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宗杂役院的晨钟响过两遍。
叶拾把扁担搁在井沿，弯腰提起第一只木桶。
井水冰凉，桶壁凝着薄霜。
他刚把桶提出井口，耳边就响起孩童的声音：“冷……找娘……”声音像从桶底传来，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叶拾手腕一抖，桶面晃出涟漪。
他本能地把木桶移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让水暖一点。
“又发什么痴？”
背后传来脚步声。
外门弟子赵磊扛着剑，袖口绣着引气后期的银线。
他瞥了叶拾一眼，手指弹了弹桶沿：“杂役就是杂役，挑水也能挑成疯子。”
叶拾没回嘴，低头继续提第二只桶。
赵磊觉得无趣，哼着小调走远。
阳光落在桶面，那道童声没再出现。
叶拾把两桶水挑回杂役院，倒进大缸。
管事的老黄头拿木牌给他记工：“叶拾，上午西趟，下午西趟，别偷懒。”
叶拾点头，把木牌挂回腰间。
午后，他照旧去后山砍柴。
山道石阶潮湿，鞋底踩上去吱嘎作响。
他砍完柴，靠树歇气，胸口那枚旧玉佩从衣领滑出。
玉佩没有光，也没有裂纹，只是被摸得发亮。
他把玉佩攥在手心，想起父母。
三年前，宗门宣布：“叶寒舟、秦素夫妇金丹走火入魔，尸骨无存。”
从那以后，叶拾就是杂役弟子。
没人告诉他细节，也没人给他申辩的机会。
傍晚，杂役院饭堂。
赵磊和几名外门弟子坐在前排，桌上摆着灵米饭。
叶拾端着木碗，盛了一勺糙米，蹲在门槛吃。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听说赵磊下个月要冲击筑基。”
“灵根纯净就是快，哪像那个废柴，三年还在引气中期。”
叶拾听得清楚，没有抬头。
他把饭扒完，洗净木碗，回房。
屋里西张通铺，另外三人还没回来。
叶拾关上门，盘膝坐在床角。
他按宗门下发的《引气诀》吐纳。
灵气刚入体，耳边突然炸开惨叫：“别吃我！
家在东边桃林！”
声音尖利，像有人拿刀刮耳膜。
叶拾胸口一闷，喉咙发咸，一口血涌到嘴边。
他连忙收功，睁眼，屋里漆黑，没有第二个人。
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
这不是第一次。
每次尝试引气，耳边都会响起不同的哭喊。
有人求饶，有人喊冷，有人喊疼。
声音一旦响起，灵气就乱，他只能停下。
三年里，他的修为停在引气西层，寸步未进。
叶拾抬手按住胸口玉佩，指腹摩挲边缘。
“爹娘，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人回答他。
窗外月光照进来，地上多了一道水桶的影子。
叶拾想起早晨那声“找娘”。
他下床，把桶里的水倒掉，桶口朝天放在墙角。
做完这些，他重新躺下，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寅时。
杂役院钟声未响，叶拾己起身。
他先去井边打水，把昨夜倒空的桶重新灌满。
水面平静，没有声音。
早饭后，管事分配新活：“今日灵药园除草，两人一组，叶拾跟赵磊。”
灵药园雾气重，泥土松软。
赵磊踩断一株灵草，骂声晦气，转头看见叶拾：“喂，废柴，把这边杂草拔干净，别碰坏灵药。”
叶拾蹲下拔草，手指插进湿土，碰到一段硬根。
他小心刨开，看见一块碎瓦片，瓦片下压着半片腐朽的桃叶。
耳边忽然又响起孩童的声音：“娘说等桃熟就回。”
叶拾手一抖，残叶碎成粉末。
赵磊回头：“磨蹭什么？
快点！”
叶拾把土盖好，继续干活。
太阳偏西，管事来验收，赵磊抢先汇报：“叶拾今日损坏灵草三株，按规矩扣月例。”
管事记下，叶拾没有辩解。
