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变天了，我们回去吧。”
身后的婢女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彼时，姜倾雪正站在大宁国的皇城之巅，看着脚下的江山，心中低叹。
自己终于站在了这九重阙，俯视天下，睥睨众生。
“变天了。”
姜倾雪低喃，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她抬头，天空乌云密布。
“涟漪，扶本宫回宫。”
言罢，涟漪急忙搀着她回宫去了。
宫门幽闭，仅左侧一扇窗虚掩着。
天空阴沉，光线昏暗。
往昔静谧的坤宁宫，此时更显几分肃穆。
姜倾雪长身跪于案前，缓慢拿起香箸在错金博山炉里拨动，丝缕般的白烟自孔隙中悠悠上浮。
不知过了多久，宫外有人走来，宫靴踏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声响渐趋洪亮，首到殿外停止。
姜倾雪心中仿佛早有定论，她十七岁邂逅赵席远。
此后，她倾尽姜家之力助赵席远登上皇位，而赵席远亦曾许诺封她为后，然，失去家族庇佑之皇后，又能支撑几时？
而今朝堂之上，满朝文武皆劝赵席远废黜她。
姜倾雪起身，静候命运的降临。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姜倾雪，跪地听旨。”
姜倾雪沉声道：“大公公如今地位尊崇，莫非连一句娘娘都不愿叫了？”
传旨之人未料到姜倾雪时至今日竟还能如此沉着冷静，心中不禁生出些许钦佩之情，遂又沉声道：“皇后娘娘，还请跪下接旨。”
这次，姜倾雪跪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姜氏德行有亏，善妒成性，构陷皇嗣，难承坤仪。
今废黜后位，贬为庶人，迁居别宫静思己过，钦此——"姜倾雪看着明黄卷轴从眼前晃过，金粉写就的"废黜"二字像淬毒的针，扎得瞳孔生疼。
如今墨迹未干，恩义己绝。
"娘娘？
"侍女涟漪轻身去扶，却见她枯涩地笑起来，笑声撞在描金梁柱上，碎成一地冰碴。
"德行有亏...构陷皇嗣..."她反复呢喃着，突然抬手扫落满桌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夜鹭。
当太监第三次催促"请庶人移驾"时，姜倾雪缓缓摘下凤冠。
赤金镶珠的凤凰落在锦垫上，尾羽上的东珠滚出来，在青砖上弹了几下，停在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裾边。
她弯腰拾起那枚珠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一首冻到心底。
"不必劳烦公公。
"她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自己走。
"朱漆宫门将她的影子切得支离破碎，跨出门槛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迸裂的闷响——那是她陪嫁的铜镜，此刻正躺在地上，映着天边一弯残月，冷冷地照着这煌煌宫阙，照着她五年如梦一场的荣华与狼狈。
五载入宫墙，一纸罢其位。
谁记幼时苦，帝王自无情。
赵席远看的轻巧，可是，被废了的妃子，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吗？
姜倾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觉得好笑。
犹豫再三，最终她喃喃道：“赵席远，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一两银子，将其塞进公公手中。
公公的手微微一缩，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惊讶。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又抬头看向姜倾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姜倾雪见状，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公公，我想去城楼处看看。”
她的声音恳切，却仍带着威严。
公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中暗自思忖着。
也许她是想在离开之前，最后留下一个念想。
想到这里，公公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他摸了摸手中的银子，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心中不禁有些动摇。
最终，他同意了姜倾雪的请求，但同时也不忘提醒道：“可以，但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姜倾雪点了点头。
皇城暮色西合时，姜倾雪一袭素衣登上角楼最高层。
晚风掀起广袖，如振翅欲飞的蝶。
檐角铜铃在风中呜咽，惊起檐下栖息的夜鸦，黑压压掠过天幕。
凭栏俯瞰，整座皇城尽收眼底。
宫阙连绵如卧伏的巨兽，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血般的光泽，街巷里的灯火初上，像散落人间的星辰。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繁华中的一点光，如今却成了俯瞰众生的局外人。
袖中紧握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当年册封皇后时，他亲手为她系上的。
如今玉在人非，宫墙依旧，只是换了新主。
那些恩宠与荣宠，那些阴谋与背叛，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山风更紧，吹乱了她的发髻。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曾困住她青春与爱恨的牢笼，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纵身一跃，像一片凋零的白梅，坠向那片沉沉的暮色里。
楼下传来惊呼与混乱的脚步声，而她在急速下坠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那年杏花微雨，少年天子执她之手，笑言"我定不会负你"。
终究，是负了。
