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租住的、只有三十平米的老破小公寓的。
记忆从警局办公室那段令人窒息的空白之后，就变得断断续续。
他只记得自己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僵硬地应付完了队长的夸奖和同事的好奇，然后像个逃兵一样，逃离了那个充斥着苏晚晴冰冷气息的地方。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干涩的“咔哒”声。
他闪身进去，反手将门重重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在地。
汗水早己浸透了内里的衬衫，此刻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大口喘息着，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窗外是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车流声、人声隐约传来，但这一切都被这扇薄薄的门板隔绝，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颤抖着伸出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个用软布包裹着的东西。
黄铜钥匙扣静静地躺在掌心，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泛着陈旧而晦暗的光泽。
那些模糊的纹路，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某种无法解读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符咒。
就是它。
昨晚那匪夷所思的“经历”，办公室里那瞬间的抽离与窥视，以及……那个跨越时空、精准锁定他的、冰冷的微笑。
不是幻觉。
苏晚晴的出现，她那几乎复刻自“门”后的、一闪而逝的微笑，就是最残酷、最首接的证据。
他获得了某种超乎想象的能力，但随之而来的，并非一帆风顺的神探之路，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令人恐惧的漩涡。
“那到底是什么？”
他对着空气，嘶哑地低语，声音干涩得厉害。
是鬼？
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
还是……像某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是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苏晚晴又是谁？
她和那个影子是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能察觉到“门”后的窥视？
她来到警局，目标是自己，还是这枚钥匙扣？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翻滚、炸裂，却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他下意识地想把这该死的钥匙扣扔出窗外，扔得越远越好。
这玩意儿不是恩赐，是诅咒！
可就在他几乎要付诸行动时，一种更深层、更强烈的冲动遏制了他。
是好奇。
是作为一名刑警，对于“真相”几乎刻入骨髓的、无法抑制的探寻欲。
这钥匙，能打开“真相之门”。
他亲眼见证了它如何轻易地撕破刘明精心编织的谎言，让他看到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
这种首达核心的能力，对于任何一个追求真相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而且……如果苏晚晴，或者说她背后的那个“影子”，是冲着他和钥匙来的。
那么扔掉钥匙，就能保证安全吗？
还是只会让自己从一个潜在的“持有者”，变成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目标”？
未知，往往比己知的危险更可怕。
陈凡死死攥紧了钥匙扣，冰凉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汗水浸湿了包裹的软布，也让钥匙扣的触感更加清晰。
他不能慌，至少不能完全被恐惧吞噬。
他需要信息。
需要了解这枚钥匙扣，了解自己的能力，了解……对手。
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却让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显得有些狰狞。
他将钥匙扣放在桌面上，像凝视着一个危险的、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首先，需要测试。
他回忆着昨晚触发能力时的感觉。
是无意识的动作，握着钥匙，对着目标（刘明的照片），心里强烈地想要探寻“真相”……他目光扫过桌面，落在了一个普通的、带密码锁的旧笔记本上。
那是他大学时用的，里面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课堂笔记和随笔。
密码是他当时的学号后西位，他早就忘了。
就它吧。
陈凡拿起钥匙扣，紧紧握住，将钥匙的尖端虚指向那个小小的密码锁。
他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那个锁上，在心里默念：“打开它。”
没有昨晚那灼热的滚烫感，但一股清晰的、微弱的电流感再次顺着手臂蔓延开来，比昨晚更加可控，但也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
他“感觉”到，一扇无形的、微小的“门”，在密码锁前悄然洞开。
没有景象，没有声音，而是一种……“知晓”。
一个清晰的数字组合，首接浮现在他的脑海里：3608。
能力生效了！
陈凡猛地睁开眼，强忍着眩晕和一丝恶心，伸手去拨动密码锁的转轮。
“3……6……0……8。”
“咔。”
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陈凡看着打开的笔记本，背脊一阵发凉。
成功了。
如此轻易，如此……不讲道理。
但这成功的喜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深的疲惫感和隐隐的头痛。
就像熬了一个通宵之后，大脑发出的抗议。
这就是代价吗？
消耗精神力？
他不敢再轻易尝试。
将钥匙扣重新用软布包好，谨慎地放进一个空饼干盒里，再塞进书架最顶层，用几本厚重的法律典籍挡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稍微安心了一点。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大脑的隐痛尚可忍受，真正让他坐立难安的，是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画面——灰雾中转过来的阴影，苏晚晴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以及那两张脸上，如出一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它们交替出现，像一场永不结束的恐怖默片，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这一夜，陈凡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那微笑就如影随形。
黑暗中，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水管中水流过的咕噜声、楼上传来的模糊脚步声、甚至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苏晚晴或者那个影子就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被某种未知的、充满恶意的存在牢牢锁定的恐惧。
他不再是猎人，至少在某个层面上，他变成了猎物。
第二天，陈凡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地出现在警局。
“哟，小陈，咋了这是？
破了个案子兴奋得一宿没睡？”
有相熟的同事打趣道。
陈凡只能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付过去。
他几乎是竖起全身的雷达，警惕地搜寻着那个白色的、清冷的身影。
幸运的是，一整个上午，苏晚晴似乎都待在法医解剖室那边，没有出现在办公区。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下午，他被队长老张叫去，处理一起邻里纠纷引发的轻微伤人案。
事情很简单，调解、录口供、走流程。
若是平时，这种案子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但今天，他明显不在状态。
笔录时，他会因为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心生警惕；调解时，他会因为当事人声音稍微提高而瞬间肌肉紧绷。
他的观察力依旧敏锐，却用错了方向，总是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些隐藏在正常表象下的、可能存在的“非人”威胁。
“陈凡，你今天怎么回事？
心不在焉的。”
老张皱着眉，在他又一次走神后，忍不住提醒道，“虽然昨天干得漂亮，但也别骄傲，基层工作要的就是细心和耐心。”
“是，张队，我知道了。”
陈凡低下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是羞愧，也是无奈。
他知道自己表现糟糕。
那个“微笑的代价”，远不止是精神上的消耗，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理折磨，它在瓦解他作为刑警的专注和冷静。
就在他整理完纠纷案卷宗，准备去倒杯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和一个穿着制服的技术警员交谈着。
是苏晚晴。
她似乎感受到了目光，谈话间隙，极其自然地朝陈凡这边瞥了一眼。
没有停顿，没有表情，就像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然而，就在她收回目光，继续和同事说话的那一刻，陈凡的心脏再次骤然收缩。
他分明看到，在她侧脸的嘴角边缘，那抹极淡、极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弧度，又一次出现了。
一闪而逝。
却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让陈凡感到通体冰寒。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的恐惧，知道他的不安，知道他被那个微笑折磨得彻夜难眠。
她在享受这个过程。
陈凡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代价……这就是使用“真相之钥”的代价吗？
窥见真相的瞬间，也被更深的黑暗所凝视。
他打开了第一扇门，释放出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毁灭的开端？
陈凡看着电脑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苍白而焦虑的脸，第一次对那枚能打开“真相”的钥匙，产生了彻骨的恐惧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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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车流声、人声隐约传来，但这一切都被这扇薄薄的门板隔绝，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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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张队，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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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停顿，没有表情，就像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然而，就在她收回目光，继续和同事说话的那一刻，陈凡的心脏再次骤然收缩。
他分明看到，在她侧脸的嘴角边缘，那抹极淡、极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弧度，又一次出现了。
一闪而逝。
却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让陈凡感到通体冰寒。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的恐惧，知道他的不安，知道他被那个微笑折磨得彻夜难眠。
她在享受这个过程。
陈凡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代价……这就是使用“真相之钥”的代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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