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潜龙在渊第1章：酒杯下的惊雷福瑞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锦绣堂”里，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将每一张笑脸、每一寸镀金的装饰都照得流光溢彩。
空气中浮动着名贵香水、雪茄与高级料理混合的复杂气味，
那是金钱与权力交织在一起特有的味道。今天是苏家岳母王艳的五十五岁寿宴，排场十足，
几乎囊括了本市半数的名流。龚正站在靠近落地窗的阴影里，手中端着一杯澄澈的橙汁，
与周围晃动着的琥珀色威士忌和气泡升腾的香槟杯格格不入。他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上，
反射着厅内喧嚣而模糊的光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片虚浮的繁华悄然隔开。
他身形挺拔，却微驼着背，刻意收敛着存在感，像一本被遗忘在角落、蒙尘的旧书。“哟，
瞧瞧这是谁？我们苏家的乘龙快婿，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喝果汁啊？是不是这里的酒，
入不了您的法眼？”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恶意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平静。赵瑞端着半杯红酒，
晃晃悠悠地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是平日里与他厮混的富家子弟。
他一身骚包的紫色天鹅绒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
眼神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居高临下的嘲弄。龚正抬眼，透过镜片平静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他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放在身旁的矮几上，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个动作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疏离，
却让赵瑞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那股想要踩踏什么的欲望更加炽烈。“怎么，
龚大检察官看不起我赵瑞？连杯酒的面子都不给？”赵瑞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龚正，
浓郁的酒气混杂着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是说，你们这些端铁饭碗的，
都这么……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他故意把“清高”两个字咬得很重，
引来身后一阵低低的窃笑。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汇聚过来，
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看好戏的兴奋。岳母王艳在远处主桌上，正与几位有头脸的夫人谈笑，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脸色瞬间有些尴尬，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出声制止。
妻子苏晴坐在母亲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忧，刚想起身过来，
却被王艳一个严厉的眼神按回了座位，只能焦急地绞着手指。龚正的目光掠过苏晴，
随即收回，重新落在赵瑞那张因酒精和得意而泛着油光的脸上。他依旧沉默，
但这沉默却像不断加压的空气，让赵瑞的耐心迅速耗尽。“开车？哈哈哈！
”赵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仰头大笑，回头对同伴们挤眉弄眼，“听见没？
各位，我们龚大检察官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楷模啊！”他转回头，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冷，
眼神阴鸷，“可我今天，偏要敬你一杯！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扬，半杯殷红如血的酒液径直泼向龚正面门！事情发生得太快，
那一道红色的弧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呼，
伴随着女士们下意识的抽气声。冰凉的液体迎面泼来，带着甜腻到发齁的酒气。
深红的酒汁顺着龚正的镜片往下淌，像扭曲的泪痕，
在他浅灰色的衬衫前襟迅速洇开一大片难堪的、深色的污渍。几滴酒珠挂在他额前的发梢上，
欲坠不坠。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湿漉漉的镜片后眼神模糊，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宴会厅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
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这片小小的角落。龚正没有立刻擦拭，
他甚至没有去看赵瑞那张写满“你能奈我何”的得意的脸。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稳稳地摘下了那副被酒水糊住、视线一片混沌的眼镜。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失去了清晰的轮廓，
变成一片斑斓而扭曲的光晕。那些窃窃私语、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仿佛都隔了一层毛玻璃，
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和影像。
他从西装内袋里——那里干燥而温暖——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略显陈旧的软布眼镜布，
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专注。他开始擦拭镜片，一下，又一下，
力道均匀，角度精准，仿佛此刻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件最重要的事，其他一切，
包括眼前的挑衅者和周围的看客，都化为了虚无。这短暂的“失明”，
像是一种无声的、强大的屏障，将他与外界的所有喧嚣和羞辱彻底隔绝。时间仿佛被拉长。
赵瑞脸上的得意渐渐有些挂不住，
他预想中的暴怒、争辩、仓皇逃离或者卑微求饶都没有出现，
这种彻底的、仿佛被从更高维度漠视的感觉，
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用力表演却无人喝彩的蹩脚小丑，一股无名火在他胸腔里灼烧。终于，
镜片被擦拭得透亮如新，再也找不到一丝酒渍和水痕。龚正将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
冰凉的镜架贴合皮肤，带来一丝清醒。世界再次变得清晰锐利，甚至比之前更加分明。
他的目光透过干净的镜片，精准地锁定在赵瑞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却让赵瑞心里莫名地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赵瑞，
”龚正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玉石敲击，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感，“你记住。赵家的裂痕，就从你泼出的这杯酒开始。
”不是愤怒的威胁，不是虚张声势的狠话，而是平静的、近乎预言般的陈述。
像法官在法庭上，宣读一个早已调查清楚、证据确凿的判决。赵瑞张了张嘴，
