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匕首刺入,精准、冰冷,如同裁纸。
目标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肥胖的身体在奢华锦被下抽搐两下,随即瘫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昂贵的龙涎香在暖阁弥漫。
林泰之,或者说是最大江湖组织“暗夜”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焚影”,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
刃口雪亮,映着角落孤灯摇曳的火光,上面甚至没沾上多少血。
他像拂去尘埃般,用死者昂贵的丝绸被角拭净那点微不足道的猩红。
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股非人般的精确,还有那属于裁决者的漠然。
确认目标死后,林泰之没有丝毫停留。
林泰之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滑出暖阁,融入外面更深沉的黑夜。
这里是京城远郊一个鱼肉乡里、恶贯满盈的知府私邸。此人罪状,早由“暗夜”密探查实,铁证如山。
林泰之对此人毫无兴趣,他是一把最锋利的刀,为底层人民挥动的刀。
郊外一座破庙中,寒风裹着冰冷的雨丝,从千疮百孔的屋顶灌入。空气里混杂着霉味、陈年香灰的气息。
篝火在残破的神龛前微弱跳动,映照着倚靠在断壁边的黑色身影。
林泰之靠着冰冷的土墙,雨水顺着他额前湿透的黑发滑下。他手中那柄刚饮过血的匕首,刃尖一滴暗红的血珠缓缓凝聚、拉长,终于“嗒”一声轻响,落入泥泞。
他眼神深不见底,仿佛眼前跳动的火焰也无法在其中留下任何倒影。
今日任务完成,下一个目标是谁?
庙外雨声淅沥。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庙门。
此人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劲装,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他走到林泰之近前,单膝触地,动作带着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少帮主。”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雨声。
林泰之微微抬眼。
灰衣人恭敬地双手奉上一枚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一个古朴的“夜”字在篝火微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这是“暗夜”最高级别的传讯令,象征来自师傅冯渊的直接命令。
林泰之接过令牌,指尖在冰冷的“夜”字上摩挲。一丝极细微的能量波动从令牌核心传来,激活了内嵌的微型机关。令牌侧面无声滑开一道细缝,露出一卷同样用蜡封好的薄纸。
他展开纸卷。目光如冰刃扫过上面寥寥数行墨迹。火光跳跃,纸卷上的名字如同淬毒的钩子,狠狠刺入他的眼帘——徐复。
紧随其后的,并非悬赏金额,而是一个地点坐标,以及一行冰冷的指令:“目标:徐复。身份:当朝宰相。罪证:附于卷末。裁决执行,不容有失。”
指尖在“徐复”二字上停留了一瞬。
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不是来自纸张,而是直接刺入了记忆深处最滚烫、最血腥的伤口!
十二年了。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剧毒的楔子,深深钉在他灵魂的骸骨上,日日夜夜,从未松动。
篝火的光晕扭曲、晃动,眼前破败的景象如潮水般褪去,被另一种更刺目、更灼热的颜色取代——血红色!
不是雨水的冰冷,而是铁锈味混合着焦糊味,浓稠得令人窒息。
火焰舔舐宫殿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尖锐的惨叫、哀嚎,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嗡鸣。
他那时是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之下的林泰之,是萧国尊贵的皇长子。那天夜晚,他被母后死死按在宽大的座椅后面,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僵硬。
透过座椅雕花的缝隙,他看到殿门被轰然撞开!
无数穿着陌生甲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扭曲如恶鬼的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入!
雪亮的刀枪反射着殿内疯狂跳跃的火光,像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杀!一个不留!”一个冰冷、毫无人味的声音穿透所有嘈杂,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
那声音……
他猛地抬头,透过缝隙,死死盯住那个站在殿门口、被一群凶悍亲兵簇拥着的人影。火光勾勒出那张脸。
圆润,带着几分虚假的和气,一双细长的眼睛却闪烁着毒蛇般冰冷残忍的光——当朝户部侍郎,徐复!
他脸上惯常的假笑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嗜血得意和掌控一切的冷酷。
他的目光扫过混乱血腥的大殿,最终,竟似无意又似有意地,堪堪落向他和他身边孪生弟弟林安之藏身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泰之的四肢百骸。那张脸,那双眼睛,在十二年的噩梦里从未模糊!
“泰之!安之!快跑!”母后凄厉的尖叫撕裂一切。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从座椅后推开!他踉跄着跌倒在地,抬头,只看到母后不顾一切地扑向冲过来的叛军士兵,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她头上那支赤金镶宝的凤凰步摇,在剧烈的动作中猛地甩落,“当啷”一声脆响,掉在他脚边不远的地上。
那凤凰精致的翅膀在火光中绝望地颤动。
“母后——!”他和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喊混在一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狂风般卷入!是冯渊!
父皇最信任的侍卫长,也是“暗夜”真正的掌控者!
冯渊的脸上溅满血污,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涌血,染红了半边衣甲。
他的眼睛赤红如血,翻腾着无尽的悲愤、狂暴的杀意,还有一丝属于“暗夜”首领的、冰寒彻骨的决断!
冯渊的目光在混乱中如电般扫过两个皇子。
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手抄起离得最近的林泰之,死死夹在腋下,同时对离他稍远、正拼死护住林安之的另一个忠诚侍卫吼道:“分开走!带二殿下走西门密道!快!”
“走!”冯渊的嘶吼如同受伤的猛兽,对着抱着林安之的侍卫,也对着腋下的林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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