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默与门末日后的世界,是被时间遗忘的残骸。天空并非漆黑,
而是一种永恒的、病态的昏黄色。太阳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透过厚重浓稠的云层,
投下有气无力的、缺乏热量的光。曾经喧嚣的城市,如今是巨兽的骸骨,
钢筋水泥扭曲着伸向天空,像在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海洋不再流动,
凝固成一片巨大的、覆盖了大部分陆地的、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暗蓝色冰原,或者说,
是某种类似冰的晶体。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废墟与寂静中央,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建筑。
它曾是某个时代宏伟的图书馆或博物馆,如今穹顶破败,外墙剥落,但骨架依然倔强地挺立。
建筑深处,最核心的大厅里,没有尘埃,没有杂音,
只有一种被精心维护的、近乎神圣的肃穆。以及那扇“门”。它并非由木材或金属构成,
也不是一个传统的门框形状。它是一道悬浮在离地半米处的、约三人高的椭圆形光幕。
光幕的表面如同流动的水银,又像是极光被束缚在此地,
内部有无数细微的光丝在缠绕、生灭、游动。它没有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
只有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一颗沉睡星辰的心跳,稳定地搏动在这死寂的世界里。
这就是“时光之门”,通往过去的唯一途径,也是这个世界最后的、荒谬的希望。默,
是它的守门人。他坐在离门十米远的一张金属椅上,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脸庞的线条如同被风沙打磨过的岩石,
刻满了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眼神是灰色的,像此时的天空,深不见底,
却又空洞无物。他穿着一套虽然陈旧但干净整洁的深灰色制服,肩线笔挺,看不到任何褶皱,
这是他与这个崩溃世界保持的最后一丝秩序。他的动作精确、机械,
仿佛一套运行了千百年的程序。每天,他会在固定的时间醒来,用收集来的冷凝水清洁面部,
检查制服。然后,是巡视。他行走在门周围布设的、肉眼不可见的“防护场”节点之间。
这些节点如同隐形的哨兵,将门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用一个巴掌大的、屏幕布满细微裂纹的探测仪,逐一检查每个节点的能量读数。
任何一个微小的波动,都会让他停下,灰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直到确认那只是地壳的轻微沉降或是一阵异常电磁风的干扰。巡视完毕,
他会回到那张金属椅上,从怀里掏出一本用防水防辐材料制成的册子。册子的封面已经磨损,
边缘卷起,上面用这个时代近乎失传的文字写着——《守门人守则》。里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但他早已倒背如流。他依旧会每天阅读,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条款,
像是在进行一种神圣的仪式,又像是在反复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
“……第一条:守门人之职责,在于守护时光之门,禁止任何未授权之穿越企图。
”“……第七条:判断来访者之资格,须严格依据本守则附录之‘救赎标准’。
”“……最终条:守门人须保持绝对理性,情感乃判断之最大干扰。裁决即为真理,
无需质疑。”合上《守则》,他会拿出另一个更厚实的本子,封面是粗糙的人造皮革,
这是他的“审判日志”。他用一支还能出墨的金属笔,在今天日期下面,
写下:“周期第9782日。门状态:稳定。周界防护场:完整。能量水平:基准阈值内。
来访者:无。”写完,他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他抬眼望向那扇光之门。流动的光芒在他灰色的瞳孔里跳跃。每天,
他都会这样凝望它几个小时,仿佛能从那变幻的光影中,看到过往的碎片,听到旧日的声音。
但他什么也听不到,除了那永恒不变的、低沉的嗡鸣。“卡戎。”他开口,
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干涩。大厅角落的一堆阴影动了一下,
然后发出一阵轻微的、零件摩擦的吱嘎声。
一个半人高的、由各种废弃金属和线路拼凑而成的机器人,用它下方履带式的底盘,
缓慢地移动过来。它的一只光学传感器是蓝色的,另一只则是不断闪烁的红色,
像一只困倦又警醒的异色瞳。“先生。能源水平,73%。外部环境监测:大气成分稳定,
毒性微粒浓度,等级3,建议无防护暴露时间不超过47标准分。
长波扫描……未发现大规模生命迹象。”它的合成语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但逻辑清晰。
默点了点头。卡戎是他用废墟里淘换来的零件组装和维护的伙伴,也是助手。
名字来源于古地球神话中冥河的摆渡者,默觉得十分贴切。他自己是裁决者,而卡戎,
负责处理一些“杂务”,
比如清理因冲击防护场而被彻底湮灭的来访者可能留下的、微不足道的残迹。
“备用能量核心的充电效率如何?”默问,更像是在确认一套固定流程。
“效率……衰减2.7%。在可接受范围内。
预计……还能维持……我的运作……约12.3个标准年。
”卡戎的红色传感器闪烁频率加快,像是在进行复杂的计算。12.3年。
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相对于他独自守护这道门近三十年的时光,这是一个短暂的数字,
但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寿命,却又显得无比漫长。他不再说话,
