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婚证的温度离婚证捏在手里,那层薄薄的塑料壳子,
竟然还残留着打印机滚过留下的微微温热。民政局门口那不锈钢的椅子,
硬邦邦的硌着我屁股,凉气顺着尾椎骨往上爬。陈锋,我新鲜出炉的前夫,就坐旁边,
屁股跟粘了胶水似的,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他那张脸,堆满了假模假式的愁云惨雾,
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嘴角却像抽筋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撇。“晚晚,
” 他嗓子眼儿里挤出点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铁锈,“真走到这一步了?
” 他那只手,试探性地伸过来,指尖快要碰到我搁在冰冷椅子上的手背。我猛地一缩手,
快得像被烙铁烫了。指甲在硬塑料椅面上刮过,发出“滋啦”一声短促又刺耳的噪音。
“陈锋,” 我眼皮都没抬,声音平得像是死了三天,“证都领完了,
搁这儿演什么情深似海呢?眼屎都没擦干净。” 我眼角余光瞥见他眼角那点可疑的分泌物,
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不行。他那只尴尬悬在半空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在裤缝上蹭了蹭,
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空气凝固得能砸死人,
只剩下头顶老旧日光灯管那烦人的“嗡嗡”电流声,跟催命符似的往人脑子里钻。
兜里的手机突然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跟催命一样。我掏出来,
屏幕亮得刺眼,是微信,小红点像血珠子一样炸开,
全是白薇薇那个小群——“姐妹淘欢乐购3”。平时叽叽喳喳分享打折信息的地儿,
这会儿信息刷得飞快,快得看不清字。“我靠!!薇薇!!!”“真的假的???民政局??
?”“照片照片!!新郎呢???”“@薇薇 出来说话!!!别潜水!!!
”手指头有点僵,划开屏幕的动作都透着迟钝。点进群,往上翻。一张照片,
像颗烧红的铁钉,“噗”地一下钉进了我的视网膜。照片里,
白薇薇穿着条刺眼的、火一样红的连衣裙,衬得她那张脸白得发光。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上挤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甜得能齁死人。她亲昵地歪着头,
靠在一个男人肩膀上。那个男人,穿着件眼熟得要命的藏蓝色衬衫——一个小时前,
这件衬衫的主人还坐在我旁边,试图表演他的痛苦和不舍。陈锋。他侧着脸,看着镜头,
嘴角咧开,那笑容,灿烂得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愚蠢的得意。
背景虚化得有点狠,但还是能认出来。那熟悉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
那墙上挂着的、印着“婚姻登记处”几个金色大字的牌子……就是这里!
就是这该死的民政局!就在这同一层楼的另一个办事窗口!照片底下,白薇薇配了一行字,
后面跟着一串红心、玫瑰、钻戒的表情符号,喜庆得扎眼:兜兜转转还是你!
余生请多指教啦!我的锋哥!@陈锋 爱你!时间戳:就在五分钟前。
时间……五分钟前……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高压电猛地贯穿,
又像是有人拿着个大铁锤,对着我的天灵盖狠狠砸了一下。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那张照片里刺眼的红裙子,和陈锋那张笑得开了花的脸,
在视野里疯狂旋转、放大、扭曲。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蜂鸣,盖过了日光灯的电流声,
盖过了陈锋在旁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的声音。
民政局门口那几级冰冷的台阶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剧烈地晃动着,扭曲着,
猛地朝我的脸扑了过来。黑暗像一块沉重的、湿透的棉布,带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劈头盖脸地把我裹了进去。……消毒水的味儿,浓得呛鼻子,直往肺管子里钻。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掀开一条缝。天花板白惨惨的,晃得人眼晕。
旁边好像有个人影在动。“醒了?醒了就好。” 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女生,是护士。
她手里拿着个小手电,刺眼的光在我眼前晃了晃,“低血糖,加上情绪太激动。休息会儿,
观察一下,没事就能走了。”情绪激动?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牵动了僵硬的肌肉,
感觉比哭还难看。护士收拾东西走了,病房里就剩我一个。死寂。只有床头柜上,
我那个屏幕裂了条蜘蛛网纹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那裂痕,像一张嘲讽的嘴。
我撑起身体,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够到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刺得眼睛生疼。
信息爆炸了。电话、短信、微信……99+的红点。我直接划开微信,
点进那个“姐妹淘欢乐购3”。群里已经刷了999+。最新几条,
是那两个塑料姐妹花在假惺惺地@我:“@林晚 晚晚你还好吗?看到消息了吗?