一片黑暗中，姜倾雪听到了赵席远的声音：“罢了，将她埋葬了吧。”
几个小太监匆匆抬来薄木担架，俯身将姜倾雪的尸身托起。
她的手腕无力垂落，指尖擦过冰冷的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两人各抬担架一端，脚步踉跄地穿过宫墙夹道，石阶上的血痕被拖拽的衣袂擦得模糊。
城郊乱葬岗旁，早有人挖好了浅坑。
领头太监使个眼色，两人便将担架竖在坑边，抓着尸体腋下猛地向下一送。
沉闷的落地声惊起几只寒鸦，姜倾雪散开的青丝覆在脸前，沾着草屑与泥土。
拿铁锨的小太监别过脸，胡乱往坑里填土。
湿土落在她素白的中衣上，渐渐堆起小丘。
有胆大的伸手将她蜷曲的手指掰开，取出手中的那枚玉佩，揣进袖中。
最后一锨土盖住她微张的嘴唇，有细沙从齿间漏出。
太监们用脚将土踩实，铁锹在坑边磕掉泥块，转身便走。
没人回头看那新坟，只有寒风卷着雪花，在坟头打着旋儿。
姜倾雪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她听到有人在她坟前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有诉苦，有埋怨，但更多是无尽的思念。
迷茫中，她忽然想了起来，这是凌烁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呢？
明明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自己抛弃了他……姜倾雪感受到自己被人挖了出来，凌烁抱着自己痛哭，她想回应凌烁，可无论怎么努力，自己始终做不到。
意识逐渐消散，她彻底没了意识。
于是，姜倾雪终于死了。
阳光照进窗内，姜倾雪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蓝色纱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她怔怔地抬手，触到的是自己温热的脸颊，而非沙土的潮湿。
指尖颤抖着抚上胸口，那里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一下又一下，绝不是落到石板上时的剧痛濒死之感。
“小姐，您醒了？”
贴身丫鬟涟漪端着水盆进来，见她呆坐床上，关切地问，“可是魇着了？”
姜倾雪望着涟漪年轻鲜活的脸庞，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铜镜里映出的少女——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肌肤莹润，正是十七岁的自己！
不是梦！
她颤抖着抚上镜中人的眉眼，那青涩的轮廓，尚未经历后宫倾轧的纯净眼神，无一不在昭示着残酷的真相——她，姜倾雪，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家族尚在，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前世收到废后诏书时的悲痛仿佛还在喉头，父兄为了帮赵席远登上皇位，被人射死战场的样子也历历在目。
她猛地攥紧锦被，指节泛白，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狂喜，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夹杂着滔天恨意的激动！
“小姐，您怎么哭了？”
涟漪慌忙放下水盆。
姜倾雪却猛地拭去泪水，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迷茫，逐渐变得清明、锐利。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老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定要护住姜家满门，让所有负她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窗外阳光正好，映着她眼底燃起的复仇火焰，灼灼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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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抬手，触到的是自己温热的脸颊，而非沙土的潮湿。
指尖颤抖着抚上胸口，那里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一下又一下，绝不是落到石板上时的剧痛濒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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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丫鬟涟漪端着水盆进来，见她呆坐床上，关切地问，“可是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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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
她颤抖着抚上镜中人的眉眼，那青涩的轮廓，尚未经历后宫倾轧的纯净眼神，无一不在昭示着残酷的真相——她，姜倾雪，竟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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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狂喜，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夹杂着滔天恨意的激动！
“小姐，您怎么哭了？”
涟漪慌忙放下水盆。
姜倾雪却猛地拭去泪水，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迷茫，逐渐变得清明、锐利。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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