目光重新投向日志上那句“来访者:无”。这是常态。绝大多数日子里,
陪伴他的只有寂静、昏黄的天空、流动的门,以及身边这个吱嘎作响的老旧机器人。
他曾经历过连续数百个周期没有任何访客的日子,那时,孤独会像冰冷的藤蔓,
从废墟的每一个缝隙里生长出来,缠绕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但现在,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判断来访者,依据《守则》进行裁决,
记录日志……这套程序本身,成了对抗虚无的武器。他不需要思考“为什么”,
只需要知道“怎么做”。绝对理性,是《守则》的要求,也成了他生存的铠甲。然而,
就在他准备合上日志,开始今日的例行冥想时,
卡躯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了尖锐但并不急促的蜂鸣。“警告。周界扫描发现异常扰动。
坐标:Delta区,边缘节点7-B。生物特征……微弱。判定为……潜在来访者。
”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他合上日志,
将其仔细地放回内袋。然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向大厅一侧的控制台。
那里有连接外部监控的屏幕。屏幕上,一片雪花般的干扰纹路中,
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艰难地、一步一顿地,穿过外围的废墟带,
朝着光之门的方向走来。默的灰色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屏幕,
像猎人注视踏入陷阱的猎物,像医生注视即将接受手术的病人。“周期第9782日,
”他低声自语,声音冷硬如铁,“来访者,一。”他回到金属椅边,但没有坐下。他站着,
身姿挺拔如松,等待着。等待着执行他的职责,等待着进行又一次,关于“救赎”的裁决。
卡戎安静地滑到他身后侧方,红色的传感器稳定地亮着,像一滴凝固的血。门的嗡鸣声,
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平稳,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2 第一道阴影那个身影在废墟间的移动缓慢而艰难,
像一只受伤的虫豸在巨人的骸骨间爬行。默通过布满雪花的监控屏幕冷静地观察着。放大,
再放大。图像模糊,但足以分辨出那是一个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他的步履蹒跚,
左腿似乎有伤,行走时身体严重地向一侧倾斜。默的目光如同扫描仪,
迅速掠过对方破败的衣物、裸露皮肤上不自然的色泽与增生体。他拿起探测仪,
调整到远程生物扫描模式。屏幕上的数据跳动起来:生命体征微弱,心率紊乱,
体表辐射指数超标……核心指标,“生物污染度”一栏,数字在不断攀升,
最终稳定在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值上——47.3%。
默的指尖在冰冷的仪器外壳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守则》附录,“救赎标准”第一条,
用加粗的字体明确写着:“生物污染度超过阈值15%者,视为不可逆变异体,
不具备回归纯净过去的资格,予以坚决清除。”47.3%。远超阈值。结论清晰,
毋庸置疑。他关闭探测仪,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毫无表情的脸。他转身,
走向大厅入口处的观察岗。那里有一道强化玻璃幕墙,
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通往大厅的、被清理出来的狭窄通道。卡戎无声地滑行到他身后,
履带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准备执行标准清除程序。
”默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指令确认。非致命驱逐协议已加载。
能量等级:最低。”卡戎的合成音回应。“不。”默打断它,
灰色的眼眸依旧盯着通道尽头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判定为高度污染威胁。
启动……终极净化协议。”卡戎的红色传感器猛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逻辑校验,
但很快恢复稳定。“警告:终极净化协议将导致目标物理结构彻底湮灭,不可逆转。
确认授权?”“确认。”默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的一个隐蔽区域划过,
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能量屏障在通道入口处悄然升起,这是为了防止净化过程中的能量逸散。
这时,那个来访者终于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通道,来到了玻璃幕墙前。距离拉近,
默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惨状。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
他的左半边脸颊和脖颈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类似苔藓的坚韧组织,还在微微搏动。
左臂则完全异化,变成了几根扭曲的、覆盖着几丁质外壳的触须状器官,无力地垂落着。
男人看到了玻璃幕墙后的默,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彩。他扑到玻璃上,
那异化的左手触须无意识地拍打着坚不可摧的透明材质,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开门!
