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道裂痕尽头,服务生正往圆桌摆放青花瓷餐具。
五套骨碟围成规整圆弧,却在正东方向多出第六套碗筷。
"方雯来这么早?"陈默的声音混着寒气撞进来,黑色羽绒服肩头积着未化的雪。
他往空位扔了包玉溪,烟盒边角磨得发白,"林远车上还念叨要跟你比酒量。
"我盯着转盘中央的松鼠桂鱼,糖醋汁正顺着鱼鳍往下淌。
十年前校门口小饭馆的招牌菜,此刻在吊灯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周明和苏晴前后脚进来时,带进了走廊里婚礼进行曲的余音。
"林远呢?"苏晴把爱马仕包搁在空椅上,浅咖色羊皮温柔地裹住椅背,"刚在停车场看见他车了。
"我握住茶杯的手开始发抖。
青瓷杯底映着天花板的菱形纹路,像无数个碎裂的镜面。
周明解开西装袖扣,腕间月牙疤在暖光下泛着淡粉:"那家伙肯定又在找停车位,上回...""他死了。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初二寒假,护城河冰面开裂。
"包厢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换气的嗡鸣。
陈默拆烟盒的动作停在半空,苏晴涂到一半的口红在唇角划出红线。
周明突然笑出声,袖扣掉进汤碗溅起水花:"方雯你这冷笑话够劲,上周滑雪时那小子..."玻璃转盘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疯了一样抓住桌布,六套餐具在米白色亚麻布上震颤。
盛着西湖牛肉羹的青花碗翻倒时,滚烫的汤汁泼在空椅的羊皮包上。
洗手间的镜面爬满蛛网状裂纹。
我撑着大理石台面数呼吸,第十三次呼气时看见镜中倒影在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班级群弹出新消息:春华照相馆拆迁清出旧照,速来认领。
老城区的梧桐树在暮色里张牙舞爪。
春华照相馆的霓虹招牌缺了"春"字上半截,在雪夜里像只充血的眼睛。
推开玻璃门时铜铃的响声惊飞了梁上的鸽子,羽毛混着灰尘落在展示柜的婚纱模特肩头。
"都在地下室。
"老照相师从柜台后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纸箱贴着毕业年份。
"霉味混着显影药水的气味钻进鼻腔。
我踩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手机电筒光柱里飞舞的尘埃突然凝滞——墙角纸箱上赫然用红笔写着"2009级六班"。
泛黄的相片从塑封膜里滑出时,地下室灯泡突然爆裂。
我在黑暗里摸到相纸边缘的锯齿状裂痕,六个穿蓝白校服的身影正在操场主席台前微笑。
第二排最右侧的男生右眼角有颗褐色小痣,和我今早在镜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氧化银的锈斑**杏仁酥的焦香在解剖室弥漫时,我正用镊子夹起第三块耳石标本。
玻璃器皿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操作台上划出银色弧线。
手机在震动第七次后终于安静下来,班级群消息定格在陈默发的定位——城南墓园。
"死者右耳后出现星状瘢痕,与长期佩戴..."我划掉尸检报告上的字迹,钢笔尖戳破了苏晴发来的合影。
照片里我们五个人站在滑雪场,但落地窗倒影中分明有第六道阴影。
殡仪馆的松柏上结着冰棱。
陈默蹲在G区17号墓碑前,指腹摩挲着青石板上未刻字的凹陷。
他递来的杏仁酥盒子泛着诡异的油光,包装缝线处渗出铁锈味的甜腻。
"林远上周落在滑雪场的。
"他的登山靴碾碎枯枝,积雪下的草叶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我盯着盒底模糊的钢印,生产日期显示2013年1月。
这个十年前就停产的包装版本,封口处却粘着崭新的防伪贴纸。
当陈默转身点烟时,我瞥见他后颈有块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灰色,像是长期贴着膏药留下的痕迹。
"你们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我的声音惊飞了碑顶的乌鸦,"法医研究所的档案库里,存着林远当年的..."陈默突然剧烈咳嗽,火星落在雪地里烫出黑洞。
他抬手整理围巾的瞬间,我看见了——在他右手虎口处,有道和我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疤痕。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
班级群弹出苏晴的消息:"老照相馆要拆了,最后去拍张纪念照吧。
"配图是我们在滑雪场的合影,这次落地窗倒影里空无一人。
春华照相馆的地下室比记忆中还暗。
老照相师正在擦拭那面裂纹斑驳的镜子,铜框边缘的绿锈簌簌掉落。
当我的手指触到镜面时,某种温热的触感突然从裂缝中涌出。
"当年你们非要重拍第六次。
"老人的指甲抠进镜框缝隙,"说光线把某个人的脸照模糊了。
"我翻开新发现的相册,霉斑在照片上啃噬出空洞。
1999年的集体照里,六个穿红白校服的身影站在同样的操场,第二排最右侧的女生右眼角有颗褐色小痣。
泛黄的备注写着:2009级六班毕业留念。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