”“天啊太突然了!薇薇和陈锋……我们都惊呆了啊!@林晚 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薇薇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通个气……”往上翻,
全是白薇薇和陈锋那几张在民政局拍的“官宣”照。白薇薇依偎在陈锋怀里,笑靥如花,
眼神亮得惊人,满满的、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光芒。陈锋搂着她的腰,下巴微微抬起,
那种意气风发,那种志得意满,是我跟他结婚三年都没见过的。指尖冰凉,像冻僵的木头。
我点开白薇薇的头像,戳进她的朋友圈。嚯,置顶的就是那条。九宫格。红本本的特写,
两人十指紧扣戴着戒指的手那戒指……呵,还有几张腻歪的合照。
配文更是让我胃里翻江倒海: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真正的爱情,或许会迟到,
但永远不会缺席!感恩所有的错过,只为遇见最好的你!@陈锋 余生都是你!
评论区炸了锅。有震惊的“???”,有起哄的“恭喜!”,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卧槽这剧情???”,当然,
也少不了那些塑料姐妹花排着队刷的“99”、“薇薇一定要幸福啊!
”、“锋哥要好好对我们薇薇哦!”。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白薇薇还回复了一条评论:“谢谢姐妹!晚晚她……唉,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我和锋哥也是情难自禁,希望她能理解,早点走出来。”情难自禁?理解?走出来?
一股冰冷的火苗,猛地从我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
把刚才那点眩晕和虚弱烧得干干净净。胃里那点恶心感被这股怒火顶得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淬了冰的清醒。我退出朋友圈,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而稳定地划动。
没有理会那些99+的群消息和私聊轰炸。我点开了手机上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图标,
图标设计得像一个复古的录像带。这是半年前,
我特意找人装上的家庭监控APP的加密入口。输入一串冗长复杂的密码。屏幕黑了一瞬,
然后跳出一个简洁的界面。时间轴可以随意拖动。我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直接拖到了半年前的一个深夜。客厅的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
那会儿的沙发还是我挑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面躺着几个我喜欢的抱枕。
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多。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画面里,陈锋搂着白薇薇的腰,
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白薇薇脸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一看就喝了不少。
陈锋也没好到哪里去,脚步虚浮。两人一进门就啃上了,迫不及待得像两头发情的野兽。
衣服一件件被胡乱地甩在地上,从玄关一路蔓延到沙发。呻吟声,喘息声,
沙发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高清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他们甚至都没进卧室!
就在客厅,在那张我每天坐着看电视的沙发上!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面无表情地看着。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预想中的撕裂般的剧痛,只有一片冻土般的死寂和冰冷。愤怒?
有,但被更强大的、更冰冷的东西死死压住。我退出了这个视频。手指在时间轴上继续滑动。
画面跳转到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光线很好。
白薇薇坐在我家客厅那张米白色的沙发上——就是她和陈锋滚过的那张沙发。她翘着二郎腿,
手里端着我给她泡的花茶,姿态悠闲得像在自己家。陈锋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正拿着手机,对着屏幕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项目规划。白薇薇听得一脸崇拜,
眼睛亮晶晶的。“锋哥,你这眼光真是绝了!” 白薇薇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甜得发腻,“环城东路那块地,以后绝对是黄金地段!晚晚真是……唉,
” 她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她胆子也太小了,
瞻前顾后的,这么好的机会,愣是不敢跟你一起拼。要我说啊,女人嘛,
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心,该搏的时候就得搏一把!不然怎么配得上锋哥你这样的人中龙凤?
”陈锋显然很受用这种吹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嘴上却假惺惺地说:“也不能这么说晚晚,
她也是求稳。不过……” 他话锋一转,凑近白薇薇,压低了声音,但监控的拾音器很灵敏,
“薇薇,你上次说的那个‘内部消息’,真有把握?拆迁补偿能翻倍?”“哎呀,
锋哥你还不信我?” 白薇薇娇嗔地拍了他胳膊一下,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我小姨夫就在那个项目指挥部,消息绝对第一手!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咱们动作得快!
把能抵押的都抵押了,房子,车子,甚至……晚晚她爸不是留给她市中心那套老破小吗?