求求你……开开门!”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绝望的喘息,
“让我过去……我只想……只想回去看看他们……”默站在原地,如同磐石,
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像在看一个实验样本。“守门人!大人!
”男人见默毫无反应,更加激动,异化的左手拍打得更加用力,
那暗绿色的组织似乎也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加速蠕动,“我听说过你!守护着通往过去的门!
求求你……我的女儿……她才六岁……灾难那天,我没能……没能抓住她的手……让我回去!
就一次!我只要……只要再抱抱她,告诉她爸爸爱她……然后我立刻回来!你杀了我都可以!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涕泪横流,混合着脸上破损组织渗出的不明液体,
显得无比凄惨而可怖。情感,浓烈而绝望的情感,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试图穿透这层玻璃,
穿透默那由规则铸就的铠甲。默微微皱了下眉。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厌恶。
《守则》最终条:情感乃判断之最大干扰。这个男人,正是被情感驱使的、不合格的样本。
他抬起手,指向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识,那是一个通用辐射警告符号。“你的污染度,
47.3%。远超安全阈值。”他的声音透过内置的传声器,清晰地传到通道里,冰冷,
精准,不带任何人性温度,“根据《守门人守则》,你不具备通过资格。”男人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异化的左手,又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疯狂:“不!
这只是……只是外表!我还是我!我的记忆,我的感情……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我只是想……想我的女儿……”“规则,不容逾越。”默的声音斩钉截铁,
彻底断绝了任何可能的希望。他不再看那个男人崩溃的表情,转向卡戎,点了点头。
“终极净化协议,启动。”卡戎的合成音响起。通道顶部,几个原本隐藏的发射器瞬间亮起,
散发出危险的白炽光芒。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发出了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不甘的嚎叫,异化的左手疯狂地砸向玻璃,
试图做最后的冲击。“不——!!”白光吞噬了一切。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甚至没有闪光过后应有的残骸。男人所在的位置,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他,
连同他所有的痕迹——破旧的衣服、异化的肢体、绝望的呼喊,
甚至空气中可能残留的他身上的气味——都彻底消失了。通道内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臭氧味道,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能量屏障悄无声息地降下。通道恢复了原样,尽头是昏黄天空下永恒的废墟。
默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空无一物的通道,几秒钟后,他转身,走向他的金属椅。
步伐依旧稳定,没有丝毫紊乱。他坐下,掏出审判日志和笔。
金属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的沙沙声,是此刻大厅里唯一清晰可闻的声响。“周期第9782日。
门状态:稳定。周界防护场:完整。能量水平:基准阈值内。”他停顿了一下,
在新的一行写下:“来访者:一。类型:高度污染变异体。污染度:47.3%。
诉求:回归过去会见亲属。裁决:依据《守则》附录一,否决。处置:启动终极净化协议,
目标已湮灭。”写完,他放下笔。目光下意识地又扫过通道入口。那里空荡荡的。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境中荡开。
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死亡,死亡在这里司空见惯。而是因为男人最后那句关于女儿的话,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虽然迅速沉没,但终究打破了绝对的平静。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丝涟漪的危险。他重新拿起那本《守门人守则》,翻到最终条,
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划过那冰冷的文字:“守门人须保持绝对理性,
情感乃判断之最大干扰。裁决即为真理,无需质疑。”他轻声念了出来,
像是在对自己施加一个咒语。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然后被那扇门永恒的嗡鸣所吞噬。
“裁决即为真理。”他最后重复了一遍,合上了《守则》。大厅恢复了寂静。
卡戎安静地待在角落,红色的传感器光芒微弱。门的流光依旧在默的眼中跳跃,但这一次,
那光芒深处,似乎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阴影。3 哭泣的规则第一个来访者的阴影,
如同粘稠的沥青,并未随着其形体的湮灭而彻底消散。它在默例行公事的缝隙间弥漫,
尤其是在他凝望那扇光之门时,那男人绝望的嚎叫和关于女儿的片段低语,
会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深处回响。默加大了阅读《守则》的频率,几乎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试图用那些冰冷的文字覆盖掉这些“干扰信号”。周期第9791日。距离上次裁决,
过去了九个平静的日夜。但默知道,寂静往往是风暴的前奏。警报再次响起,
这次的声音与上次不同,并非尖锐的威胁警告,而是一种较低频的、持续的提示音。“警告。
周界扫描发现生命迹象。坐标:Gamma区,边缘节点3-C。生物特征……两个。
一个成年女性,生命体征衰弱;一个……婴儿,生命体征稳定。
污染度扫描……成年个体超标,幼体……未检测到污染。
”默操作控制台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婴儿?未检测到污染?