手机电筒扫过墙角纸箱,突然照亮半截烧焦的校服袖口。
蓝白布料上绣着"LY"的缩写,针脚走向和我缝补过的解剖服一模一样。
"方医生?"苏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今天换了珍珠耳钉,右耳后的皮肤泛着新鲜的红痕,"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吗?"她递来的拍立得相纸还在渗出药水。
画面里我们五个人站在老照相馆门前,但所有人的影子都指向不同方向。
当我抬头想说什么时,发现她耳后的红痕正在蠕动——那是用遮瑕膏勉强盖住的助听器压痕。
地下室灯泡再次爆裂的瞬间,我摸到相纸背面凸起的盲文。
指尖传来的触感拼凑出两个字母:LY。
黑暗中有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褪色的课桌椅**旧书店的霉味混着油墨味往鼻腔里钻,我踮脚抽出那本《北方工业年鉴》。
1999年卷的封皮内侧粘着借书卡,泛黄的纸页上排列着不同字迹的签名。
当指尖触到第七行那个工整的"林远"时,借阅日期栏赫然写着2012年3月。
"这本是孤品。
"店主突然出现在身后,烟味喷在我耳后,"前几天有个穿藏青夹克的男人也来找过。
"玻璃橱窗映出我骤然收缩的瞳孔。
身后货架上的《雪国》突然掉落,书页间飘出半张电影票根。
2013年1月15日《海上钢琴师》,座位号6排6座——那是林远葬礼后第七天。
地铁报站声惊醒了我。
对面车窗映出苏晴的身影,她正在翻看一本红色笔记本。
列车急刹的瞬间,我瞥见纸页间夹着半片蓝白校服布料。
冲下车时高跟鞋卡在缝隙里,站台钟表显示三点三十三分,分针突然逆时针转了三格。
春华照相馆的卷帘门半开着。
我弯腰钻进地下室时,老照相师正在烧东西。
铜盆里的火苗舔舐着相纸边缘,六张笑脸在火光中蜷曲成灰。
我扑过去抢出半张残片,烧焦的边沿正好圈住林远右眼角的褐痣。
"造孽啊..."老人突然剧烈咳嗽,痰盂里泛起粉红色泡沫,"当年他们说要把暗房改成储藏室..."手电筒光束刺破阁楼灰尘时,我踩断了第三根木条。
成捆的毕业照堆在角落,每张照片右上角都用红笔标着人数。
2008年"6人",2009年"6人",2010年突然变成"5人",但照片上依然挤着六张笑脸。
阁楼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里混着熟悉的舒肤佳香皂味——林远惯用的那种。
生锈的课桌抽屉里塞着半包受潮的玉溪,烟盒上画着歪扭的雪人,和我初中课本角落的涂鸦一模一样。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
我攥着烟盒往下跑时,看见老照相师仰面倒在暗房门口。
他的右手伸向显影池,五根手指在药水里泡得发白。
浸湿的衬衫口袋露出半截信封,邮戳日期是2013年1月14日,收件人姓名被血渍晕染成"方"字。
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把信封塞进外套内袋时,摸到内侧有个陌生的硬物。
银色钥匙贴着皮肤发烫,匙柄刻着"LY-17",正是陈默常去的那家健身房的储物柜编号。
便利店监控画面雪花纷飞。
我反复回放凌晨三点的录像:穿蓝白校服的身影在货架间游荡,右手指节有月牙形疤痕。
当那人转身面对镜头时,显示屏突然跳闸,应急灯亮起的瞬间,玻璃门上倒映出我惊恐的脸。
健身房的储物柜散发着樟脑丸味道。
LY-17号柜里塞满未拆封的生日礼物,每张贺卡都写着"给林远"。
最底层的铁盒装着六枚校徽,其中一枚别针上缠着褐色长发——和我昨天掉在解剖室的那缕长度相同。
手机在掌心震动。
班级群弹出新消息:校庆日重回旧教室,请穿当年校服。
照片里五套课桌椅整齐排列,但黑板上的值日表写着六个名字。
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在第六张空桌上投下细长的阴影,那轮廓分明是个趴着睡觉的少年。
储物柜的镜子突然炸裂。
我弯腰捡玻璃碎片时,发现背后更衣室的门把手上挂着条藏蓝围巾——和林远下葬那天我烧掉的那条一模一样,边缘还留着烟熏火燎的焦痕。
--------------**黑板上的正字**储物柜的霉味混着汗酸味钻进鼻腔时,我正用刻着"LY-17"的钥匙撬开更衣室通风口。
铁栅栏后的通道积满棉絮状灰尘,某处隐约可见半个球鞋脚印,鞋底花纹与林远下葬时穿的耐克鞋如出一辙。
校庆日的梧桐大道洒满枯叶。
我裹紧校服外套,蓝白布料摩擦后颈的瞬间,突然记起初中时林远总把领子竖起来挡风。
礼堂横幅上的"2009届毕业十周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苏晴站在签到台前分发纪念册,她别在胸口的校徽闪着异常明亮的金属光泽。
"方雯你的座位在六组六号。
"周明递来的座位卡沾着机油味,他指甲缝里的黑色污渍和当年修理自行车时一模一样。
穿过走廊时,宣传栏玻璃映出我晃动的倒影,蓝白校服后领处不知何时蹭上了铁锈红。
旧教室的门轴发出熟悉的呻吟。
五套课桌椅沐浴在夕阳光里,第六张桌子突兀地横在讲台前。
我伸手抚摸桌面刻痕,三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组成半个正字——和储物柜内侧的标记手法相同。
"这是林远的位置。
"陈默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手里的保温杯蒸腾着杏仁露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