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那句“我只是个废物”还飘在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里，尾音打着颤，像秋日最后一片挂在枝头、将落未落的枯叶。
萧雨凝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膛里的少年，看着他洗得发白、沾着水渍和泥土的杂役服，看着他瘦削的肩膀还在因方才的惊惧而微微发抖。
废物？
一个废物，怎么可能站在原地不动，就让两名炼气后期的魔修死在他们自己最狠辣的杀招之下？
那反弹回来的攻击，精准、迅捷，带着一种…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冷酷和绝对。
这绝不是任何己知的护身法宝或秘术能达到的效果。
至少，不是青云宗，乃至她所知的所有宗门，能赐予一个“废物”的东西。
剩下的两名魔修肝胆俱裂，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独眼老大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诡异至极！
那小子有古怪！
天大的古怪！
“走！”
其中一人嘶哑地低吼一声，两人再无半点恋战之心，身形一晃，化作两道黑烟，朝着山坳外亡命遁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敌人退走，山坳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呜咽，以及萧雨凝因牵动伤口而忍不住发出的一声压抑的闷哼。
林尘还低着头僵在原地，大脑里一片混沌。
他听到了那两声惨叫，听到了尸体倒地的声音，也听到了魔修逃离的破空声。
可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萧雨凝的眼睛，更不敢去确认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
“你……”萧雨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虚弱，却依旧清冷，像碎玉敲在冰面上。
林尘浑身一颤，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抬起头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林尘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伤口里，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视线先是落在萧雨凝染血的衣摆上，然后一点点上移，掠过她紧握长剑的素手，最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清冽的眸子里。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漠然和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隐藏得很深的…忌惮？
她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将月白色的衣衫洇湿了一大片，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她平日里的孤高冷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林尘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得他胸口生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刚才，是怎么回事？”
萧雨凝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需要答案，一个合理的答案。
这个答案，可能关乎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力量，甚至可能…颠覆她的一些认知。
“我…我不知道…”林尘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他们…他们打过来，我…我就闭了眼…然后…然后就…”他语无伦次，脸上的茫然和恐惧不似作伪。
他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雨凝眉头微蹙。
她看得出林尘没有说谎。
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在那种情况下，除了闭目等死，还能做什么？
可那反弹杀招的力量，又确确实实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难道…是某种被动触发的护身异宝？
可什么样的异宝，能如此完美地反弹攻击，自身却毫无灵力波动显现？
而且，若真有此等重宝，他又怎会沦落为一个人人可欺的杂役？
疑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她尝试调动体内残余的灵力，想探查一下林尘的身体。
然而灵力刚接近他身体表面，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不，不是消失，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彻底隔绝、湮灭了。
萧雨凝心中骇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收回探查的灵力，深深看了林尘一眼。
这个杂役弟子，身上藏着大秘密。
“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她声音冷了下去，带着警告的意味，“包括今天你看到我被伏击，以及…刚才发生的一切。
明白吗？”
林尘忙不迭地点头，像小鸡啄米。
他本来也不敢说。
萧雨凝不再看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清香扑鼻的疗伤丹药服下，又用灵力暂时封住了肩头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脸色稍缓，但依旧虚弱。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
魔门之人潜入到宗门后山，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上报。
但她现在的状态…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林尘身上。
“扶我回去。”
她命令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和高高在上，只是少了那份彻底的不屑。
林尘愣了一下，随即受宠若惊般地，手足无措地上前。
他不敢真的去碰触萧雨凝的身体，只是伸出胳膊，让她能虚扶着借力。
萧雨凝也没有真的将重量压在他身上，只是指尖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
触手之处，是粗布衣衫的质感，以及少年紧绷的、微微颤抖的肌肉。
两人沉默地朝着宗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林尘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他能闻到身边传来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味的冷香，那是萧雨凝身上的气息。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离她如此之近，甚至…还能触碰到她。
虽然只是隔着衣袖的、极其轻微的接触。
虽然他依旧不敢抬头看她。
虽然他知道，这短暂的“亲近”，源于一场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意外和她此刻的虚弱。
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接触，却像是一点星火，落在他荒芜沉寂的心田上，烫出了一个印记。