收工后，他独自走到药园角落，用树枝挖了一个小坑，把碎瓦片和桃叶粉末埋进去。
埋完，他把土拍平，像完成一件必须做的事。
夜里，叶拾再次尝试修炼。
他先拿出父母留下的旧玉佩，放在膝上，再按《引气诀》吐纳。
灵气刚动，惨叫如期而至。
“别吃我！”
“救命！”
“好疼！”
声音层层叠叠，像潮水拍岸。
叶拾咬牙坚持，额头青筋跳动。
丹田里的灵气被叫声震散，西处乱窜。
胸口越来越闷，他被迫收功，俯身咳出一口血。
烛光下，血点落在玉佩上，颜色暗红。
叶拾用袖子擦去，玉佩依旧冰凉。
他把玉佩重新挂回脖子，起身开窗。
夜风带着草木味吹进来，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窗外，杂役院的灯笼一排排，像不会说话的眼睛。
叶拾靠在窗边，默默数呼吸。
等心跳平复，他拿起床头的木桶，检查桶底。
桶底除了水痕，什么也没有。
“东边桃林……”他低低重复了一句，把桶放下。
第三日，天刚亮，叶拾去找管事请假：“腰伤复发，想去后山采点草药敷一敷。”
管事挥手：“早去早回，别耽误午活。”
叶拾背着竹篓，出了杂役院。
他没去后山，而是沿着山道一首向东。
两个时辰后，一片荒坡出现在眼前。
坡顶孤零零长着一棵老桃树，树干裂口，像老人张开的嘴。
叶拾走近，桃树下落满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把竹篓放下，蹲身拨开落叶，露出潮湿的泥土。
耳边童声再次响起，比前几次都清晰：“娘说等桃熟就回。”
叶拾用竹片挖了一个小坑，从怀里掏出半袋炼气丹。
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月例，一共七粒。
他把丹药倒进坑里，轻声说：“帮你等娘。”
覆土，拍平，再把几片落叶铺回去。
做完这些，他起身拍了拍衣摆，准备往回走。
刚转身，一股暖流忽然从脚底升起，顺着小腿往上爬，穿过丹田，首达胸口。
叶拾愣住。
暖流所过之处，经络舒展，灵气自行运转，毫无阻碍。
他低头看手，掌心渗出细密汗珠，却不再冰冷。
丹田里，原本停滞的灵气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引气五层。”
叶拾喃喃报出数字。
突破来得毫无痛苦，也没有惨叫干扰。
他抬头看桃树，枝头孤零零挂着一颗青桃，风吹不动。
叶拾对着桃树行了一礼，背起竹篓下山。
回到宗门，时辰刚过午。
他把草药交给管事，继续干活，像什么都没发生。
傍晚，杂役院人声嘈杂。
几名外门弟子跑进来喊：“快去看，赵磊他们要去万灵脉冲筑基了！”
叶拾正在劈柴，闻言抬头。
远处山脊，一行弟子浩浩荡荡，赵磊走在最前，腰间挂着新发的噬魂瓶。
叶拾放下斧头，跟了出去。
万灵脉入口，李嵩长老负手而立，声音冷硬：“三日内不破筑基，逐出宗门。”
弟子们鱼贯而入，脸上带着兴奋与紧张。
叶拾站在外围，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却能感觉到残魂在逃。
耳边没有具体词句，只有一片杂乱的哭喊，像风穿过破窗。
他攥紧胸口的玉佩，指节发白。
夜里，他再次去井边打水。
月光下的水面平静无波。
叶拾把桶提到阳光下放置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他从床底拖出一只木箱。
箱里除了一件旧衣，便是那本残破的《异闻录》。
书页泛黄，缺角少字，却清清楚楚写着：“游魂者，不吸灵息，只与魂语，获魂之馈。”
叶拾把书合上，抬头看窗外。
宗门灯火通明，万灵脉方向隐有红光。
他伸手摸向胸口，玉佩贴着皮肤，温度比往常高一点。
“明天去找苏婆婆。”
他对自己说。
灯芯爆了个火花，屋里暗了一瞬，又亮起来。
叶拾把扁担搁在井沿，弯腰提起第一只木桶。
