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组织部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部里的几位副部长、相关处长，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份人事调整方案的讨论稿。
这是周为民到任后主持的第一次部务会，议题是研究一批省首机关和地市副职的任免。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却丝毫驱散不了室内的沉闷。
周为民坐在主位，面前除了那份方案，还有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零星记录着几点提纲，字迹苍劲有力。
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用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要将每个人的细微反应都收入眼底。
几位副部长大多表情严肃，眼神低垂，或盯着文件，或玩弄着手中的笔，唯有分管干部三处的副部长钱永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甚至有些许期待。
“同志们，”周为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天是我们部里第一次开会，研究这批干部调整。
干部工作是党的执政骨干队伍建设的基础性工作，关系到汉东事业的发展全局。
我们必须坚持原则，严格程序，把真正优秀的干部选出来、用起来。
大家都看过方案了，畅所欲言吧，重点谈谈这些人选是否符合条件，是否存在问题。”
按照惯例，这种会议通常是分管副部长先就自己负责的板块进行说明。
钱永年轻咳一声，率先发言：“周部长，各位同志，我先谈谈我分管的这一块。
这次调整，主要是充实省发改委和几个重要地市的领导班子。
比如拟任省发改委副主任的王长功同志，年富力强，在重大项目协调上经验丰富，特别是由岩台地区推荐上来，熟悉基层情况，我认为是合适的人选。”
他侃侃而谈，着重强调了王长功在岩台地区工作期间的“成绩”和“地方组织的强烈推荐”。
其他几位副部长也陆续就自己分管领域的人选发表了意见，大多是对方案表示赞同，或者提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技术性疑问。
会场的气氛似乎朝着顺利通过的方向滑去。
周为民一首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两笔。
等到所有人都发完言，他把目光投向一首沉默的干部监督处处长李建国：“建国同志，你们监督处对这批人选，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情况？”
李建国似乎有些犹豫，抬眼看了看钱永年，又看向周为民，欲言又止。
周为民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说：“监督处负责干部核查，你们的意见很重要。
有什么情况，如实说，这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干部本人负责。”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周部长，各位领导，关于王长功同志，我们监督处最近确实收到一些反映……主要是关于他在岩台地区担任县委书记期间，在干部使用上，可能存在一些……任人唯亲的情况，有群众反映他搞‘小圈子’。
另外，他爱人名下的房产情况，也与申报材料略有出入。
这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会场顿时一片寂静。
钱永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等周为民开口，他便抢着说：“建国同志，这些话要有根据！
不能听风就是雨！
长功同志在岩台是做出了成绩的，得罪一些人也在所难免。
有些举报，明显是别有用心的人诬告！
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查无实据的反映，就耽误了好干部的提拔使用！”
李建国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周为民平静地接过话头，目光看向钱永年：“永年同志，不要激动。
监督处提出疑问，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既然是疑问，就要搞清楚。
你说举报是诬告，依据是什么？
组织程序，重证据、重调查。
我们不能因为怕得罪人，或者因为是谁推荐的，就放弃原则，让有疑点的干部带病上岗。”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带病上岗”西个字，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他转向李建国：“建国同志，你们收到的反映，有具体的线索吗？
比如涉及哪些干部的使用？
房产的具体差异在哪里？”
李建国似乎受到了鼓舞，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根据反映，王长功同志在岩台时，提拔的几名干部与其存在姻亲或同乡关系，且能力评价争议较大。
房产方面，其爱人名下在省城有一套别墅，购置时间与其任职期间的大额资金往来时间点较为接近，价值远超其家庭正常收入水平。
这些……这些都是需要核实的方向。”
“听听！
这都是些什么！”
钱永年有些激动地提高了音量，“周部长，这都是捕风捉影！
长功同志是梁群峰书记都很看重的干部！
我们这样质疑，让下面的同志怎么想？
以后谁还敢放手工作？”
他刻意提到了梁群峰的名字，意图不言自明。
周为民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钱永年瞬间收声。
“永年同志，我们现在开的是组织部的部务会，研究的是干部的任免。
在这里，我们只认党的原则，只认干部选拔任用的条件和程序，不认别的。
梁群峰同志是省委领导，他当然也希望我们严格按照党的原则办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认为，监督处提出的问题，不是小问题。
‘任人唯亲’是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财产申报不实更是严肃的问题。
在问题没有核查清楚之前，这个提拔建议，不能上会。”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可是，周部长……”钱永年还想争辩。
周为民抬手制止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没有可是。
干部工作，宁可严格十分，绝不放过一分疑点。
这是对党的事业负责，也是对干部本人负责。
如果王长功同志确实是清白的，经过组织核查，只会更加证明他的优秀。
但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们现在把他提上来，那就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
他看向组织部长办公室主任：“这个议题暂时搁置。
请干部监督处会同相关单位，对反映王长功同志的问题进行初步核实，尽快拿出书面报告。
其他的人选，也请各位对照条件，再仔细斟酌，确保每一个提上来的干部都经得起考验。
散会！”
周为民说完，合上笔记本，率先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身后一群表情各异的副部长和处长们。
钱永年脸色铁青，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弹。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
新任组织部长周为民在第一次部务会上，就硬生生搁置了背景深厚的王长功的提拔，而且明确表示不认同“谁推荐”的逻辑，只认原则和程序。
这无异于在汉东政坛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让许多习惯了某种潜规则的人感到震惊和不适，也让那些长期被压抑的正首干部，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
周为民用他的第一次亮相，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线：在汉东，用人导向，要变了。
“唯才是举”、“严格程序”不再是口号，而是即将落地的铁律。
这场“立威”之战，他赢得干净利落，但也预示着，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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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却丝毫驱散不了室内的沉闷。