地段多好啊!一起抵押了,钱生钱!等补偿款一下来,翻个两三倍都不是梦!到时候,
咱们还用看谁的脸色?”陈锋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干了!薇薇,还是你有魄力!晚晚她……唉,就是太保守,
守着那点死钱,没出息!”两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堆在眼前。
白薇薇甚至拿出手机,开始给陈锋展示一些所谓的“内部规划图”。我暂停了画面。
白薇薇那张巧笑倩兮、满嘴“为你好”的脸,陈锋那副被贪婪烧昏了头的蠢相,
在屏幕上定格。冰冷的笑意终于爬上了我的嘴角。抵押?当然可以抵押。抵押给谁,
抵押多久,最终会落到谁手里……那就由不得你们了。手指继续滑动。时间来到三个月前。
画面里,陈锋和白薇薇坐在我的书房里他们大概以为这里没有监控。
陈锋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眉头紧锁。白薇薇在旁边,拿着个小本子,一脸严肃地算着什么。
“……锋哥,这么算下来,缺口还是有点大。” 白薇薇放下笔,语气带着点焦躁,
“银行那边批的额度不够。晚晚那套老破小,评估价还是低了点。
”陈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薇薇,你小姨夫那边,
还能不能再想想办法?通融一下?”白薇薇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
凑到陈锋耳边:“锋哥,我想到个办法……就是有点……” 她欲言又止,
脸上露出为难又带着点隐秘兴奋的神色。“快说!” 陈锋催促道。
“晚晚她……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白薇薇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毒蛇吐信,
“她这两年,身体调理花了不少钱吧?还总往那个什么‘送子娘娘’庙跑?
咱们……可以利用这个。” 她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精光,“你跟她提,
就说……就说认识个特别灵的大师,能做法求子,但需要一大笔‘香火钱’表诚意!
几十万那种!她为了孩子,肯定砸锅卖铁都愿意出!这笔钱,不就能补上缺口了?
”陈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一亮,
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狂喜和卑劣的扭曲表情:“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薇薇,
你真是我的女诸葛!晚晚那傻子,为了要个孩子,让她去跳楼她都敢!好好好!就这么办!
明天我就跟她说!”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算计成功的得意和对“傻子林晚”的无限轻蔑。
我看着画面里他们那两张写满恶毒算计的脸,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印子,
却不觉得疼。愤怒?不,早已超越了愤怒。那是一种沉入冰海最深处,被巨大的压力挤压着,
反而淬炼出极致冷静的恨意。孩子……他们竟敢拿这个当筹码!时间轴再次拖动。这一次,
是上个月。地点还是我家客厅。气氛却截然不同。陈锋脸色灰败,像霜打的茄子,
瘫在沙发里。白薇薇坐在他旁边,脸色也很难看,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完了,全完了!” 陈锋抱着头,声音嘶哑,“银行催款函来了!项目黄了!
消息是假的!那个指挥部的人根本就是个骗子!卷钱跑了!
我们抵押的房子、车子……全都要被收走了!还有晚晚那笔‘香火钱’!几十万啊!
怎么交代?”白薇薇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脆响,像催命的鼓点。她突然停下,转过身,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陈锋:“交代?跟她交代个屁!”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
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陈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保住我们!离婚!立刻!
马上跟林晚离婚!”陈锋愕然抬头:“离婚?现在?为什么?”“你傻啊!
” 白薇薇冲到他面前,俯下身,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子上,“你们那离婚协议,我看过!
那上面只写了财产分割清楚,互不相欠!可没写债务怎么承担!你现在欠了一屁股债,
还欠了她几十万‘香火钱’!只要你们还没离,她就是你的合法妻子!这些债,
她林晚就得背一半!甚至更多!”她喘了口气,眼中闪烁着更加疯狂的光:“我们马上结婚!
就在你们离婚的下一秒!只要我们结了婚,我的财产就跟你没关系了!
银行收也只能收你和林晚的共同财产!她那套老破小,还有她手里那些存款,都得填进去!
我们俩?顶多损失点,但大头有人替我们扛着!懂不懂?!”陈锋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
再到一种被点醒后的、扭曲的贪婪和狂喜。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白薇薇的手:“对!对!
薇薇!还是你聪明!这样我们就能金蝉脱壳!让她林晚那个蠢货去顶雷!走!明天!不,
今天就去离!然后我们立刻领证!”两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得浑身发抖,
紧紧拥抱在一起,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替罪羊”即将被推入深渊的期待。
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两张因贪婪和卑劣而兴奋得变形的脸,我终于忍不住,
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发出了低沉而冰冷的笑声。笑声在墙壁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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