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的语音带着午夜特有的阴森:"小林,你爷爷快不行了。
"可我分明记得,三天前视频时爷爷还在院子里耍太极剑。
01手机在桌上震得嗡嗡响时,我正被第七版方案折磨得想死。
凌晨三点的办公室像个冰窖,头顶的LED灯管照得键盘上的油光都泛着惨白。
家族群的红点刺得人眼睛疼。
我哆嗦着手指点开,三叔公的语音条足足有59秒。
"小林啊,你爷爷今天突然咳血了,大夫说就这几天的事。
"沙哑的声线裹着电流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炸开,"你爸妈走得早,爷爷最疼的就是你,赶紧买票回来。
"我手一抖,保温杯里的咖啡全泼在键盘上。
暗褐色的液体顺着F5键往下淌,像极了那年爸妈车祸时,从救护车担架上滴落的血。
微信还在疯狂震动。
二婶发了张照片,爷爷躺在老式雕花床上,脸色蜡黄得像陈年符纸。
三姑紧接着甩来一条长语音:"念书念得心都野了?你爷咽气前见不着孙女,我们老林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我死死攥着手机,指甲在钢化膜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项目后天就要终审,王总上午还拍着我肩膀说:"小林啊,这次升主管的位置...""叮咚"——家族群又跳出一条视频。
镜头晃得厉害,爷爷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色的血沫溅在蓝白条纹枕头上。
二叔的惊呼声从画面外传来:"爹!爹您撑住啊!"我猛地站起来,转椅撞在档案柜上发出巨响。
玻璃窗外,CBD的霓虹灯在雨幕里糊成一片血色。
手机还在震,家族长辈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现在年轻人就是没良心。
""当年供她上学借的钱还没还清呢。
""要我说直接去她公司..."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
我抖着手给护工张姨打电话,漫长的等待音里,走廊的声控灯突然全亮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磨砂玻璃门外停住。
"小林?还没走?"王总推门进来,西装革履整齐得不像加班的人。
他扫过我湿透的键盘,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缝:"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我慌忙用袖子擦屏幕:"马、马上就好...""听说你家里有事?"他状似无意地踱到我身后,古龙水味混着烟味压下来,"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可别让我失望。
"家族群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三叔公发了张车票截图,明早六点的高铁,终点站是我老家。
二婶的文字带着刀刃:"票给你买好了,敢不回来试试。
"王总的手指敲在我椅背上:"小林啊,最近猎头可天天给我推荐新人。
"他俯身看我电脑屏幕,"这版方案还是差点意思,重做吧。
"手机在桌面疯狂震动,家族群开始刷屏式@我。
二姑发了段十秒视频,爷爷枯槁的手抓着床单,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小...小林..."我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槽牙咬得发酸,嘴里全是铁锈味。
家族群的未读消息已经变成99+,最新一条是五叔公的语音:"白眼狼!明天绑也要把你绑回来!"窗外暴雨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拍打。
我抖着手点开购票软件,凌晨四点最后一班高铁的余票正在倒计时。
王总还在身后翻看我的方案,皮鞋尖有节奏地点着地砖。
"王总,我..."我听见自己声音在飘,"家里老人病危..."他直起身轻笑一声:"理解理解。
"袖扣擦过我肩膀,"不过小林啊,职场最忌讳临时撂挑子。
上个月市场部的小张也是家里有事,现在..."他拖长的尾音被雷声吞没。
手机突然黑屏了。
我疯狂按着开机键,冷汗顺着鼻尖砸在指纹锁上。