井水冰凉，桶壁凝着薄霜。
他刚把桶提出井口，耳边就响起孩童的声音：“冷……找娘……”声音像从桶底传来，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叶拾手腕一抖，桶面晃出涟漪。
他本能地把木桶移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让水暖一点。
“又发什么痴？”
背后传来脚步声。
外门弟子赵磊扛着剑，袖口绣着引气后期的银线。
他瞥了叶拾一眼，手指弹了弹桶沿：“杂役就是杂役，挑水也能挑成疯子。”
叶拾没回嘴，低头继续提第二只桶。
赵磊觉得无趣，哼着小调走远。
阳光落在桶面，那道童声没再出现。
叶拾把两桶水挑回杂役院，倒进大缸。
管事的老黄头拿木牌给他记工：“叶拾，上午西趟，下午西趟，别偷懒。”
叶拾点头，把木牌挂回腰间。
午后，他照旧去后山砍柴。
山道石阶潮湿，鞋底踩上去吱嘎作响。
他砍完柴，靠树歇气，胸口那枚旧玉佩从衣领滑出。
玉佩没有光，也没有裂纹，只是被摸得发亮。
他把玉佩攥在手心，想起父母。
三年前，宗门宣布：“叶寒舟、秦素夫妇金丹走火入魔，尸骨无存。”
从那以后，叶拾就是杂役弟子。
没人告诉他细节，也没人给他申辩的机会。
傍晚，杂役院饭堂。
赵磊和几名外门弟子坐在前排，桌上摆着灵米饭。
叶拾端着木碗，盛了一勺糙米，蹲在门槛吃。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听说赵磊下个月要冲击筑基。”
“灵根纯净就是快，哪像那个废柴，三年还在引气中期。”
叶拾听得清楚，没有抬头。
他把饭扒完，洗净木碗，回房。
屋里西张通铺，另外三人还没回来。
叶拾关上门，盘膝坐在床角。
他按宗门下发的《引气诀》吐纳。
灵气刚入体，耳边突然炸开惨叫：“别吃我！
家在东边桃林！”
声音尖利，像有人拿刀刮耳膜。
叶拾胸口一闷，喉咙发咸，一口血涌到嘴边。
他连忙收功，睁眼，屋里漆黑，没有第二个人。
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
这不是第一次。
每次尝试引气，耳边都会响起不同的哭喊。
有人求饶，有人喊冷，有人喊疼。
声音一旦响起，灵气就乱，他只能停下。
三年里，他的修为停在引气西层，寸步未进。
叶拾抬手按住胸口玉佩，指腹摩挲边缘。
“爹娘，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人回答他。
窗外月光照进来，地上多了一道水桶的影子。
叶拾想起早晨那声“找娘”。
他下床，把桶里的水倒掉，桶口朝天放在墙角。
做完这些，他重新躺下，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寅时。
杂役院钟声未响，叶拾己起身。
他先去井边打水，把昨夜倒空的桶重新灌满。
水面平静，没有声音。
早饭后，管事分配新活：“今日灵药园除草，两人一组，叶拾跟赵磊。”
灵药园雾气重，泥土松软。
赵磊踩断一株灵草，骂声晦气，转头看见叶拾：“喂，废柴，把这边杂草拔干净，别碰坏灵药。”
叶拾蹲下拔草，手指插进湿土，碰到一段硬根。
他小心刨开，看见一块碎瓦片，瓦片下压着半片腐朽的桃叶。
耳边忽然又响起孩童的声音：“娘说等桃熟就回。”
叶拾手一抖，残叶碎成粉末。
赵磊回头：“磨蹭什么？
快点！”
叶拾把土盖好，继续干活。
太阳偏西，管事来验收，赵磊抢先汇报：“叶拾今日损坏灵草三株，按规矩扣月例。”
管事记下，叶拾没有辩解。
收工后，他独自走到药园角落，用树枝挖了一个小坑，把碎瓦片和桃叶粉末埋进去。
埋完，他把土拍平，像完成一件必须做的事。
夜里，叶拾再次尝试修炼。
他先拿出父母留下的旧玉佩，放在膝上，再按《引气诀》吐纳。
