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战断魂关浓重的血腥混合着焦糊的土腥气沉沉压在咽喉,
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吞咽着一把粗糙的沙砾。沈沧的左眼被半凝固的污血糊住,
只能勉强用右眼透过眼前模糊的红翳,望向这片属于他的死地。视线所及之处,
密密麻麻横陈着残破躯骸——破碎的甲胄、卷刃的兵器、无声怒睁的双眼,
它们共同组成一幅无声哀嚎、尸骸遍地的人间地狱图景。秃鹭扇动着令人作呕的腥风,
在低垂的天空中盘旋,发出沙哑的嘶鸣。他倾斜着身子,
全身的重量仅靠那柄深深楔入冻土的短矛支撑。矛杆浸透了大片深褐,
仿佛吸饱了未冷的血浆,沉甸甸地向下淌着粘稠。
右腿早已沦陷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剧痛深渊之下,只剩下废墟般沉重的麻木,每一次抽搐,
靴底的烂泥便搅动身下那片温热黏腻的血洼。断裂的腿骨,
苍白的茬口狰狞地刺穿皮肉与布料,裸露在寒风里。每一次心跳,
都在胸腔深处擂出闷雷般的炸裂感——肋骨怕是全碎了。他呛咳着,
每一次痉挛都呕出大朵大朵浓黑的、带着血沫的花,窒息感如冰冷的潮水,迅速漫过口鼻,
将他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呼……”又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被他狠狠啐在脚边,
混入那片泥泞不堪的深红里。意识沉沉浮浮,几近溃散,
唯有胸中一股近乎被碾碎的火焰仍在顽强地、微弱地跳动——不甘!那是不甘!
漫天箭羽呼啸着从头顶掠过,带走更多生命最后的悲鸣。这是天狼部的战场,而他沈沧,
曾为大雍朝扼守北疆咽喉的“断魂关守将”,如今却被彻底遗忘在这片炼狱中央,成了弃子,
成了注定被抹去的残渣。“哈哈!瞧瞧!他还活着!沈沧……那个‘断魂关’的沈沧!
”一阵粗粝的狂笑刺破惨烈的厮杀声,如同钝刀刮骨般传来。
沈沧艰难地、一寸寸抬起沉重如山的头颅。视野里,
一队剽悍的天狼骑兵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缓缓碾压而来。
为首者身形庞大如熊罴,赤裸的上身绘满了诡异的狼首图腾,
狰狞的肌肉突突跳动——正是天狼部凶名赫赫的先锋大将,血屠夫兀鹫。
他手中那把门板似的巨大弯刀,刃口上还滴落着新鲜的温热血浆。“啧啧,沈将军,
”兀鹫勒住躁动的战马,停在沈沧前方不足十丈处。
他铜铃般的巨眼饶有兴致地扫过沈沧身上每一处狰狞的伤口,
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制作的残破艺术品,那目光黏腻而冰冷。“都说你是不死之身,
是雍朝北疆的铜墙铁壁!如今看来,啧啧,不过是一堆等着喂乌鸦的烂肉罢了!
”他身后的天狼骑兵们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刀枪撞击着盾牌,发出野兽嗜血的鼓噪。
那笑声像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沈沧残存的意识深处。“断魂关已经化为灰烬!
”兀鹫的笑容陡然收紧,变得无比残忍,“你们的皇帝,
你们那些只会缩在都城享乐的老爷们,早把你和这群忠狗忘得一干二净!瞧瞧,
连替你收尸的人都没有!将军?呸!不过是我们天狼大军铁蹄下的一条死狗!
既然你这么能扛,”他狞笑着举起染血的巨刃,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刺目的血光,
直指沈沧,“老子亲自送你上路,把你那颗名声在外的脑袋做成酒器,如何?
”他身后的骑兵整齐地举起了手中的强弓,
闪烁着寒光的箭镞密密麻麻对准了摇摇欲坠的沈沧,只消一声令下,便是最后的绝杀。死意,
冰冷彻骨、浓稠得令人窒息,如同无形的水银,
瞬间灌满了沈沧的肺腑、浸透了他破碎的四肢百骸。在这一刻,世界的声音骤然崩塌、远去,
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在空洞的胸膛里擂鼓般轰鸣,那是生命之火即将被扑灭前最后的挣扎。
杀中浴血同袍们一个个倒下的身影……无数破碎的光影在濒临熄灭的意识里急速旋转、崩溃。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疲惫感如同万丈深渊张开的巨口,诱惑着他彻底放弃挣扎,
沉入永恒的冰冷黑暗。然而,就在这意识彻底坠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瞬,灵魂深处,
仿佛有一扇尘封万载的门扉被某种无形的、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那碎裂的声响,
并非来自血肉之躯,而是源自灵魂壁垒之后某种远古凶兽的咆哮!“轰——!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狂暴能量,带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炽烈和毁灭一切的意志,
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撕裂地壳,
猛然从他千疮百孔的丹田深处、从每一条濒临断绝的经脉深处、从骨髓最深处……轰然爆发!
一声震撼苍穹的咆哮,并非出自沈沧之口,却又清晰地响彻这方血染的天地!
