳妇也气喘喘地跟在后头。三爷见有人来了,
一时病痛又加重了几分,呻吟声拉得长长的,音量也重了些。众人将他扶上滑杆时,
三爷接二连三地喊:“痛,痛,痛,轻,轻点。”孔麻口又把水瓶打开,
三爷喝了两口温开水后,众人齐声喊:“一二、三。”就像兴高采烈的蚂蚁,
突然发现一个新鲜的虫子一样,轻松地抬了起来。孔麻口像开路的大蚂蚁,走在前面探路,
生怕有啥子闪失。老伴这时赶来了,说:“闪下腰就成这样子,太娇巴了。
”五村卫生室现在的医生姓余,大家都叫他余医生。叫了他几十年,把他的名都叫没有了,
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他从小随父学习中医,十多岁便能代父看病、处方。
然后由父亲过目审查,毫无差错。父亲死后,子承父业,周围乡邻的大病小疾,疑难杂症,
几乎都能药到病除。不但如此,这方水土上的猪牛羊、鸡猫狗,只要是出奇的生命体,
也统统由他大包大揽。人们需要他,信任他,他也不负众望。他的医术,深得人心,
是村里名副其实的医疗大师,是广大患者的贴心人。有人说,曾经有一条病蔫蔫的黄狗,
一天,含着泪有气无力走到他身边,用嘴轻轻衔了下他的衣服,向他“汪、汪”叫了两声,
用舌头舔了舔它自己的腰部。余医生顺着它舔的地方一看,伤口已经化脓了。医者仁心,
便立即给它处理伤口。黄狗尽管痛得发出“呜呜”的声音,依然忍着疼痛,
任凭余医生给它疗伤。包扎完毕后,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睡了会,
起来对着余医生又“汪、汪”叫了两声,走了。第二天、第三天,这条黄狗按时来换药。
直到痊愈后,它再次到药店上,“汪、汪”地专门感谢余医生的救命之恩。这个故事,
当年传得沸沸扬扬。从此,在人们心目中,余医生就是个神医,就是他们的福气。
任何病魔袭来,都不惧怕,反正有余医生在。当年,余医生也明显觉得如有神助一般,
医疗技术大有精进。不但能治病,还能预测病情,做到铁口神断,灵验无比。说你半夜亡,
一般活不到五更。他虽然医术精湛,可从来不盛气凌人,收取高额药费,
更不会干小病大治的缺德事。在余医生心中,一直铭刻着父亲临死前千叮万嘱的医训。
违背医德良心的事,做了要断子绝孙。不要说做,想的念头都没有。有时,实在贫穷的人家,
治疗费就给免了。再困难的,还给个十块八块钱的,叫他买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子。因此,
他家的三亩地四亩田,周围乡亲,不用他出面招呼,只要季节一到,
总有很多人帮忙耕种、锄草、收割。余医生,也不管酷暑还是半夜,随喊随到,
从无半点神医架子。一个山村,就在你来我往的感激互动中,其乐融融。
六把三爷抬到卫生室后,余医生慢慢过来,揭开衣服看了看,又摸了摸,不红不肿,
与平常无异。轻描淡写说了句:“闪腰了,扭了那股气,筋脉损伤所致。扎三天银针,
用药敷一下,吃两副中药,经络一通,就没事了。”余医生刚举起明晃晃的银针时,
针还没到,三爷交眉咧眼,喊“痛”的声音先到了。针扎下后,隔一会儿,
余医生又捏着银针旋转。三爷觉得,扎针的痛,远胜于腰的痛。是胀痛,
旋转时的锥心般胀痛。如果说腰部是一个海,那针扎的感觉,如海浪从海底往上翻腾一样,
一波接一波地痛。扎了一次,疼痛缓解了些,三爷说:“不扎了,宁愿腰痛。
”老伴说:“不扎怎么好得了,长痛不如短痛。”第二天,三爷咬紧牙关又扎了第二次,
死活不扎了。老伴把中药熬好递给他,三爷说:“苦得很,放点糖。
”老伴说:“一点小病就叫苦连天,像个老祖公一样服侍着,还不满意。
”嘴里咕噜咕噜着又去对门公路边副食店买了一斤白糖,三斤香蕉,一小袋扒扒柑。
老伴付完钱刚转身,撞见娘家堂弟。堂弟说:“听说三哥病了,我正要去看他。
”堂弟也在店子里买了一箱六个核桃,一箱纯牛奶,称了几斤苹果。一进屋,
三爷见老伴堂弟来了,又“哎哟、哎哟”地呻吟了两声,指了指沙发说:“坐吧。
”两兄弟聊了会儿,堂弟说:“这个余医生,前些年医运红的时候,还一医一个准,
可这十多年来,手艺倒退了,三哥还是去大医院可靠些。”七屋前坎下的,
三爷当然心知肚明。余医生的医术确实大不如从前了,人气也一落千丈,
还不如我三爷的人气旺。想当年,人们“只知有余,谁知我刘”。现在,大病小病的,
谁不是往大医院里挤?乡村卫生室,就像深巷里的那口古井,也没封起来,但也很少有人用。
对于三爷来说,影响他病情的还有一个阻点,就是儿子回来,板凳都没抚热,
两娘母咕咚了会,脚一抬,屁都没放一个,车子就“嗲嗲”两声,呼地回城了。这个狗崽子,
回来到底是看娘,还是看病人?三爷心里比谁都明白,儿子的时间不是他的,儿子说了不算。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平时也是这样教育儿子的,说自己能吃能干,要以工作为重。
可这一旦生病了,思想就不听使唤了。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脑筋就立马地九十度的大转弯:想儿子、想孙子在一起说说话。那股瘾,直往上蹿,
哪怕在身边走走,看一眼,解解这瘾也好,心里也安逸。老伴去菜园摘菜去了,
留下三爷坐在堂屋沙发上养病。看着响亮亮栋大房子,空气像凝固似的。一个踪影都没有,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频频袭向自己。屋外,明晃晃的太阳照着,没有一丝丝儿的风,
树木像站岗的哨兵,守望着这栋老屋,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响声。
本来说年前喂养几个鸡牲鹅鸭,可老伴说:“城里儿子、儿媳那些朋友来耍,
满地都是鸡鸭屎,脏兮兮的,臭气熏天。”就一个鸡鸭没喂养。环境倒是清洁了,
可平时除了他和老伴,偶尔说说话,彼此走动的脚步声外,其他一点儿大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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