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网络清道夫我的工作，说好听点，叫“网络声誉管理师”。说得难听点，
就是个“网络清道夫”，专业处理各种线上的“数字垃圾”。再说的直白点，
我就是个水军头子，帮客户删差评的。这行干久了，你会发现，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荒诞，
我见过火锅店老板花五万块，
就为了删除一条说他家毛肚吃起来像皮筋的评论；也见过一个偶像明星，
花了他一部戏片酬的钱，只为了把他机场街拍图，说他“鼻孔外翻”的热评给“优化”下去。
在我眼里，网络上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一切都可以被操纵。只要钱到位，
阎王爷的“地府差评”，我都能想办法给你公关掉。我本以为，我的这种职业自信，
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接了“几何玫瑰”酒店的单子。
“几何玫瑰”The Penrose，是本市新开的一家网红设计酒店。
老板是个不差钱的主，把酒店装修得跟个艺术博物馆似的，
到处都是镜子、几何线条和后现代雕塑，号称要打造“超越现实的梦境体验”。
酒店还在内部试运营，就找到了我们工作室。原因很简单，他们被差评淹了。“周老师，
”客户代表的语气很急，“您是业内最好的，我们老板说了，预算不设上限，只有一个要求，
把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部清理干净。”我当时还挺自信，心想，不就是差评么，
常规操作。我让他把差评列表发我邮箱。当我点开那个文档的时候，我承认，
我这个“老江湖”，沉默了。这些差评，跟我以前处理过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没有愤怒的控诉，没有具体的抱怨，每一条，都写得像一首神神叨叨的现代诗。
ID“夜航船”的用户给了一星，评论是： “301房的电视机是坏的，
只会播放一片白色的雪花，我盯着看了一晚上，雪花里，好像有张人脸在对我笑。
”ID“镜中人”的用户给了一星，评论是： “酒店的镜子太多了，无处不在，我总感觉，
镜子里的人影，比房间里的人多一个。”ID“溺水的鱼”的用户给了一星，
评论是： “千万别去顶楼的露天泳池，我半夜去游泳，感觉池水是咸的，像眼泪。
”ID“听风者”的用户给了一星，评论是： “这里的中央空调很高级，
但总在半夜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漏水，又像谁的指甲在挠着天花板。”我看完，
揉了揉太阳穴。“有点东西，”我对我手下的技术员说，“这回的黑公关，
请的是文艺青年啊。”二 诡异差评我把这次的“攻击”，
定性为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的商业抹黑。对方很高明，他们不骂你，不说你脏乱差，
就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艺术化”语言，给你营造一种“这家酒店不干净”的氛围。
对于一家主打“梦境体验”的高端酒店来说，这比直接骂它，要恶毒一百倍。“常规操作，
分三步走。”我对我工作室的几个员工下达指令。“第一，联系各大平台的内部关系，
以‘虚假评论、恶意中伤’为由，把这些差评先给我批量删掉。”“第二，水军跟上，
找一些看起来像真实用户的账号，从装修、服务、餐饮各个角度，
写三百条图文并茂的五星好评，把评分给我拉回来。”“第三，查一下这几个带头的ID，
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布置完任务，我靠在老板椅上，喝了口咖啡。
我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单轻松愉快的生意，最多三天，就能搞定收工。然而，我第一次，
失手了。第一天，差评被我们删光了。第二天早上，我打开手机一看，那些差评，又出现了，
用的是全新的ID，但内容和风格，和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几条新的。
比如一条叫“住在墙里的人”的评论： “酒店的墙纸花纹很漂亮，是深红色的玫瑰，
就是半夜的时候，总感觉那些玫瑰的颜色，好像变深了，像渗出来的血。”我火了。
这是挑衅啊。我立刻让我手下最强的技术员阿杰，去追踪这些新ID的来源。结果，
阿杰忙了一天，满头大汗地告诉我：“周哥，邪门了，这些账号，
全都是用国外的虚拟服务器注册的，IP地址每分钟都在跳，根本追不到源头，而且，
他们的注册信息，在数据库里，都是乱码，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我从业五年，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行，够专业。”我冷笑一声，“跟老子玩技术是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那个隐藏的“黑公关”，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我删，他发。
我封，他注册。我甚至动用了一些“灰色”手段，对酒店的评论区，
进行了“代码污染”和“流量攻击”，想让普通用户无法正常发布评论。但没用。
那些诡异的“诗歌”，总能像鬼魂一样，穿过我所有的技术壁垒，准时地，
出现在酒店的评论区。我感觉，我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
我像是在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战斗。我失眠了。
我满脑子都是那些“镜子”、“雪花”、“滴答声”。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对我专业能力和职业尊严的，一次公开处刑。我决定，换个思路。
如果无法在技术上消灭你，那我就在逻辑上，解构你。我把所有的差评，一条不漏地，
复制粘贴到了一个文档里。我关掉手机，泡了一壶浓茶，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
我开始像一个研究《红楼梦》的疯子一样，逐字逐句地，分析这些“差评”的文本。
三 密码破译我做了一个表格。把每一条差评里，出现的所有名词、动词、形容词，
都进行了词频分析。很快，
我发现了几个高频词汇：“镜子”、“水”、“墙”、“白色”、“4”、“414”。
这些词，在几十条看似毫无关联的评论里，反复出现。这绝不是巧合。这背后，
一定有某种逻辑，某种编码规则。我开始尝试各种解码方式，凯撒密码？字谜？藏头诗？