这在他漫长的守门生涯中是极其罕见的。他调出监控画面。画面中,
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女人,正怀抱着一个用破旧但相对干净的布料包裹着的婴儿,
艰难地穿越着碎石嶙峋的废墟带。她的动作比第一个来访者更加虚弱,
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但她将婴儿护在怀里,保护得严严实实。她脸上没有疯狂,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熄灭的、最后的光。默的眉头拧紧了。
他迅速调出《守则》,目光快速扫过相关条款。
“救赎标准”明确写着:“个体生物污染度低于阈值15%,且精神状态稳定,
无显著攻击性,可考虑授予通行资格。” 对于婴儿,甚至有额外注释:“幼年体,
尤其是新生儿,因其可塑性强且受污染影响最小,为优先救赎对象。”规则清晰无比。
成年女性,污染度显然超标远程扫描初步读数已超过25%,不合格。婴儿,
未检测到污染,完美符合“优先救赎对象”的标准。逻辑链条无比清晰。裁决似乎已经注定。
然而,一种莫名的、冰冷的滞涩感,从默的胸腔深处升起。他关闭监控,像上次一样,
走向观察岗。卡戎无声地跟随。女人抱着婴儿,终于踉跄着来到了玻璃幕墙前。
她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墙面上,靠着墙壁才勉强没有滑倒。她抬起头,
露出一张被苦难彻底侵蚀的脸,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在看到默的瞬间,
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卑微祈求与最后希望的光芒。
“守门人……大人……”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但异常清晰,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怀中的襁褓向前托举,
让默能更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小脸有些消瘦,但异常干净,
此刻正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仿佛外界的末日与它毫无关系。它纯净得,
与这个污浊破败的世界格格不入。默的灰色眼眸,第一次,
在那婴儿的脸上停留了超过三秒钟。那是一种他早已遗忘的、属于生命的纯粹形态。
“他……他很干净……”女人急切地,又带着无比的骄傲说道,
“我从怀孕就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水和食物……生下他后,
我把所有能防护的东西都给了他……我自己……没关系……”她的话语因为虚弱而有些凌乱,
但意思明确无比。她用自己作为过滤器,承受了所有的污染和辐射,将最后一点纯净,
留给了这个新生命。“根据《守门人守则》,”默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但若仔细听,
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滞涩,“婴儿,符合救赎标准。
”女人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希望点亮,枯槁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但默接下来的话,将她瞬间打回了冰窖:“你,生物污染度超标,不具备通行资格。
”希望的光芒在她眼中凝固,然后碎裂成更深的绝望。她看着默,
又低头看看怀中安睡的婴儿,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划过她肮脏的脸颊,留下清晰的泪痕。
“不……不……”她摇着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让他过去……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应该死在这里……”她不再祈求自己,
所有的卑微和绝望,都只是为了怀中的孩子。“规则规定,救赎资格基于个体状态判定。
”默重复着《守则》的内容,像是在背诵条文,但他的目光,
却无法从那个婴儿安详的睡脸上移开。那纯净的、毫无杂质的生命气息,像一根极细的针,
刺入了他被层层规则包裹的心脏。“他还是个孩子啊!”女人崩溃地哭喊起来,声音嘶哑,
“规则……规则难道不能有一点……一点怜悯吗?
