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见的印象高三开学那天，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旧书卷和暑假残留闷热的味道，
沉甸甸地压在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我撑着那根磨得有些发亮的金属拐杖，
腋下被汗浸得发黏，一小步一小步把自己挪进这个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地方。
未痊愈的伤让我走路的脚踝一直有些肿胀，
时就落下的连大夫都解释不清楚的疼痛——神经时不时抽一下带来的那种似扎似电的疼痛感，
总归这种疼就说不清楚，这似乎在提醒着我的不同——他们是实打实一直拼上来的高三生，
而我？一个摔碎了骨头、在医院里手术都做了四五次，
又在康复科里耗掉快两年时光的“倒霉蛋”。高一那次从六楼摔下来，
全身多处骨折加上神经损伤，直接让我错过了整个高二。复学后，
只能跟着原本比我小一届的他们，从高二重新读起，然后就到了现在的高三。这能怪谁？
喉咙里堵着这句话，又涩又沉。只能怪我。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在我踏进门的那一刻，
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陡然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
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悯，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钉在那根冰冷碍眼的拐杖上。当然，这些都很正常，高二整整一年，
我已经是校园里一道移动的“风景线”，他们当然见过我，
在我拄着拐杖艰难融入他们高二班级的时候，我在校园里就跟着拐杖过了整个高二。习惯了，
真的习惯了。我垂下眼，只盯着眼前的地面，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笨拙地把自己挪向班主任指定的那个靠墙的座位。每一步，
金属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都在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在替我宣告着格格不入。坐下，把拐杖小心地斜靠在墙边，
我才终于有勇气抬起一点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周围陌生的脸。高三的新班级，
高二结束打散重组的。一张张面孔掠过，带着刚开学的兴奋或紧张，但大多都很模糊，
认识的有几个，但是都不熟悉，不认识的就更别说了。扫过几遍，
也算是对新班级里的人有点儿印象，有几个人倒是给我印象挺深的，
比如班里后来的英语课代表，我也说不出来为啥对她有印象，但是就是印象深。
还有一个印象也挺深的，隔着几排座位，靠窗边的位置，坐着个女生。她个子不高，
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校服，正低头翻着刚发下来的新书。让我印象深刻的原因，不是别的，
是她那张脸——不是漂亮，
甚至可以说在高中这种普遍灰头土脸、被试卷榨干了精气神的环境里，显得再普通不过。
可她的脸颊，还有耳朵尖，却是红红的。不像是那种羞涩时飞起的红晕，
而是一种更均匀、更深、像是皮肤底下藏着的血丝太浅，轻易就透了出来，
染成了一大片火烧云似的红。应该就跟我初中室友那种一样，
啥都不干脸都是红的这种红，固执地停留在她脸上，在周围一片疲惫苍白的底色里，
显得有些突兀。侯屿啊侯屿，我对自己说，你盯着人家看什么呢？
可是那印象深刻的面孔真就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位置。刘映初。后来知道了她的名字。
第二章：意外的相邻高三的日子，像一台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破旧机器，
嘎吱嘎吱地加速运转起来。没完没了的卷子堆成山，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油墨和粉笔灰混合的呛人味道。疫情还时不时来添乱，晨起的核酸长队，
猝不及防的封校通知，都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脆弱。
我成了这高速运转机器上一个格格不入的零件。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像炸开的蜂巢，
同学们涌向走廊，奔向小卖部，或者三五成群地靠在栏杆上说笑打闹。只有我，被钉在原地。
撑着拐杖穿过拥挤的人群去趟厕所都是个需要计算时间和勇气的技术活，
更别说参与什么课外活动了。我的世界，被那根冰冷的金属和身体里顽固的疼痛，
牢牢地圈禁在了座位周围那一小片地方。大概是因为我行动实在不便，班主任安排座位时，
似乎总存了份照顾的心思。前半个学期，我像个定点坐标，被安排在了女生堆里。
周围的女生们性格都挺好，开朗健谈，有时会主动帮我捡起掉落的笔，
或者顺手递给我发下来的卷子。我这人也很好相处，什么也都聊的来，时间稍一久，
我就和周围的女生混的比较熟了。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也就是刘映初，
她就没坐到我周围过，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她的位置，
像是被固定在了教室靠窗的某几个个点上，可能是比较喜欢靠窗的位置，毕竟那里光线好，
而且还能看看外面的景色。我们之间隔着好几排桌椅，
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此起彼伏的读书声、讨论声。有时候我会不自觉的向她那个方向看，