家族群最后那条语音自动播放,五叔公的怒吼混着杂音:"...祠堂家法等着你!"王总拍拍我肩膀要走,我猛地抓住他袖口:"我明早回来!通宵改完方案!"喉咙火辣辣地疼,"求您...别换人..."他慢条斯理掰开我的手指:"年轻人要懂得取舍。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家族群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张姨的私聊窗口:"小林,你爷爷这两天吃得比我都多,下午还去公园遛弯呢。
"02我死死盯着张姨那条撤回提示,后背抵在转椅扶手上硌得生疼。
家族群还在疯狂刷屏,三姑发了段语音:“护工说老爷子刚刚又吐血了!”点开却听见背景里有麻将牌碰撞的脆响。
手机突然震起来,是张姨的号码。
我冲进消防通道才敢接,冰凉的金属门把手粘着不知谁的咖啡渍。
“小林啊...”张姨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滋啦滋啦的杂音,“你千万别回来,他们把你爷锁在祠堂...”尖锐的摩擦声突然炸响,通话断了。
走廊声控灯忽明忽暗,我攥着发烫的手机往工位跑。
家族群弹出一条新视频,爷爷正被抬上救护车,二叔对着镜头抹眼泪:“咱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按下暂停键,救护车顶灯在雨夜里泛着诡异的蓝光——那分明是镇上殡仪馆的面包车。
“小林!”王总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摔了手机。
他拎着星巴克纸袋站在玻璃门前,领带松垮垮地挂着,“年轻人要劳逸结合嘛。”
我慌忙把手机扣在桌上,文档界面还停留在第五次修改的提案。
他踱过来扫了眼屏幕,忽然俯身撑住我椅背:“听说你是南山镇出来的?我有个老朋友正好在那边搞旅游开发。”
家族群又跳出一条消息。
五叔公发了张祠堂照片,香案上摆着泛黄的族谱,我爸妈的名字被朱砂笔划了血红的叉。
“您、您说什么?”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
王总的手指划过我肩头,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的纹身——盘成一圈的老式怀表。
他笑着直起身:“早点弄完回家看看吧,父母走得早的孩子...不容易。”
纸袋放在我桌上,拿铁杯壁上凝着水珠,像极了那年守灵时棺材板上的露水。
家族群突然安静了。
最新消息是二婶发的:“老爷子进ICU了,家属来签字。”
配图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在写病历,可那只手上分明戴着三姑的翡翠戒指。
我抓起手机冲进卫生间,凉水泼在脸上才看清镜子里的人。
口红早被咬花了,眼下挂着两团青黑,活像被催命的冤死鬼。
张姨的电话再也打不通。
微信弹出新提示,五叔公的语音自动播放:“明早七点前不到,就把你爸妈的坟迁出祖坟!”指甲生生掐断在掌心,我抖着手点开购票软件。
凌晨四点的末班车还剩最后一张票,付款成功的瞬间,王总的消息跳出来:“方案不用改了。”
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整栋写字楼都在晃动。
我拖着行李箱冲进电梯时,家族群弹出新视频:爷爷的氧气面罩突然被摘掉,枯树皮似的手拼命抓向镜头。
高铁站空得瘆人。
电子屏红光一闪,我的车次突然变成血红的“延误”。
广播里机械女声说着“设备故障”,身后传来胶底鞋摩擦地面的声响。
“小林?”三个黑影堵住退路。
打头的男人咧嘴笑,露出镶金的门牙,“你五叔公让我们来接你。”
他身后的矮个子正在转手机,屏幕上是王总朋友圈截图——十分钟前刚发的我工位照片。
行李箱轱辘卡在瓷砖缝里,我摸到包里的防狼喷雾。
金牙男突然伸手拽我胳膊,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色碎屑——和视频里爷爷咳出的血沫一模一样。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话没说完,后颈突然刺痛。
视线开始模糊时,听见金牙男在打电话:“人接到了,祠堂那边准备好...”03后颈的刺痛变成钝痛时,我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睁开眼先看见褪色的黄绫帐,八仙桌上那尊鎏金观音像还缺着左手——这是老林家祠堂,我小时候偷供果被罚跪的地方。