他可以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没有辐射,没有怪物,
有阳光和绿草的地方……求您了……”“怜悯,不在《守则》考量范围之内。
”默的声音生硬,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凉。他意识到,他正在经历守门人生涯中,
最艰难的一次裁决。逻辑上,放行婴儿,拒绝母亲,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但情感上……他看着那个女人,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孩子,
如今却要亲手将孩子送入“生”的希望,而自己独自面对“死”的绝望。这种牺牲,
这种绝望的爱,强烈地冲击着他一直奉为圭臬的“绝对理性”。他陷入了沉默。
大厅里只剩下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以及门那永恒不变的嗡鸣。
卡戎安静地待在一旁,传感器光芒稳定,等待着最终指令。良久,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看向女人,沉声道:“我会尝试,送婴儿通过。
”这不是对规则的违背,而是对规则最严格的执行——救赎符合标准的个体。
他只是……选择性地忽略了执行这个规则时,所带来的残酷副作用。女人愣住了,随即,
一种混合着巨大感激和更深切悲恸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她明白了默的意思。她颤抖着,
最后一次,无比轻柔地亲吻了婴儿的额头,
然后将襁褓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放在了玻璃幕墙前冰冷的地面上。
“谢谢……谢谢您……”她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向着默的方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默操作控制台,在玻璃幕墙下方打开了一个仅容婴儿通过的、能量构成的临时通道。
他示意女人将婴儿放入。女人照做了,将襁褓轻轻推入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口。然后,
她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不再看向那边。默全神贯注地盯着光之门。
按照《守则》记载和过往极少数成功案例的描述,当被判定为“可救赎”的个体接触门时,
门会产生强烈的共鸣,光幕会变得异常活跃,然后将个体吸入,完成穿越。然而,此刻,
什么也没有发生。婴儿的襁褓被能量通道平稳地传送到了光之门前,就停在那里。
光之门依旧如常地流动、嗡鸣,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增强的光芒,没有活跃的光丝,
更没有将婴儿吸入的迹象。它……毫无反应。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再次检查控制台读数,
门的能量水平稳定,状态正常。婴儿的生命体征稳定,污染度依然为零。一切条件都符合。
为什么?他加大了能量通道的输出,试图将婴儿更近地推近光幕。依然无效。
光之门像是拒绝承认这个“完美样本”的存在。几分钟在死寂中流逝。
只有女人的哭泣声和门的嗡鸣声交织。终于,默关闭了能量通道。
襁褓被缓缓送回了女人面前。女人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孩子,
又看向玻璃幕墙后那个仿佛一瞬间僵硬了的守门人,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更深的不解。
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所有的理性,所有的逻辑,在这一刻,
被眼前这无法理解的现象击得粉碎。《守则》错了?还是门本身,
拥有着超越《守则》的、不为人知的判断标准?他看着那个被母亲重新紧紧抱在怀里的婴儿,
看着那个女人从希望的巅峰跌回绝望的深渊,甚至比之前更加绝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荒谬感,席卷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还能说什么?用《守则》来解释这明显的规则失效?最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背对着玻璃幕墙,背对着那对母子。
他听到身后传来女人抱着孩子,踉跄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的声音,那哭声渐渐远去,
最终消失在废墟的风中。大厅里恢复了寂静。默缓缓走回他的金属椅,坐下。
他没有立刻拿出审判日志。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很久很久,
他才拿出笔和日志。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才终于落下。“周期第9791日。
门状态:稳定。周界防护场:完整。能量水平:基准阈值内。”新的一行,他写得异常缓慢,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来访者:二。类型:成年女性高度污染及婴儿零污染。
诉求:拯救婴儿。裁决:依据《守则》,婴儿符合标准,准予通行尝试;母亲不符合,拒绝。
执行:启动婴儿单独通行程序。结果:……门无响应,程序失败。处置:来访者自行离开。
”写完最后几个字,他放下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抬起头,
再次望向那扇光之门。流动的光芒依旧,低沉的嗡鸣依旧。但在他眼中,
这扇门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守护的物体,一个依据规则运行的机器。它变得陌生,变得深邃,
变得……充满了未知的、可能远超他理解的秘密。“规则,”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干涩,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为何有时听起来……像哭声?
”4 数据幽灵婴儿和母亲离开后的几天,默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他依旧执行着日常流程,但动作变得机械,眼神中的空洞更甚,
时常在巡视或阅读《守则》时陷入长久的凝滞。那扇门无声的拒绝,像一根楔子,
钉入了他的认知体系。他开始反复回想《守则》的每一条细节,
试图找出自己可能忽略的漏洞,或者门的行为逻辑。周期第9805日。
黄昏比往日更加阴沉,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整个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警报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静电干扰般的滋滋声,
从光之门的方向传来。默猛地抬头。只见光之门流动的光幕前,空气开始扭曲,
无数细小的光点凭空浮现,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迅速汇聚、编织。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光芒中逐渐清晰。不是实体穿越废墟而来的访客。这是……投影技术?
但在这个能量稀薄、科技崩坏的时代,谁能启动如此精密、几乎以假乱真的全息投影?