其实说实在的，那时的我真就是想看看窗外，
但是她那有些发红的脸颊真的就让我很容易就注意到她了，偶尔在走廊里也能远远看见。
除了开学第一眼的印象，这快半学期了，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我想她大概也只记得我是那个高二就拄着拐杖、现在又和他们一起升入高三的男生吧？
一个突兀的存在。半个学期，就在这种毫无交集的平行线状态里，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直到期中考试结束，班主任宣布了一项新政策——按成绩排名，自己挑选座位。
教室里先是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种混杂着紧张、兴奋和些许不安的嗡嗡声。当然，
这谁没有想坐一起的朋友，比如那群一直喜欢讨论问题的几个班级前茅的男生，
以及那些关系很好，什么都能聊的女生。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了原来的位置，
毕竟不用再挪动桌椅和那几摞子的书，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这个位置吧。每进去一个人，
外面的人在看，然后讨论自己要选哪个位置。选座开始了，名字一个个被叫到。
靠窗的好位置很快被抢占一空，那一列不仅靠窗而且还是单人单桌，比较自由一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竞争感，我安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场与我关系不大的默剧。
轮到我时，我拄起拐杖一步一步进班，坐在原位没动，心里没什么波澜。排名不上不下，
中游偏上，也就是班级三分之一那个位置吧。选座位的自由对我意义不大，
我只需要一个方便进出、不挡路的角落。我那一排是三个人连排的，最左边是我们班的第一，
一个很漂亮的女生，高二我们就是一个班，而且平时关系不错，我的位置就在她的右边，
因为是三排座，所以我们中间还空一个位置。老师一个一个的叫名字，
一个一个人进来后挑下了位置坐了下来，大概到了三分之二的名次，她进来了。她走得不快，
微微低着头，脸颊上那片标志性的红晕似乎比平时更浓了些，可能是光线问题或者其他的。
她走到我旁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我下意识的往前面坐一坐，
以为是她要坐我旁边这中间的位置。结果她真的走进来了，然后拉开椅子，轻轻坐了下来。
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只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夹杂着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我整个人僵了一下。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跳了两下，撞得肋骨有点发闷。赶紧低下头，
假装专注地调整那两靠在墙边的拐杖。其实就是女生坐过来，而且还是个比较陌生的女生，
下意识产生的紧张感而已手指有些笨拙地摸索着拐杖冰冷的金属把手，
调整它们摆放的角度，好像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脑子里有点乱，她怎么会选这里？
后来我放平心态就想明白了，上一次她就是和那个前面说的第一名那个女生做同桌，
不仅能帮她学习，而且还特别能聊。教室里选座的喧闹、桌椅挪动的噪音，
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去，变得遥远而模糊。我当时的心还没有彻底平静。
但凡是另外几个熟悉的女生也不这么紧张的感觉 ，结果是个比较陌生的。
但我不得不接受事实：她就坐在那儿了。第三章：破壁与涟漪做了同桌的头几天，
空气里仿佛悬着某种透明薄膜。我们各占着那张三连桌的一方小天地，中间隔着无形的界限，
比物理上的空座位还要分明。她依旧低头看书，
或者是埋头刷题；我则专注于那根磨得温热的金属拐杖，或是面前摊开的、密密麻麻的卷子。
偶尔的视线碰撞，也只是一触即分，像受惊的游鱼迅速潜回水藻深处。沉默，
成了这新邻座关系最初的注脚。打破这层无形壁垒的契机，来得猝不及防，
在一个喧嚣褪尽的晚自习。数学练习卷上的油墨气味格外呛人，
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我正埋头对付一道函数题，
眼角余光瞥见她先是轻轻碰了碰左手边那位漂亮的女学霸，低声请教着什么。
只见那女生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侧过脸低声回了几句，神情带着些许抱歉。
一阵微妙的寂静后，她似乎犹豫了零点几秒，才鼓起一点微小的勇气，
将练习册朝我这边稍稍推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仿佛那推过来的不是书本，
而是一枚试探性的棋子。她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几乎被呼吸盖过：“呃…侯屿，
这…这道题，你…你会吗？”目光焦点瞬间从笔下的公式挪到她点着的那道题上。巧了，
这题我下午刚琢磨明白。喉咙莫名有点干，我清了清嗓子，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这道啊？easy，我给你说…” 我拿起笔，
在草稿纸上拉出一片空白，没有多余的客套，开始一步步解构题目，
笔尖清晰地勾勒出思路的脉络，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简洁明了。讲题的间隙，
我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是否跟上。她听得很专注，眼睫低垂，