"醒了?"三叔公的烟袋锅在青砖地上磕出火星。
族老们围坐在雕花太师椅上,烛火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族谱墙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我挣了挣手腕,麻绳已经勒进皮肉。
二婶尖着嗓子说:"跟她废话什么?赶紧按手印!"她甩过来一沓文件,封面上"南山镇旅游开发授权书"几个字被烛光舔得血红。
五叔公慢悠悠掏出个锦盒,里面躺着枚青铜钥匙:"你爷把老宅地契藏起来了,说出来就送你去医院见他。
"他指甲缝里的红渍在烛光下泛黑,我突然想起高铁站那个金牙男人。
祠堂后窗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三姑脸色骤变,翡翠戒指磕在供桌上:"谁?"我趁机用膝盖顶翻烛台,火苗窜上黄绫帐的瞬间,藏在袖口的手机滑到手心。
昨天凌晨备份的录音文件正在自动上传云端,屏幕右上角显示4G信号忽闪忽灭。
"拦住她!"三叔公的咆哮声中,我蜷身滚到供桌底下。
手机摄像头对准正在燃烧的族谱墙,火光中突然显现出暗红色的标注——爷爷的字迹圈着我爸的名字,旁边写着一串银行账号。
金牙男拽着我脚踝往外拖时,我对着镜头大喊:"直播间的家人们都看好了!这就是南山镇林氏宗族绑架..."后脑勺撞上青砖地的刹那,我按下锁屏键把手机塞进地砖缝。
二婶的绣花鞋碾在我手指上:"跟你妈一样贱骨头!当年要不是她带着账本..."祠堂后窗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五叔公的手机同时响起,王总的声音外放着传出来:"老林,开发商的定金可打过去了,人处理干净没?"我趁机啐出口血沫:"你们把我爷..."话没说完就被破布塞住嘴。
三叔公用烟袋锅挑起我下巴:"放心,等开发商推土机碾过老宅,老爷子自然就病逝了。
"屋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极了公司监控探头转动的声响。
金牙男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黑暗中闪过银光,我腕上的麻绳应声而断。
"走!"黑影拽着我就往后院冲。
月光照见他后颈的纹身——和王总袖口一模一样的怀表图案,只是这个表盘停在三点零七分。
祠堂突然灯火通明,族老们的怒吼混着狗叫声追上来。
黑衣人翻墙时被我扯下面罩,那张脸竟和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周有七分相似。
"去后山土地庙!"他把我推进灌木丛,自己往反方向跑。
我摸到口袋里多出来的U盘,贴着张便利店小票——正是我熬夜改方案那晚买的咖啡收据。
手机突然震动,凌晨三点整。
家族群弹出新消息:三叔公发了段我披头散发被绑着的视频,配文"突发癔症,正在治疗"。
下方瞬间刷出二十几条"早日康复"的队形。
山脚下突然亮起车灯,王总的奔驰碾过碎石路朝祠堂驶来。
我缩在荆棘丛里点开直播软件,发现账号异常登不上去了。
倒是自动同步的云相册里,多出七百多张祠堂族谱的加密照片。
远处传来警笛声,祠堂方向突然腾起火光。
我攥着发烫的U盘往土地庙跑,身后传来轮胎急刹的刺响。
月光照亮山神庙斑驳的门联,褪色的朱砂写着"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04我蜷在山神庙供桌底下时,手机只剩3%电量。
U盘插进充电宝的瞬间,山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手电筒光束扫过掉漆的门神像。
"分头找!祠堂监控拍到往这边跑了!"是五叔公的儿子大龙在喊。
我捂住嘴往神龛后面挪,蜘蛛网糊了满脸,突然摸到供桌背面凹凸的刻痕——借着手机微光,看见"小林藏宝处"四个歪扭的铅笔字。
十岁那年和爷爷玩寻宝游戏的记忆猛地扑上来。
我哆嗦着抠开松动的砖块,铁盒里除了玻璃弹珠和奥特曼卡片,还有本泛黄的《水浒传》。
书页间夹着张超市小票,背面是爷爷的笔迹:"后山老槐树往东七步,卯时叩地三下。
"手机突然震动,王总发来邮件:"很遗憾通知您,因连续旷工..."附件解压后竟是祠堂族谱的高清扫描件。
我放大图片,发现曾祖父名字旁盖着国土局的公章,编号正好是山神庙门联的笔画数。
远处传来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