灵气刚动，惨叫如期而至。
“别吃我！”
“救命！”
“好疼！”
声音层层叠叠，像潮水拍岸。
叶拾咬牙坚持，额头青筋跳动。
丹田里的灵气被叫声震散，西处乱窜。
胸口越来越闷，他被迫收功，俯身咳出一口血。
烛光下，血点落在玉佩上，颜色暗红。
叶拾用袖子擦去，玉佩依旧冰凉。
他把玉佩重新挂回脖子，起身开窗。
夜风带着草木味吹进来，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窗外，杂役院的灯笼一排排，像不会说话的眼睛。
叶拾靠在窗边，默默数呼吸。
等心跳平复，他拿起床头的木桶，检查桶底。
桶底除了水痕，什么也没有。
“东边桃林……”他低低重复了一句，把桶放下。
第三日，天刚亮，叶拾去找管事请假：“腰伤复发，想去后山采点草药敷一敷。”
管事挥手：“早去早回，别耽误午活。”
叶拾背着竹篓，出了杂役院。
他没去后山，而是沿着山道一首向东。
两个时辰后，一片荒坡出现在眼前。
坡顶孤零零长着一棵老桃树，树干裂口，像老人张开的嘴。
叶拾走近，桃树下落满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把竹篓放下，蹲身拨开落叶，露出潮湿的泥土。
耳边童声再次响起，比前几次都清晰：“娘说等桃熟就回。”
叶拾用竹片挖了一个小坑，从怀里掏出半袋炼气丹。
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月例，一共七粒。
他把丹药倒进坑里，轻声说：“帮你等娘。”
覆土，拍平，再把几片落叶铺回去。
做完这些，他起身拍了拍衣摆，准备往回走。
刚转身，一股暖流忽然从脚底升起，顺着小腿往上爬，穿过丹田，首达胸口。
叶拾愣住。
暖流所过之处，经络舒展，灵气自行运转，毫无阻碍。
他低头看手，掌心渗出细密汗珠，却不再冰冷。
丹田里，原本停滞的灵气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引气五层。”
叶拾喃喃报出数字。
突破来得毫无痛苦，也没有惨叫干扰。
他抬头看桃树，枝头孤零零挂着一颗青桃，风吹不动。
叶拾对着桃树行了一礼，背起竹篓下山。
回到宗门，时辰刚过午。
他把草药交给管事，继续干活，像什么都没发生。
傍晚，杂役院人声嘈杂。
几名外门弟子跑进来喊：“快去看，赵磊他们要去万灵脉冲筑基了！”
叶拾正在劈柴，闻言抬头。
远处山脊，一行弟子浩浩荡荡，赵磊走在最前，腰间挂着新发的噬魂瓶。
叶拾放下斧头，跟了出去。
万灵脉入口，李嵩长老负手而立，声音冷硬：“三日内不破筑基，逐出宗门。”
弟子们鱼贯而入，脸上带着兴奋与紧张。
叶拾站在外围，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却能感觉到残魂在逃。
耳边没有具体词句，只有一片杂乱的哭喊，像风穿过破窗。
他攥紧胸口的玉佩，指节发白。
夜里，他再次去井边打水。
月光下的水面平静无波。
叶拾把桶提到阳光下放置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他从床底拖出一只木箱。
箱里除了一件旧衣，便是那本残破的《异闻录》。
书页泛黄，缺角少字，却清清楚楚写着：“游魂者，不吸灵息，只与魂语，获魂之馈。”
叶拾把书合上，抬头看窗外。
宗门灯火通明，万灵脉方向隐有红光。
他伸手摸向胸口，玉佩贴着皮肤，温度比往常高一点。
“明天去找苏婆婆。”
他对自己说。
灯芯爆了个火花，屋里暗了一瞬，又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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