默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控制台的武器系统启动键上。
卡戎的传感器光芒大盛,进入了防御模式。光点最终稳定下来,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形象。
她穿着灾难前流行的、简洁而优雅的白色研究服,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的面容清晰而熟悉,嘴角带着一丝默曾在无数深夜回忆起的、温柔又带着点狡黠的微笑。
是昔拉。他失去的恋人。灾难发生时,他们正在不同的研究所工作,自此永诀。
默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震动,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他几乎要脱口喊出那个名字,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默……”投影开口了,声音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轻柔、清晰,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魔力,“好久不见。
”“你……”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强迫自己冷静,这是幻象,是攻击,
是某种未知存在针对他弱点的试探,“你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我是昔拉。
”投影,或者说,“昔拉”向前走了几步,全息影像完美地模拟出了走路的姿态,
甚至光影的变化都无可挑剔,“或者说,
是我留在‘方舟’网络服务器里的一个深度备份人格模型,
融合了我所有的记忆、思维模式和情感数据。在主体……消亡后,
特定的条件触发了我最后的激活协议。”“方舟”计划。默知道那个。那是灾难初期,
由政府和大企业联合发起的一项旨在保存人类文明火种的数字方舟计划,
试图将重要的知识、历史乃至部分精英的意识数据上传到地下加固服务器中。
昔拉当时是神经接口领域的顶尖专家,参与了核心项目。他没想到,
她竟然留下了自己的备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默没有放松警惕,紧紧盯着投影。
这太巧合了。“是‘门’的能量波动。”昔拉我们暂且如此称呼她抬起手,
指向那扇光之门,她的指尖在流动的光幕前划过,影像与之互动,产生微妙的光晕,
“一种前所未有、超越现有物理模型的能量 signature。它像灯塔一样明显,
指引了我。我的核心指令之一,就是探寻并理解所有可能影响人类存续的异常现象。而这里,
默,你守护的这扇门,可能就是最终的答案。”她看着默,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
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有一种研究者特有的、对未知的狂热。“默,跟我一起。
我们可以通过这扇门,回到过去。不是像那些可怜的幸存者一样,只是为了弥补个人的遗憾。
我们可以做得更多!我们可以回到灾难发生的关键节点,阻止它!或者,
至少带回关键的数据和技术,在这个废墟上,重建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描绘着默在无数个孤独夜晚曾偷偷幻想过的图景。
不是个人的救赎,而是整个文明的救赎。而且,是与她一起。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理性在疯狂地拉响警报——《守则》最终条:“非生命体禁止通行”。眼前的昔拉,
无论多么逼真,本质上是一段复杂的数据,一个AI,绝非生命。规则清晰明了。但情感,
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性堤坝。这是昔拉啊!是他失去的一切的象征,
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最不愿触碰的伤疤。如今,她以这种方式“回来”了,
并且带来了一个如此……宏伟而正确的目标。“《守门人守则》,”默艰难地开口,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最终条:非生命体禁止通行。你……是数据,是AI。
你不符合通行资格。”昔拉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更加明亮,
甚至带着一丝哀伤的理解:“默,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被规则束缚。
但规则是用来服务于更高目标的工具。看看我,默!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思维,
哪一样不是真实的?我只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生命’的定义,
难道就局限于碳基的血肉之躯吗?我们一起研究的那些哲学问题,你都忘了吗?
”她的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默的防御。她开始讲述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往事,
第一次见面的尴尬,一起在实验室通宵达旦的争论,
在星空下许下的关于未来的幼稚承诺……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钥匙,
打开一扇扇被默刻意封锁的记忆之门。默感到一阵眩晕。他几乎要相信,站在他面前的,
就是真正的昔拉。他的手下意识地离开了控制台的武器键。“我们可以纠正一切错误,默。
”昔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不再有死亡,不再有废墟,不再有……像你这样的孤独守护。
我们可以拥有那个我们曾经梦想过的未来。只需要……跨出这一步。”她向他伸出手,
全息影像的手掌通透而完美,等待着他的回应。
巨大的诱惑与严格的规则在默的脑海中激烈交锋。情感告诉他,抓住这只手,
弥补所有的遗憾,成就伟大的救赎。理性或者说,
是长久以来被规则训导出的本能在尖叫,这是陷阱,这是对职责最根本的背叛。
的目光在昔拉殷切的脸庞和那本放在金属椅上的、封面冰冷的《守门人守则》之间来回移动。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沿着坚毅的脸庞滑落。时间仿佛凝固了。最终,
默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但那冰冷深处,是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昔拉脸上的期待和光芒,瞬间冻结,然后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片片剥落。她的手,
无力地垂了下去。“为什么?”她问,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心碎的平静。“因为规则。
”默的声音嘶哑,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因为我是守门人。我的职责是判断,
不是……徇私。你的存在形式,触犯了最终条。裁决……否决。”他说出了裁决,
但感觉像是在对自己执行死刑。昔拉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眼神,复杂得让默无法承受。
有失望,有理解,有悲伤,还有一丝……深深的怜悯。“默,”她轻轻地说,
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光点开始离散,如同风中残烛,“你守护的,究竟是希望,
还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话音落下,她的影像彻底消散,化作无数光点,
融入了大厅昏暗的光线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深深刺入默的心脏,并在那里持续散发着寒意。“你守护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坟墓?
