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楠几乎是数着秒针过的。
阳光大好，彻底驱散了连日的阴霾，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但这晴朗却让季楠更加焦躁。
它太明媚，太崭新，反衬得她衣柜里的衣服件件都显得灰扑扑、不合时宜。
她几乎把整个衣柜都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选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七年前他最常见到的她的打扮。
谈不上多出彩，但至少不会出错，也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化妆时，她的手有些抖。
粉底试图遮盖昨夜失眠的痕迹，睫毛膏刷了两遍才勉强成型。
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季楠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为什么要这样郑重其事？
仿佛不是去赴一场七年未见、前途未卜的饭局，而是要去赴一场迟到的审判。
地址昨晚就发来了。
不是他们高中时常去的那种喧闹的餐馆，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高级酒店餐厅，而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的、口碑很好的私房菜馆，据说环境清幽，需要提前很久预定。
他预定的。
这个认知让季楠的心又沉了沉。
他是有备而来。
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季楠站在了那家菜馆门口。
青砖灰瓦，木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一只小小的铜铃。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吸入一点过去的勇气，才伸手推开了门。
风铃叮当作响。
店内光线偏暗，布置得雅致而安静。
午后时分，客人并不多。
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窗边那个身影攫住了。
他背对着门口，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衬衫，肩膀比少年时宽阔了许多。
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
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翻看着手里的菜单，周身却有一种沉静的气场，将周围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服务生迎上来，季楠示意了一下那边。
服务生领着她走过去，轻声说：“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谢青霭闻声抬起头，合上菜单，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的面容清晰地映入季楠眼中。
褪去了全部的青涩，轮廓更加分明，下颌线紧绷着。
眉眼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更深邃了些，眼神看过来时，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随即化为一种客气的、甚至可以说是疏离的微笑。
他站起身，很绅士地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来了。”
他开口，声音和昨天电话里一样，低沉平稳。
“嗯。”
季楠点点头，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路上有点堵。”
一句南城人最常用的、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她说完就后悔了。
“还好，这个时间点不算最堵的时候。”
谢青霭自然地接话，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他们家的本帮菜做得很地道。”
语气熟稔又客气，像一个真正只是来出差、顺便约老同学吃顿饭的人。
季楠接过菜单，指尖避免碰到他的。
菜单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她根本看不进去，随便指了两个招牌菜。
“还是喜欢吃甜的？”
谢青霭忽然问了一句。
季楠猛地抬头。
他正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回忆的东西，但很快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还好。”
她含糊道。
心里却像被投进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他还记得她嗜甜的口味。
点完菜，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这次项目……顺利吗？”
季楠努力寻找话题，视线落在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和钢笔上，试图拼凑他这七年的生活轨迹。
“还行，刚接触。”
谢青霭回答得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想多谈工作，“南城变化很大。”
“是啊，很多老地方都拆了。”
季楠附和着，心里却想，最大的变化是你来了，而我还在这里。
他们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聊着。
聊南城的变化，聊一些模糊的、关于共同认识却早己不联系的同学的传闻。
刻意避开了彼此的生活核心——他的北京，她的南城；他的事业，她的失业；他的这七年，她的这七年。
菜很快上来了。
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谢青霭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动作不疾不徐。
季楠却有些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任务。
“你……”季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什么时候回北京？”
谢青霭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着她：“看项目进度，大概一周左右。”
一周。
季楠心里默念着这个期限。
原来他只会在这里停留这么短的时间。
“哦。”
她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昨天……”谢青霭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打电话给你，没打扰到你吧？”
来了。
季楠的心提了一下。
他终于要触及那个核心了吗？
问他为什么打来？
问他知不知道她昨天接电话时正对着房租账单发呆？
“没有。”
她飞快地回答，声音有些发紧，“刚好……没什么事。”
谢青霭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闪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最终，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午餐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服务生送来了账单。
谢青霭很自然地拿出皮夹，抽出了信用卡。
季楠看着他的动作，那张黑色的卡片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种混合着窘迫和自尊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给吧。”
动作一顿，看向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平静：“不用。
是我约你出来的。”
他没有给她继续坚持的机会，首接将卡递给了服务生。
季楠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握着钢笔签字的手上，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表。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七年的时间，还有此刻清晰无比的、现实的距离。
走出餐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怎么回去？
需要送你吗？”
谢青霭站在路边，拿出手机似乎准备叫车。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
季楠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口，语气尽量轻松，“谢谢你请客。”
谢青霭收起手机，点了点头：“好。
那……再联系。”
再联系。
一句成年人之间最常用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结束语。
季楠看着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背影挺拔，很快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她站在原地，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包里那张旧车票似乎又开始发烫。
这场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的重逢，就这样平淡地、甚至有些乏味地结束了。
没有追问，没有解释，没有波澜。
就像一顿普通的、久别重逢的老友饭。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那份巨大的失落和空洞，却越来越深呢？
他专程找来她的号码，提前预定好餐馆，记得她的口味，就只是为了这样一顿……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的午餐吗？
季楠抬头看了看南城湛蓝的天空，第一次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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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把整个衣柜都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选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七年前他最常见到的她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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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底试图遮盖昨夜失眠的痕迹，睫毛膏刷了两遍才勉强成型。
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季楠有一瞬间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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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不是去赴一场七年未见、前途未卜的饭局，而是要去赴一场迟到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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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们高中时常去的那种喧闹的餐馆，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高级酒店餐厅，而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的、口碑很好的私房菜馆，据说环境清幽，需要提前很久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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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季楠站在了那家菜馆门口。
青砖灰瓦，木门虚掩着，门口挂着一只小小的铜铃。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吸入一点过去的勇气，才伸手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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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内光线偏暗，布置得雅致而安静。
午后时分，客人并不多。
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窗边那个身影攫住了。
他背对着门口，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衬衫，肩膀比少年时宽阔了许多。
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
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翻看着手里的菜单，周身却有一种沉静的气场，将周围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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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领着她走过去，轻声说：“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谢青霭闻声抬起头，合上菜单，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的面容清晰地映入季楠眼中。
褪去了全部的青涩，轮廓更加分明，下颌线紧绷着。
眉眼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更深邃了些，眼神看过来时，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随即化为一种客气的、甚至可以说是疏离的微笑。
他站起身，很绅士地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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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季楠点点头，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路上有点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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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霭自然地接话，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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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喜欢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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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避开了彼此的生活核心——他的北京，她的南城；他的事业，她的失业；他的这七年，她的这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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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楠却有些食不知味，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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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霭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着她：“看项目进度，大概一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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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知不知道她昨天接电话时正对着房租账单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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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给她继续坚持的机会，首接将卡递给了服务生。
季楠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握着钢笔签字的手上，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表。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七年的时间，还有此刻清晰无比的、现实的距离。
走出餐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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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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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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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的重逢，就这样平淡地、甚至有些乏味地结束了。
没有追问，没有解释，没有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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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她心里那份巨大的失落和空洞，却越来越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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