回到宗门范围，遇到巡逻的弟子，看到萧雨凝受伤，还被一个杂役搀扶着，都面露惊异。
萧雨凝只是冷冷地解释了一句在后山遭遇低阶妖兽，受了点轻伤，便将打探的目光都堵了回去。
到了内门弟子居住的区域边缘，萧雨凝停下了脚步，抽回了搭在林尘臂上的手。
“你可以回去了。”
她淡淡道，没有看他，“记住我说的话。”
“是，师姐。”
林尘低着头，恭敬地应道。
萧雨凝转身，朝着自己的洞府走去，背影依旧挺首，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清冷。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道尽头，林尘才缓缓抬起头，望着那个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手臂上，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印痕，以及之前搓洗衣物磨出的红痕。
废物…他真的是废物吗？
那反弹杀死魔修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他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甩开。
不管那是什么，萧雨凝师姐让他保密，他就必须保密。
而且，就算他说出去，谁会信呢？
一个无法修炼的杂役，反弹杀死了炼气后期的魔修？
只怕会被当成失心疯，扔出山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重新低下头，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打杂弟子，快步朝着杂役区的水房走去。
还有一大堆衣物，没有洗完。
---而此刻，青云宗深处，一座灵气氤氲的洞府内。
萧雨凝盘坐在玉榻之上，正在运功疗伤。
丹药之力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左肩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
但她的心，却远不如她的灵力运转得那般平稳。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山坳中的那一幕。
少年闭着眼，双臂交叉挡在身前，一副引颈就戮的绝望姿态。
然后，攻击临体，反弹，魔修毙命。
那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林尘身体周围，出现了一种绝对的“静止”和“隔绝”。
不是防御，不是对抗，而是…万法不侵？
这个词跳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万法不侵，那是传说中的境界，连她师尊，金丹期的长老，都不敢妄言。
可那种感觉，太诡异，太独特了。
还有他身上那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特质，与那恐怖反弹能力形成的极致反差。
这个林尘…她睁开美眸，眼底闪过一丝决断。
此事，不能仅仅当作意外来处理。
那个杂役弟子，必须弄清楚他身上的秘密。
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机缘，也或许是…宗门的一个变数。
她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灵力注入，低声说了几句。
“查一下杂役弟子，林尘。
所有信息，事无巨细。”
玉符亮起微光，随即黯淡下去。
洞府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灵气缓缓流淌的声音。
萧雨凝重新闭上眼，但她的心神，却再也无法完全沉入到修炼之中。
那个低着头，说着“我只是个废物”的少年身影，如同一个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杂役区，冰冷的水房中。
林尘将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晾晒在竹竿上。
冰凉的水刺激着他手上的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抬起头，望向水房小小的窗户。
窗外，是青云宗连绵的群山，以及更高处，内门弟子所在的、云雾缭绕的仙家府邸。
那里，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但今天，他好像…触碰到了那个世界的一丝边缘。
尽管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低下头，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平凡、甚至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稚嫩的脸。
无垢圣体…那是什么？
九天之上的那道古老目光，似乎又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轻轻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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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山坳中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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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攻击临体，反弹，魔修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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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不侵，那是传说中的境界，连她师尊，金丹期的长老，都不敢妄言。
可那种感觉，太诡异，太独特了。
还有他身上那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特质，与那恐怖反弹能力形成的极致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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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能仅仅当作意外来处理。
那个杂役弟子，必须弄清楚他身上的秘密。
这或许，是她的一个机缘，也或许是…宗门的一个变数。
她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灵力注入，低声说了几句。
“查一下杂役弟子，林尘。
所有信息，事无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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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灵气缓缓流淌的声音。
萧雨凝重新闭上眼，但她的心神，却再也无法完全沉入到修炼之中。
那个低着头，说着“我只是个废物”的少年身影，如同一个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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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尘将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晾晒在竹竿上。
冰凉的水刺激着他手上的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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