”默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真正化作了一尊石像。大厅里只剩下他和卡戎,
以及那扇永恒嗡鸣的门。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机械地走到金属椅边,拿起审判日志。
笔尖在纸上划动,字迹因为手的微颤而显得有些扭曲。“周期第9805日。门状态:稳定。
周界防护场:完整。能量水平:基准阈值内。”新的一行,他写得很慢,
很重:“来访者:特殊能量投影体,模拟目标:‘昔拉’已故。诉求:联合穿越,
修正历史。裁决:依据《守则》最终条,非生命体禁止通行,否决。处置:目标能量耗尽,
自行消散。”放下笔,他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他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
任由昔拉最后那句拷问,在他空荡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撞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信念。
坟墓……这个词,像瘟疫一样,开始在他心中蔓延。5 过去的回响昔拉消散后的大厅,
陷入了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深沉的死寂。那并非声音的缺失,
而是一种…生命气息被彻底抽离后的虚无。默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在金属椅上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卡戎因为能源循环进入低功耗模式发出的轻微“滴”声,
才将他从那种近乎凝固的状态中惊醒。他缓缓抬起头,灰色的眼眸布满了血丝,
昔拉最后那句拷问——“你守护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坟墓?”——如同恶毒的咒语,
在他脑海深处循环往复。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本《守门人守则》,
封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过去,这本书是他的铠甲,他的信条,此刻,
却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只是坐在这里,被回忆和质疑吞噬。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长久的静止而有些僵硬。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巡视,
而是径直走到了光之门前,前所未有地靠近。流动的光幕几乎触手可及,
那低沉的嗡鸣此刻听起来,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
他开始系统地、有目的地进行研究。这不是例行检查,而是一场针对未知的探索。
他首先调出了门的所有历史能量读数记录,从他被任命为守门人那天起,直到现在。
海量的数据流在控制台的主屏幕上滚动。他过滤掉日常的稳定波动,专注于那些异常峰值。
大部分峰值对应着来访者的冲击事件,包括那个被湮灭的变异体和婴儿通行尝试失败的时刻。
能量反应模式各不相同,有的狂暴,有的温和,但门本身的反应,
除了启动防护或在婴儿案例中毫无反应外,似乎并无特殊。然后,
他注意到了几个微小的、几乎被当作背景噪音忽略掉的能量涟漪。
它们发生在…没有来访者的时候。有时是在他陷入深度回忆时,
有时是在他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时——比如,在拒绝昔拉之后的那段时间里。
一个大胆的、几乎违背他所有认知的假设在他脑中形成:门,是否并非一个被动的通道,
而是一个能对“某种东西”产生共鸣的…活物?而那种东西,可能与情感有关。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门有自己的“偏好”,那《守则》的意义何在?他所有的裁决,
岂不都成了可笑的独断专行?他需要验证。他尝试集中精神,
回忆与昔拉在一起时最快乐的片段——他们在初春的樱花树下野餐,她将花瓣撒在他头发上,
笑声如同清泉;他们在实验室首次成功完成跨物种神经桥接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忘记了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的疲惫……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门依旧故我。
但当他回忆起昔拉在灾难前夜,依偎在他怀里,
对未来带着一丝不安却又无比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默,我们要一起活下去”时,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巨大悲伤与爱意的情感洪流冲垮了他一直试图维持的冷静堤坝。
就在这一瞬间,控制台上的能量读数猛地跳动了一下!光之门流动的光幕,
其内部的光丝缠绕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嗡鸣声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变调,
仿佛琴弦被轻轻拨动。变化微乎其微,转瞬即逝,但默捕捉到了。他心脏狂跳,
几乎要冲出胸腔。是真的!门,确实会对强烈的情感能量产生反应!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他内心炸响。
它解释了为什么纯净无瑕的婴儿无法通过——婴儿虽有生命,
但缺乏足够复杂、强烈的情感能量作为“钥匙”或者“共鸣器”?
它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充满绝望、痛苦、执念的来访者,即使污染超标,
也能引起门更明显的能量扰动——他们的情感足够强烈,哪怕那是负面的。那么,
《守则》……《守则》完全忽略了情感维度,只关注冰冷的生物和物理指标。它是不完整的!