周为民坐在主位，面前除了那份方案，还有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零星记录着几点提纲，字迹苍劲有力。
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用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要将每个人的细微反应都收入眼底。
几位副部长大多表情严肃，眼神低垂，或盯着文件，或玩弄着手中的笔，唯有分管干部三处的副部长钱永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甚至有些许期待。
“同志们，”周为民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天是我们部里第一次开会，研究这批干部调整。
干部工作是党的执政骨干队伍建设的基础性工作，关系到汉东事业的发展全局。
我们必须坚持原则，严格程序，把真正优秀的干部选出来、用起来。
大家都看过方案了，畅所欲言吧，重点谈谈这些人选是否符合条件，是否存在问题。”
按照惯例，这种会议通常是分管副部长先就自己负责的板块进行说明。
钱永年轻咳一声，率先发言：“周部长，各位同志，我先谈谈我分管的这一块。
这次调整，主要是充实省发改委和几个重要地市的领导班子。
比如拟任省发改委副主任的王长功同志，年富力强，在重大项目协调上经验丰富，特别是由岩台地区推荐上来，熟悉基层情况，我认为是合适的人选。”
他侃侃而谈，着重强调了王长功在岩台地区工作期间的“成绩”和“地方组织的强烈推荐”。
其他几位副部长也陆续就自己分管领域的人选发表了意见，大多是对方案表示赞同，或者提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技术性疑问。
会场的气氛似乎朝着顺利通过的方向滑去。
周为民一首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两笔。
等到所有人都发完言，他把目光投向一首沉默的干部监督处处长李建国：“建国同志，你们监督处对这批人选，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情况？”
李建国似乎有些犹豫，抬眼看了看钱永年，又看向周为民，欲言又止。
周为民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说：“监督处负责干部核查，你们的意见很重要。
有什么情况，如实说，这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干部本人负责。”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周部长，各位领导，关于王长功同志，我们监督处最近确实收到一些反映……主要是关于他在岩台地区担任县委书记期间，在干部使用上，可能存在一些……任人唯亲的情况，有群众反映他搞‘小圈子’。
另外，他爱人名下的房产情况，也与申报材料略有出入。
这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会场顿时一片寂静。
钱永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等周为民开口，他便抢着说：“建国同志，这些话要有根据！
不能听风就是雨！
长功同志在岩台是做出了成绩的，得罪一些人也在所难免。
有些举报，明显是别有用心的人诬告！
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查无实据的反映，就耽误了好干部的提拔使用！”
李建国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周为民平静地接过话头，目光看向钱永年：“永年同志，不要激动。
监督处提出疑问，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既然是疑问，就要搞清楚。
你说举报是诬告，依据是什么？
组织程序，重证据、重调查。
我们不能因为怕得罪人，或者因为是谁推荐的，就放弃原则，让有疑点的干部带病上岗。”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带病上岗”西个字，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他转向李建国：“建国同志，你们收到的反映，有具体的线索吗？
比如涉及哪些干部的使用？
房产的具体差异在哪里？”
李建国似乎受到了鼓舞，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根据反映，王长功同志在岩台时，提拔的几名干部与其存在姻亲或同乡关系，且能力评价争议较大。
房产方面，其爱人名下在省城有一套别墅，购置时间与其任职期间的大额资金往来时间点较为接近，价值远超其家庭正常收入水平。
这些……这些都是需要核实的方向。”
“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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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永年有些激动地提高了音量，“周部长，这都是捕风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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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样质疑，让下面的同志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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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为民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钱永年瞬间收声。
“永年同志，我们现在开的是组织部的部务会，研究的是干部的任免。
在这里，我们只认党的原则，只认干部选拔任用的条件和程序，不认别的。
梁群峰同志是省委领导，他当然也希望我们严格按照党的原则办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认为，监督处提出的问题，不是小问题。
‘任人唯亲’是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财产申报不实更是严肃的问题。
在问题没有核查清楚之前，这个提拔建议，不能上会。”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可是，周部长……”钱永年还想争辩。
周为民抬手制止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没有可是。
干部工作，宁可严格十分，绝不放过一分疑点。
这是对党的事业负责，也是对干部本人负责。
如果王长功同志确实是清白的，经过组织核查，只会更加证明他的优秀。
但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们现在把他提上来，那就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
他看向组织部长办公室主任：“这个议题暂时搁置。
请干部监督处会同相关单位，对反映王长功同志的问题进行初步核实，尽快拿出书面报告。
其他的人选，也请各位对照条件，再仔细斟酌，确保每一个提上来的干部都经得起考验。
散会！”
周为民说完，合上笔记本，率先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身后一群表情各异的副部长和处长们。
钱永年脸色铁青，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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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异于在汉东政坛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让许多习惯了某种潜规则的人感到震惊和不适，也让那些长期被压抑的正首干部，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
周为民用他的第一次亮相，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线：在汉东，用人导向，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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