刺目的红芒如同燃烧的血海,瞬间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狂暴地炸开!
那红光浓郁得化不开,带着某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气息,仿佛来自洪荒!空气瞬间凝固了。
兀鹫脸上那残忍扭曲的狞笑更像是被瞬间浇铸的岩浆,骤然凝固成一种极度惊骇的僵硬。
他身后骑兵们那嗜血的鼓噪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随即被一片倒抽冷气的惊恐声取代。
那队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天狼骑兵,连同他们胯下的战马,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更加匪夷所思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骑兵下意识射出的、即将触及沈沧身体的数十支狼牙箭矢,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剧烈燃烧的壁垒。箭矢并非被弹开,而是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
在刺耳的“滋啦”声中,箭头连同箭杆,
竟在距离沈沧身体不足三尺的半空中诡异地熔化成了一滩滩赤红的铁水!
炽热的铁液滴落在下方泥泞的血地上,腾起刺鼻的青烟!“呃啊——!”沈沧猛地仰起头,
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那不是胜利的宣告,
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某种恐怖力量彻底撕裂的剧痛!那股在他体内爆发奔涌的猩红能量,
霸道酷烈得超乎想象。它蛮横地冲撞着他早已破碎不堪的经脉,
原本断裂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扭曲重塑。
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膨胀、撕裂,带来远超之前所有伤势加倍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脆弱的陶罐,被内部狂暴燃烧的烈焰撑开无数裂痕,
随时都可能彻底爆碎、化为齑粉!意识深处,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声音幽幽响起,
高临下的审判:血肉祭献……契约……达成……饥饿……灵魂……这声音如同冰冷的蛇,
缠绕啃噬着他的神智,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层恐惧——这力量,它在渴望着什么?
它在索取什么?然而,在这非人能承受的剧痛和源自灵魂的侵蚀恐惧之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而心悸的狂暴力量感,也汹涌澎湃地灌注了他的全身!
仿佛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撕碎眼前的一切!前方,
兀鹫终于从极度的惊骇中勉强找回一丝神智。他那张被红光映照得如同厉鬼的脸上,
肌肉疯狂地抽搐着,
刚才的得意与残忍早已被一种面对未知巨兽般的、纯粹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他紧握着巨大弯刀的手,指节捏得惨白,竟在不自觉地剧烈颤抖。
他死死盯着那片笼罩沈沧的、如同活物般吞吐不定的猩红光芒,
巨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彻底打败认知的惊恐:“妖……妖法?!不……不可能!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沈沧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破碎的靴子陷入粘稠的血泥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这一步,仿佛踏碎了生与死的界线。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缓慢、极其扭曲的弧度。那笑容绝非愉悦,
而是混合了无边痛苦、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凶戾,
以及一丝令人胆寒的、对眼前所有生命的残忍嘲弄。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将刚刚从体内喷薄而出的那股撕裂天地的剧痛与狂暴,混杂着被抛弃的滔天愤怒和不甘,
凝聚成一句嘶哑如砂石摩擦、却又清晰传遍整个战场的低吼:“是谁说……将死之人?
”2 血焰灼骨吞万敌那一步踏出,沈沧脚下的血洼如同烧沸般剧烈蒸腾,
腾起腥臭刺鼻的猩红血雾!笼罩周身的红光猛然向内一缩,旋即以更凶猛的姿态轰然炸开,
如同实质的怒涛,狠狠撞向十丈外惊魂未定的兀鹫及其亲卫骑兵!“呜噜!
”巨大的战马发出濒死的哀鸣,首当其冲的几匹竟被这无形的能量冲击波硬生生掀翻!
马背上剽悍的骑兵如同被掷出的破麻袋,重重砸在后方同伴身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混乱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冲散了天狼骑兵片刻前那嗜血的阵列。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鼓噪变成了惊惶失措的嘶喊,一些人甚至下意识地勒马后退。
兀鹫座下那匹格外雄峻的黑色战马,骤然发出一声能撕裂耳膜的惨烈嘶鸣,
碗口大的铁蹄疯狂刨抓着空气,人立而起!他双臂虬结的筋肉死死绞紧缰绳,
几乎要将那粗粝的皮索勒断,勒进自己的掌骨!铜铃般的巨眼因极致的惊骇而暴突,
血丝密布,死死钉在沈沧身上——不,是钉在那从他躯壳里喷涌而出的猩红光芒上!
那光芒不再是简单的“妖法”,它如同沸腾的熔岩深渊,又似亿万活化的血虫在狂舞、咆哮,
散发出一种令骨髓都冻结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原始恐怖!仿佛他勒住的不是战马,
而是面对一头正从九幽血海最污秽的渊薮里,挣脱亘古枷锁,携带着足以腐灭星辰的煞气,
一步步踏碎虚空而来的洪荒孽物!“放箭!射死他!把他射成刺猬!”兀鹫的声音嘶哑变形,
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狂躁,巨大的弯刀疯狂前指。他对准的是沈沧,
更是那笼罩在沈沧周身、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猩红邪光!弓弦震颤的嗡鸣密集响起,
第二轮箭雨离弦!数十支狼牙重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覆盖了沈沧所有闪避的角度。
这些天狼部精制的箭矢,箭头淬毒,专破重甲,曾让无数雍朝边军饮恨沙场。然而,
眼前的一切再次打败了他们的认知。箭矢甫一触及那片吞吐不定的猩红光晕,
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燃烧着无形炼狱之火的壁垒。箭头没有弹开,没有折断,
而是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中,如同投入熔炉的蜡烛般——急速熔解!