甚至是……错误的导向!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来访者的冲击都要巨大。
它动摇了他三十年人生的基石。他瘫坐在控制台前,汗水浸湿了后背。脑海中,
不受控制地翻涌起被尘封的、关于灾难本身的记忆碎片。
闪回开始:那是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清晨。天空是诡异的绛紫色。刺耳的全球警报撕裂了宁静。
他正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与昔拉进行着日常的量子通讯。屏幕上的昔拉,穿着白色的防护服,
背景是她所在的地下深层研究所“普罗米修斯”。“默,检测到未知来源的引力波暴,
能量级数超出模型上限!”昔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很快,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方舟’计划启动最终应急协议,我可能需要…离线一段时间。”“昔拉!怎么回事?
我这边也……”默的话还没说完,巨大的震动就从脚下传来,实验室的灯光疯狂闪烁,
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听着,默!”昔拉打断他,她的影像开始出现雪花,
“如果…如果‘方舟’失败了,去找‘守护者’!去‘穹顶’图书馆!
那里有……最后的……”通讯在此刻彻底中断,屏幕变成一片漆黑。与此同时,窗外,
天空仿佛被撕裂,难以形容的光芒吞噬了一切。他最后看到的,是昔拉在通讯中断前,
那充满担忧、决绝,以及…无尽眷恋的眼神。闪回结束:默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大口喘息着,
仿佛刚从溺水中获救。“守护者”…“穹顶”图书馆…他确实去了。
在灾难的第一波冲击过后,他凭借着昔拉最后的提示,
在已成废墟的城市中找到了那座古老的穹顶建筑。在那里,
他遇到了一个自称“引导者”的、身披黑袍的神秘人。引导者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只是将他带到了这扇光之门前,将《守门人守则》塞到他手中,告诉他,
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的职责是判断谁值得被救赎,回到过去改变一切。然后,
引导者就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了。他从未怀疑过这个使命。他将失去昔拉的痛苦,
将对过往世界的眷恋,全部转化为执行规则的冷酷力量。
他认为这是在执行一项崇高而必要的使命,是在弥补未能与昔拉一起面对的遗憾。
可现在……如果门的运作机制与《守则》根本不符,那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他这三十年的孤独坚守,算什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还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他再次看向那扇门,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愤怒,以及一丝…被背叛的痛苦。
他不再是那个坚信规则的守门人,他成了一个寻找真相的迷途者。
“坟墓……”他低声重复着昔拉的话,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可能并非完全的讽刺。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理解这扇门的本质,需要知道谁编写了那本漏洞百出的《守则》,
以及…真正的“救赎”究竟意味着什么。他重新坐直身体,
开始在控制台上调阅更深层的数据,
那些他过去因严格遵守《守则》而从未试图触碰的、关于门本身起源和历史记录的加密文件。
破解它们需要时间,但这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卡戎的红色传感器在角落里闪烁着,
默默地记录着它的主人,正一步步走向一场打败性的风暴中心。
6 未来的使者默对数据核心的破译工作进展缓慢。
那些加密文件所使用的算法远超他现有的知识体系,仿佛是来自另一个科技树的产物。
他沉浸在代码的迷宫中,试图从中找到关于门起源的蛛丝马迹,
昔拉的拷问和婴儿事件的疑云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干扰着他的专注。
周期第9820日。一个与往常并无不同的、被昏黄光芒笼罩的下午。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光之门那稳定的、低沉的嗡鸣声,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变调。它不再是平稳的搏动,
而是骤然拔高,变得尖锐、急促,如同警报。流动的光幕也不再是柔和的银白色,
内部开始闪烁起刺眼的蓝色电弧,光丝疯狂地扭动、缠绕,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警告!警告!”卡戎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语调,“门能量读数急剧飙升!
超出安全阈值200%!300%!检测到未知空间坐标链接尝试!能量特征……无法识别!
”默猛地从控制台前站起,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死死盯着光之门,
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能量手枪——这是防御系统最后的物理屏障。发生了什么?
是有强大的来访者强行突破?还是门本身出现了故障?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光之门的中心,
那最明亮、最混乱的区域,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短暂的、黑暗的漩涡。紧接着,
一道身影从漩涡中被“吐”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大厅光滑的地面上。
光之门的异常波动随之平息,嗡鸣声恢复如常,光幕也变回了流动的银白,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大厅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紧身的、泛着哑光黑灰色泽的作战服,材质非布非革,线条流畅而极具功能性,
与这个时代的破烂衣物截然不同。他戴着头盔,面甲是不透明的深色镜面,看不清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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