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儿三岁生日那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和皮下的大片瘀斑,
撕碎了林家所有的宁静与幸福。经过一系列繁琐而令人心焦的检查,
最终诊断书上的“范可尼贫血症”几个字,像一道冰冷的判决,将整个家庭推入了深渊。
“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系统疾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专家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目前,根治的唯一希望是造血干细胞移植。”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
骨髓库数百万志愿者中,竟找不到一例与宝儿完全相合的配型。母亲苏晴的卵子质量已不佳,
父亲林国栋的骨髓也与女儿仅有五个点相合,移植风险极高。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直到他们通过关系,找到了一位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生殖医学权威。“还有一个办法,
”权威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他的声音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精准,“植入前遗传学诊断技术。
我们可以通过试管婴儿技术,筛选一个与您女儿HLA配型完全相符的胚胎。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权威推了推眼镜,
目光扫过面前这对衣着光鲜、却面容憔悴的夫妇。“这意味着,你们将为了拯救一个孩子,
而‘定制’另一个孩子。这个新生的孩子,从他生命的最初形态开始,
就将作为他姐姐的‘天然药库’而存在。这其中涉及的伦理问题,你们需要慎重考虑。
”林国栋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紧紧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我们做。
救宝儿,这是……这是这个孩子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他的荣耀。
”苏晴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仿佛能感觉到一个尚未成形的生命正在被赋予沉重的枷锁。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想到了宝儿苍白的小脸,也想到了那个未来孩子可能面临的命运。
对宝儿生命的强烈渴望,最终像巨石一样,
压倒了心底那微弱的不安与伦理的挣扎林凡的婴儿时期,是在各种“体检”中度过的。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叔叔阿姨,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
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的参数和运行状态。他们记录他的体重、身高、血常规数值,
远比记录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要认真得多。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不是在父母的逗弄下喊出“爸爸”或“妈妈”,而是在一次抽血时,
因为疼痛无意识吐出的一个模糊音节:“……痛……”抱着他的母亲苏晴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绽放出狂喜的光芒,她抱着林凡快步走到隔壁房间,
对躺在病床上玩娃娃的宝儿说:“宝儿你看!弟弟在关心你,问你‘通不通’呢!
他说你的血管很通畅,药能输进去!”这个被刻意曲解的“关怀”,
成了林凡童年时代几乎唯一的“价值”证明,被父母一次又一次地在亲友面前提及,
仿佛这是他存在的意义。五岁生日,他没有得到渴望已久的遥控汽车,
而是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制作逼真的玩具针筒模型。“我们凡凡以后要当医生,给姐姐打针,
治好姐姐的病,好不好?”父亲林国栋笑着引导,将针筒塞进他手里。林凡懵懂地点头,
拿起针筒,学着护士的样子,扎向柔软的玩具熊。玩具熊无声地承受着。全家人都笑了,
夸他“真懂事”、“是姐姐的小卫士”。他也在那样的笑声里,模糊地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是能让爸爸妈妈开心的。2七岁那年的某个周六,又是例行抽血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前晚着了凉,林凡感觉格外不舒服,
手臂上的血管也因为频繁穿刺而变得难以寻找。护士拍打了很久,
针尖在皮下探索的刺痛感让他终于忍不住哭叫着挣扎起来。“别动!忍一下就好了!
”护士有些不耐烦。“按住他!”父亲林国栋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粗壮的手臂一把将林凡死死按住,另一只粗糙的大手“啪”地一声,
重重地打在他稚嫩的脸颊上。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震惊和恐惧。林凡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一点血都舍不得?你姐的命比你这点眼泪金贵!”父亲的怒吼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进他心里。那天晚上,他被罚跪在冰冷的客厅大理石地板上,
不许吃晚饭。窗外的万家灯火温暖而遥远,别墅里安静得可怕。深夜,
姐姐林宝儿偷偷溜下来,塞给他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小凡别怕,吃了糖就不疼了。
”十一岁的宝儿声音细弱,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眼神里却有一种林凡当时无法理解的、混合着同情和某种优越感的复杂情绪,“姐姐谢谢你。
”巧克力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迅速蔓延的冰冷荒芜。
恨意与一种扭曲的“被需要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困惑。
他似乎只有通过忍受痛苦和“奉献”,才能换取一丝微弱的、来自姐姐的温情,
以及父母那建立在“有用”之上的关注。3林凡的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生物和化学。