坚硬的铁质箭头瞬间化为赤红滚烫的铁汁,包裹着木质的箭杆一同燃烧、气化!
灼热刺鼻的金属蒸汽混杂着焦糊的木头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数十支箭矢,
就在距离沈沧身体不足三尺的半空中,化作了一蓬蓬转瞬即逝的铁水火星和袅袅青烟,
徒劳地飘散在浓重的血腥空气里。“呃啊——!”沈沧口中爆发出的痛苦嘶吼,
盖过了箭矢熔毁的声响。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非人的沙哑和扭曲,
仿佛他的喉咙正在被滚烫的铁水浇灌。体内那股爆发的猩红能量,
其酷烈的程度远超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这不是甘霖,而是焚身炼狱的业火!
霸道绝伦的能量在他早已破碎不堪的经脉中奔腾冲撞,
如同无数柄烧红的钢刀在疯狂刮削、切割、拓宽!每一次冲刷都带来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断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对合、重塑,
那过程无异于将碎骨重新碾碎再拼拢!原本撕裂的肌肉疯狂地抽搐、膨胀、贲张,
仿佛有无数条滚烫的毒蛇在皮下游窜撕咬,带来远超之前所有伤势叠加的无穷痛苦!
汗水、血水混合着皮肤下渗出的污浊液体瞬间浸透了他褴褛的残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强行塞满了炽热岩浆的陶罐,每一寸肌肤都在呻吟尖叫,
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随时可能砰然炸碎,化为漫天血雾!
就在这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浪潮中,那个冰冷、漠然、仿佛来自九幽黄泉尽头的声音,
饥饿…更多的…灵魂…能量…杀…吞噬…否则…反噬…湮灭…声音不带丝毫情感,
只有赤裸裸的索取和冰冷的法则宣告。它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沈沧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志,
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更深层次的恐惧与绝望——这股力量不是恩赐,是交易,
是饮鸩止渴!它在渴望着血肉!渴望着灵魂!渴望着战场上无尽的死亡!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灼热的铁砂,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擂鼓,
震得他耳膜轰鸣、眼前发黑。然而,在这无边的痛苦和灵魂被侵蚀的恐惧深渊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他自身都感到陌生且心悸的狂暴力量感,
也如同失控的洪流般汹涌澎湃地灌注了他的四肢百骸!力量!
足以撕裂苍穹、粉碎大地的力量!仿佛只要他一个念头,
就能将眼前这些狰狞的敌人连同这片染血的大地一同碾成齑粉!这力量感如同最烈的毒药,
与痛苦交织,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妖孽!邪魔!给我死!
”兀鹫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恐惧转化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胯下的黑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赴死般的决绝,猛地人立而起,然后四蹄翻腾,
如同离弦的黑色闪电,朝着摇摇欲坠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沈沧狂冲而来!十丈距离,
对于全力冲锋的骑兵而言,不过瞬息!门板似的巨大弯刀被他双手高举过头顶,
刀身上狰狞的狼首图腾在昏暗天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咆哮。兀鹫全身的力量,
战场上积攒的滔天凶戾,以及对未知邪魔的极致恐惧,全部灌注于这一刀之中!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尖啸,刃口流淌的寒光混合着尚未干涸的敌人血浆,
化作一道匹练般的血色弧光,对准沈沧的脖颈,力劈华山!这一刀,
凝聚了血屠夫毕生的凶名与此刻赌上性命的疯狂!刀势笼罩之下,
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劈开!沈沧被血糊住的左眼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
右眼却清晰地映出了那柄急速放大、带着毁灭气息的巨刃!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他体内的猩红能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致命的威胁,
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发出更加猛烈的咆哮!
那股渴望“吞噬”的意志瞬间压倒了剧痛和对反噬的恐惧!他没有躲闪,也根本无力躲闪!
残破的身躯,面对这绝杀的一刀,唯有本能地迎上!“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低沉咆哮从沈沧胸腔炸开,带着灼热血腥的气息。他右臂猛地抬起,
那只手早已被猩红的光芒彻底包裹,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和形状,
仿佛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流淌着岩浆的烙铁!
就在那巨刃携着万钧之势即将劈碎他头颅的刹那——!!!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两座巨钟对撞的恐怖巨响悍然爆发!没有刀锋入肉的切割声,
没有骨骼碎裂的脆响!只有金属被极致高温瞬间熔毁、扭曲的刺耳哀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兀鹫脸上那混合着疯狂与恐惧的表情彻底僵死,
化作了凝固岩浆般的惊骇绝伦!他双臂传递回来的感觉,不是劈中血肉骨骼的迟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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