想用更嚣张、更恶毒的话顶回去，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太深，太静，静得让人心慌。就在这时，龚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不是普通的铃声，是一种单调却急促的、仿佛带着某种紧急编码的蜂鸣。他掏出手机，
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没有备注却早已牢记于心的号码，眼神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猎豹嗅到猎物气息的锐利，一闪而过。
他冲赵瑞极淡地勾了一下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反而像冰刃反射的寒光。然后，
他转身，无视身后所有的目光和议论，径直走向落地窗边安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冰冷而高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潜龙，该醒了。
”龚正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听着，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是龙国都市璀璨的、无边无际的霓虹灯海，
万千灯火在他刚刚擦拭干净的镜片上投下细碎而冰冷的光斑，
仿佛将他与这个喧嚣的世界再次隔开。他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深邃的瞳孔里，
仿佛有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撕裂伪装，缓缓苏醒。
第2章：镜片后的世界寿宴最终在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宾客们离去时的眼神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玩味。龚正没有和苏晴一家一起离开，
他走到王艳和苏晴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疲惫。“妈，小晴，我身上酒气重，
这样回去不好，单位有备用的衣服，我过去换一下。”他的理由合情合理，声音温和，
与方才面对赵瑞时判若两人。王艳看着女婿衬衫上那片刺眼的污渍，皱了皱眉，想说什么，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收拾干净点。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似乎觉得是龚正的不够“灵活”才导致了这场冲突。
苏晴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说了句：“路上小心。”龚正点了点头，
转身融入离场的人流，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挺直。他开着那辆半旧的国产轿车，
平稳地汇入夜晚依旧繁忙的车流。城市的灯光流线般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眼镜下的表情隐匿在光影交错产生的阴影里，看不出任何刚刚经历羞辱的愤怒或沮丧，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检察院那栋庄严的大楼，
而是拐进了一个距离单位不远、却毫不起眼的老旧居民小区。小区没有物业，
楼道里堆着些许杂物，声控灯时亮时灭。他停好车，走进一栋没有电梯的单元楼，
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上到六楼，用钥匙打开了左手边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房子里的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客厅只有一套普通的布艺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
地板是老旧的花岗岩，擦得却很干净。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里那三面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
上面塞满了各种厚重的中外法律典籍、案例汇编、政策文件，
从《刑法学原理》、《证据法研究》到晦涩的国际商法条约、金融监管白皮书，分门别类，
整齐得近乎刻板，仿佛图书馆的索引库。这里看起来，
就像一个极度勤奋、生活单调的学者或者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普通检察官的书房，
充斥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陈旧而可靠的味道。龚正反手锁上门，
熟练地按下门内侧一个隐蔽的按钮，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后，门锁进入了反锁加固状态。
他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带着些许疲惫的温和表情，瞬间消失无踪，像是揭下了一层面具。
他走到靠里侧的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书脊。
美法词典》、一套《龙国最高人民法院案例选》的特定分册——依次按过特定的顺序和力道，
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演练过成千上万次。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械传动声响起，
一整面放着《龙国法典全集》的书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露出了后面隐藏的、约莫十平米见方的空间。
与外面充满书卷气甚至有些沉闷的环境截然不同，里面的空间充满了未来感的冰冷科技感。
弧形的办公桌线条流畅，三面巨大的曲面显示屏占据了主要视野，屏幕处于待机状态，
泛着幽暗的蓝光。墙壁是吸音的深色软包材质，专业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
保持着恒温恒湿。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可调节的嵌入式灯带，
此刻正散发着适合阅读文件的、柔和的冷白光。龚正站在桌前，首先做的，
是小心翼翼地摘下鼻梁上那副陪伴他多年、刚刚经历过泼酒事件的黑框眼镜。
他打开一个放在桌角的、看起来同样普通的硬质眼镜盒，里面是柔软的天鹅绒衬垫。
他将眼镜轻轻放回凹槽，合上盖子，动作轻柔，
仿佛在安置一位功勋卓著、暂时卸甲归田的老兵。然后，他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副眼镜。
镜框是极细的铂金色金属材质，无框设计，镜腿纤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工艺精湛，
显然价值不菲。当他将这副无框眼镜戴上的瞬间，
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
之前那种温和的、甚至带着点书卷气的拘谨感瞬间消失殆尽。肩膀自然地打开，
背脊挺直如松，脖颈的线条拉出凌厉的弧度，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深沉、绵长而规律。
此刻的他，像一把常年收于朴拙木鞘中的名剑，终于脱鞘而出，
露出了敛藏已久的、足以斩断一切的寒芒。镜片后那双眼睛，锐利、冷静，
如同高速运行的处理器，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他坐下，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三面显示屏同时亮起，幽蓝的待机光被复杂的操作界面取代。
无数绿色的数据流开始飞速滚动，加密的字符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侧面的屏幕上，
自动调取并关联着与赵氏集团相关的海量信息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