我甚至把所有的文字，都转换成了二进制代码，想看看里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图片或者音频。
两天两夜，我一无所获。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打电话给客户退钱的时候。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条关于“中央空调”的差评上。
“总在半夜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滴答……滴答……短音，长音， 短音，长音。
我脑子里，像有道闪电劈过。我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摩斯电码！
我立刻找来摩斯电码的对照表，把评论里那些拟声词，全都翻译了一遍。
. -＞ HLL (无意义) *“咚咚” -＞ -.. -.. -＞ DD大部分，
都是无意义的字母组合。但是，当我看到那条评论——“服务员小姐姐很漂亮，
就是手指太冷了，像冰块一样，她给我倒水时，杯子碰到桌子，
发出了‘叩、叩、叩、叩嗒、叩嗒’的声音”时，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停滞了。“叩”，
是短音，“叩嗒”，是长音。我把这一连串声音，转换成摩斯电码。
.... . .-.. .--.再翻译成英文字母。H E L P。HELP。救命。
我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这不是恶作剧。这是求救信号！我像疯了一样，
开始用这个思路，去重新审视所有的差评。我发现，我之前的方向，全错了。密码，
根本不止一种，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密码系统。有些，藏在拟声词里；有些，
藏在文字的编码里；有些，甚至藏在配图的噪点里。我花了一个通宵，用尽了我所有的知识，
终于，破译出了大部分信息。那条关于“顶楼泳池水是咸的”的评论，配了一张泳池的照片，
我把照片的对比度调到最大，在池底的阴影里，
看到了几个用马赛克拼出来的字：“他在这里”。那条关于“墙纸上的血玫瑰”的评论，
我分析了它的原文件，发现它的文件名，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我把这串数字，
当成一个网盘的提取码，输入了进去，网盘里，只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在工地上，
对着镜头憨笑，照片的属性信息里，记录着拍摄日期：一年前。而最让我毛骨悚然的，
是我用一个专业的解码程序，将几十条评论里，那些被隐藏在底层的二进制代码，
全部提取出来，再重新组合。最后，我得到了一份名单。一份，
记录了七个名字和失踪日期的名单。我把第一个名字，“张伟”，输入了搜索引擎。
一条一年前的社会新闻，弹了出来。“本市‘几何玫瑰’酒店项目施工期间，
一名叫张伟的建筑工人，于工地宿舍内离奇失踪，至今杳无音信。”我颤抖着，
把名单上的第二个、第三个名字，也输入了进去。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年前，
在那个酒店项目里，以各种理由失踪、意外、辞职不归消失的人。我终于，明白了。
这些差评，根本不是什么黑公关，也不是什么求救信号。这是遗言。
是那些被埋葬在这家酒店里的、几十个冤魂，用一种独一无二的“数字密码”，
向人间发出的最后的讣告。而我，这个差评清理工，这个网络世界的“清道夫”。
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我一直在做的，就是把他们最后一只求救的手，一根一根地掰断。
四 真相浮现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办公室窗外的城市灯火，
第一次让我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我的手指在抖，胃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搅动，翻江倒海。
愧疚？恐惧？不，那是一种混杂着“我是个傻逼”的愤怒和“我捅了天大篓子”的惊悚。我，
周梁，一个自诩能操纵网络舆论、把黑的说成白的“专家”，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
像个最愚蠢的工具人，勤勤恳恳地，帮一个连环杀人犯，打扫着他那血腥的“犯罪现场”。
我删掉的每一条差评，都可能是一个冤魂，在耗尽最后的力气，
向人间发出的、最后一声啼血的哀鸣。我该怎么办？报警？
堆自己“破译”出来的“摩斯电码”和“九键拼音”去跟警察大哥说：“我发现了一桩大案，
线人是几个鬼？”警察大哥估计会先让我去做个尿检，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收手？
不干了？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
既然能用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杀人，他一定也在暗中观察着一切，我这个“差评清理工”，
突然停止了工作，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已经发现了什么？一个能把几十条人命，
像垃圾一样埋进一栋豪华酒店里的人，会怎么对付一个发现了他秘密的“水军头子”？
我不敢想。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走钢丝的人，下面是万丈深渊，而我现在，既不能前进，
也不能后退。不行。我猛地站了起来。我周梁，虽然挣得是有点不干净的钱，
但还没到助纣为虐、草菅人命的地步。更何况，我现在已经被拖下了水，想活命，
就不能把主动权，交到那个神秘的凶手手里。我必须，主动出击。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更多的“差评”，更多的“鬼话”。我需要一个，
能让我接触到这个该死酒店核心秘密的机会。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份酬劳丰厚的合同上。
客户，是“几何玫瑰”酒店的老板。目前来看，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拨通了客户代表的电话。“告诉你们老板，”我的声音，冰冷而平静，
“你们的‘公关危机’，比想象中要复杂，我需要和他，当面聊聊，就在你们酒店，
最贵的那间套房里。”五 酒店陷阱第二天下午，我走进了“几何玫瑰”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