那片熟悉的红晕在荧光灯下像染了色，眉头随着我的讲解微微舒展又时而轻蹙。题目讲完，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叹息，更像是紧张释放。“会了，谢谢。” 她抿唇笑了笑，
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浅，但那份真诚的释然，连同那道题一起，
似乎无声地溶解了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壁垒一旦有了裂隙，便再难复原如初。
就像冰层被投入了第一颗石子，此后便有了水流涌动的迹象。下一次的小声询问，
哪怕只是一个笔记的确认，都显得无比自然。交流的齿轮仿佛被那晚的数学题悄然上了油，
运转得日渐顺畅起来。然而，对每个与我走近的人来说，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终究还是我这伤怎么来的。闲聊的间隙里，总有人带着探究的好奇，问起那场事故的原委。
而她坐在我身边，自然也未能免俗。晚风吹动窗帘的一个普通黄昏自习，
当“你是怎么受的伤”这个问题终于被她带着关切和小心翼翼的困惑问出口时，
我心底那片被反复翻搅的苦涩角落又一次被掀开。沉默了几秒，
像是在组织那些早已滚瓜烂熟却从未轻松过的词句。我不知道我那种是什么感觉，
我似乎不想面对这种问题但又有点儿兴奋想说的感觉，真的很奇怪“那段时间…高三学习，
压力像山一样吧？前一段连着做了**0天噩梦，最可怕的是每次做的噩梦都是一样的，
导致本就少的睡眠时间变得更少了，可能造成了血糖不太稳。” 我的声音低沉，
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天晚上回去晚，
一个人不是在外面租的房子么，在那片旧小区里，老房子，你知道的。
走到走廊…突然间眼前就黑了，天旋地转的那种，整个人发飘，
想找个地方扶一下…” 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最搞笑的是，
那层楼的走廊的大窗户，
玻璃碎了也没人换…手抓空了…”脑海中短暂闪回过那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然后…感觉人就在空中…翻了…大概是半圈？最后脚先着的地…万幸吧，
不然现在可能就没法坐在这儿了。” 嘴角牵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更倒霉的是晚上人少，摔下去直接晕死了过去…醒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听说还是个路过的小区住户发现的，打了120。”描绘医院的辗转像是揭开一层层旧纱布。
救护车的鸣笛似乎还在耳边。“先拉到三院急诊，那大夫跳上救护车大概看了下，
二话没说：‘拉走！转院！’……又送到一院。在急救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稳住心跳血压啥的，才通知骨科会诊。几个大夫围着看片子，
脸色一个比一个沉……” 我深吸一口气，
吐出的气息带着消毒水的幻痛要不是一大管止痛泵给我打着，我根本就没法正常思考，
“结论挺吓人：高位截瘫风险极大，建议我们尽快转去更好的医院…没法子，
又转到市中心医院，
结果还是一样……最后过了几天才送到了省会的骨科医院……总算是在那，做了一个多月，
四次手术，才把这把零散的骨头勉强拼回去接上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讲完，
教室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和书本的呼吸。我有些心虚，
怕这过于沉重的分享带来无言的尴尬甚至怜悯。却见她目光低垂，
长久地落在我讲述时下意识搭在腿上的左手，神情专注得近乎凝重。“我…” 她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能想象一些…虽然肯定没你那么严重。
” 她抬起头，眼里的水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亲弟弟…小时候也…从六楼摔下去过。”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
瞬间击中了我们彼此间的某种隐痛。后面的讲述变得顺畅而深入。
她讲了弟弟的意外、那时的恐慌、治疗的艰辛，以及她看到的种种痛苦。她的语调平静，
但字里行间压抑着一个亲历者的深切理解和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正因如此，我立刻明白了，
她对我描述的每一分疼痛、每一次呼吸机的声音、每一个绝望的转院决定，
都有着远超旁人的感同身受。那晚的自习课结束时，
我们像是结下了一个关乎伤痕与共性的脆弱同盟。她的话题出乎我意料地广泛，
从喜欢的动漫、吐槽食堂的饭菜，到对某些事情的见解。而我最惊讶的，
是她那掩饰不住的爱笑。只要打开话匣子，她嘴角会飞快地向上弯起，
然后笑声就像被惊飞的鸟儿一样，毫无预警地从唇齿间溜出来。那一刻，
她脸上那片标志性的红晕似乎也活泛了起来，像被笑意点燃的晚霞。
我看着她在灯光下生动的侧脸，心底某个沉寂已久的地方被轻轻拨动了。
也许是因为这三年来，她是第一个真正“听懂”了我那段血色经历背后所有恐惧与挣扎的人？
这迟来的、深切的被理解感，在我堆满习题和康复日记的内心，
悄悄为她开辟出了一片小小的、与众不同的栖息地。
第四章：突来哭泣埋下的种子高三这场漫长的马拉松，在年末遭遇了的不可控的疫情情况。
疫情骤然升级，我们学校的书记独自做决定，把全校师生全都封在学校。猝不及防间，
走读生也被全部赶回学校宿舍。一时间，整个校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压锅。两周！
两周足不出户，甚至更多，所有人被困在方寸之间。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