他潜意识里觉得,如果自己在这方面展现出天赋,父母的目光或许能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能看到“林凡”本身,而不是仅仅看到“宝儿的药”。初中时,
他凭借一篇关于造血干细胞的论文,获得了全省生物竞赛一等奖。
当他兴奋地将闪亮的奖杯捧回家时,父亲林国栋只是坐在沙发上,目光从财经报纸上抬起,
扫了一眼奖杯,淡淡地说:“嗯,不错,有点用处。以后学医,更能帮到你姐姐,
可以更了解怎么当好这个‘药’。”那一刻,林凡感觉自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从头顶凉到脚心。奖杯最终被放在客厅博古架一个积灰的角落,
而姐姐林宝儿十岁时画的一幅色彩混乱、构图歪斜的向日葵,却被精心装裱,
配上昂贵的画框,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接受每一个客人的“赞誉”。
他的房间在别墅阴冷的北面,狭小,终年不见阳光,紧挨着嘈杂的洗衣房。
墙壁是简单的白灰,家具是旧的。而姐姐的房间,是带落地窗和独立阳台的南向主卧,
宽敞明亮,堆满了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玩具、娃娃和漂亮衣服。
他的衣柜里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和堂哥穿剩下的旧衣服,而姐姐的衣帽间,
堪比小型商场专柜,塞满了当季新款和限量版。他像这个家里一个透明的影子,
只有在每周抽血时,才会获得片刻的、作为“药材”的实体感。高中时,学业压力增大,
频繁抽血带来的晕眩和乏力感也愈发强烈。他开始在一个陈旧的笔记本上写日记,
那是他唯一可以倾吐秘密的地方。“今天抽了400cc,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眼前发黑,
差点晕倒在台阶上。妈妈炖了当归乌鸡汤,说是给我补身体,但我知道,
她是在保养‘药材’,确保下一次的供给质量。”“姐姐今天又咳血了,家里兵荒马乱,
爸爸摔了杯子,妈妈哭红了眼。我感冒发烧到39度,自己偷偷找了点退烧药吃。
我不敢生病,我没有生病的资格,我的健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影响‘药效’。
”“同桌问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科技馆,我说要在家里学习。其实,我只是要去医院,
‘保养’和‘待命’。我看着他们兴奋讨论的样子,觉得很羡慕,
那是一个我永远无法触及的、正常的世界。”他也曾试图与父母沟通,
鼓起勇气对正在为他准备“补血餐”的母亲说:“妈,我最近总是觉得很累,
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心跳有时候很快。”苏晴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紧张地看着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晚上睡眠不好?影响了血液质量怎么办?
明天我让李医生来家里给你看看,打点营养针吧。”每一次,他试图表达自我感受的尝试,
最终都会被扭曲回“是否影响药材质量”这个核心问题上。他发出的微弱声音,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他渐渐明白,在这个家里,
作为“林凡”这个人的喜怒哀乐、病痛健康,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
只有他作为“药”的功能性。4大学入学体检,
成了林凡人生中第一个来自外部的、客观而严厉的警告。校医院的是一位返聘的老教授,
头发花白,眼神慈祥却锐利。他看着林凡的化验单,脸色逐渐变得异常凝重。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抬起头,目光严肃地看向林凡。“同学,你这不是简单的贫血!
”老教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你的多项血液指标和免疫指标都严重异常!
这显示你的造血系统和免疫系统都承受着巨大压力,甚至可能出现不可逆的损伤!
你必须立刻停止一切可能导致身体损耗的活动,尤其是献血!你这是在透支你的生命!
你必须立刻住院进行详细检查和系统治疗!”这一次,
警告来自一个德高望重、与他的家庭毫无瓜葛的第三方。林凡的心中,那早已被磨灭的希望,
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种,骤然亮了一下。也许,
这白纸黑字、盖着医院红章的权威诊断,能像一把重锤,敲醒父母被执念蒙蔽的良知?
他怀着一丝近乎卑微的希望回到家,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单递给了父亲。林国栋接过报告,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箭头和数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猛地将报告单揉成一团,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还用锃亮的皮鞋鞋底用力碾了碾,仿佛要碾碎这个不祥的预言。“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父亲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指着林凡的鼻子,“你死了吗?啊?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没死就继续抽!我养你十八年,给你最好的吃穿,
让你受最好的教育,不就是等今天派上用场?一点小问题就在这儿小题大做!
”纸团的碎片像肮脏的雪,落在林凡脚边,也彻底碾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当晚,
林国栋甚至直接打电话给林凡的大学校长,语气倨傲而不容置疑:“王校长,
我儿子林凡的身体非常好!是你们学校体检的设备有问题,或者是有心人故意造谣!
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影响我儿子身心健康、破坏我们家庭关系的谣言!
我们林家每年给学校的捐赠,不是用来让你们给我儿子下这种荒谬诊断的!”深夜,
林凡起床喝水,听见父母卧室虚掩的门内传来压抑而激烈的争吵。“国栋,
那个老医生说得有鼻子有眼,万一……”“没有万一!苏晴,我告诉你,这就是妇人之仁!
宝儿马上就要进行最终的骨髓移植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现在就是上了战场的兵,没有退路!一点贫血算什么?移植完成之后,
给他好好补回来就是了!”“可是……”“没有可是!想想宝儿!
想想我们这十八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养兵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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