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灶火惊魂灶台下面那团蓝色的火焰，像条暴怒的毒蛇，猛地向上窜起，
贪婪地舔舐着锅底边缘残留的油星。紧接着，一股裹着焦糊味的浓烟，
毫无预兆地“噗”一声炸开，黑沉沉地翻滚着，瞬间就扑满了整个狭窄油腻的后厨空间。
“咳咳…咳咳咳！”苏东坡——或者说，
此刻占据着这具身体、名叫“苏二狗”的倒霉厨工的意识——被那浓烟呛得眼前发黑，
喉头一阵辛辣。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锅柄，指尖却被滚烫的金属猛地烫得一缩。“苏二狗！
你个废物点心！”一声炸雷似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油腻腻的顶棚。
老板李大头那张油光与怒气齐飞的脸，挤开烟雾出现在他眼前，
唾沫星子差点直接喷到他脸上，“滚开！别杵着碍事！火烧屁股了还愣着当菩萨？
这个月工钱你他妈别想要了！”混乱中，苏东坡的灵魂深处，
那属于大宋顶级文豪、资深饕客的本能，
却像是被这灶火的焦糊气和老板的唾沫星子给硬生生激醒了。他踉跄着后退半步，
避开李大头挥舞的湿抹布，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口在火焰里呻吟的破铁锅。那锅里，
可怜巴巴地躺着几块原本该是金黄酥脆的排骨，此刻正蜷缩着，边缘焦黑如炭。
几乎是脱口而出，一种铭刻在骨髓里的韵律感，带着近乎荒诞的镇定，
压过了呛咳和老板的咆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浓烟弥漫、锅铲乱响的狭窄后厨里，像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猛地投入了喧嚣的泥塘。空气诡异地凝滞了那么半秒。李大头挥舞抹布的手僵在半空，
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闷葫芦似的帮厨。
旁边正手忙脚乱往锅里倒水的洗碗大姐王婶，水瓢都忘了收，
浑浊的水顺着灶台滴滴答答往下淌。打荷的小张，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噗——哈哈哈哈！”不知道是谁先绷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瞬间引爆了整个后厨。“哎哟我的娘诶！苏二狗，你他妈烧糊锅还念上诗了？！哈哈哈哈！
‘火候足时他自美’？美个屁！糊成炭了都！”李大头笑得前仰后合，
手指哆嗦着几乎戳到苏东坡的鼻尖。“二狗哥，你这是…魂儿让排骨勾走啦？
还是让烟熏傻啦？”小张笑得直揉肚子。烟雾缭绕中，
苏东坡脸上那点属于苏二狗的茫然和窘迫，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沉淀下去。
属于苏子瞻的那份千年沉淀的从容，甚至带着点近乎顽劣的戏谑，重新浮了上来。
他没理会那些哄笑，目光越过李大头油腻的肩头，穿过厨房油腻腻的玻璃隔断，
投向外间嘈杂的大堂。大堂墙壁上，那台沾满油污、画面有些飘忽的老式电视机，
正播放着本地新闻。屏幕里，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正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微笑，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身后是某个新建社区的剪彩仪式。
镜头特写推近，捕捉到他微微抬手的动作，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
还有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玉佩！苏东坡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冰冷的针尖刺中！
润中透着冷硬的玉质、那上面熟悉的螭龙盘绕的暗纹……即使隔着模糊的屏幕和油污的玻璃，
他也绝不会认错！那是章惇的玉佩！
前世那个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几度将他贬谪流放的政敌章惇章子厚！那枚玉佩，
他曾在无数次的朝会交锋、在章惇得意忘形的时刻，都清晰地看到它垂挂在其腰间！
浓烟还在后厨弥漫，呛得人直流眼泪，
李大头的咆哮和小张他们的哄笑声浪仍在耳边嗡嗡作响，但这一切嘈杂，
仿佛瞬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了。苏东坡站在原地，身体微微绷紧，
眼神死死盯在电视屏幕上那个被称为“章市长”的男人脸上。那张脸，现代的发型，
现代的服饰，保养得宜，带着一种掌握权力的矜持与疏离。然而，那眉宇间的轮廓，
那嘴角微微向下抿出的习惯性弧度，
深处不经意流露出的、对周遭一切带着审视和掌控意味的精明……剥开这层现代文明的皮囊，
底下的骨架，分明就是章子厚！一种冰冷又滚烫的激流，瞬间从脚底窜上苏子瞻的头顶。
是命运荒谬的嘲弄？还是天道轮回的某种刻薄玩笑？他，苏子瞻，大宋的逐臣，美食的囚徒，
竟在这千年之后、这油污满地的“好再来”后厨，以如此不堪的身份，
再次撞见了前世的宿敌？而对方，依旧高高在上，是这座城市的“父母官”？“哐当！
”一声巨响，李大头狠狠把湿漉漉的抹布摔在灶台上，唾沫星子再次喷溅：“苏二狗！
发什么呆！滚去把门口的泔水倒了！再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当泡踩！废物！
”苏东坡猛地回神，眼底深处那抹震惊和冰冷迅速敛去，
重新覆上属于苏二狗的、那种被生活打磨得有些麻木的顺从。他低下头，
含糊地应了一声：“哎，老板。” 动作略显笨拙地弯腰，避开李大头喷火的目光，
去提墙角那两只散发着馊臭味的泔水桶。沉重的桶身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走出后厨，穿过弥漫着廉价酒气和油烟味的大堂，油腻的地板在脚下打滑。食客们杯盘狼藉，
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他费力地将泔水桶挪到后门外，一股浓烈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
放下桶，他直起腰，靠在冰冷的砖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深秋夜晚清冷的空气。
隔着后门肮脏的玻璃，还能隐约看到大堂电视里章市长的身影在晃动。
前世汴梁城的金銮殿上，唇枪舌剑，只为道义政见；今日这“好再来”的烟火灶台前，
油盐酱醋，难道只为果腹偷生？苏东坡抬起自己沾满油污和泔水渍的手，粗糙，陌生。
章子厚那枚玉佩的光泽，却在他脑海里异常清晰地闪动着。不。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带着某种沉寂千年又被重新点燃的、属于苏子瞻的傲气与狡黠。这双手，能写锦绣文章，
能治水安民，难道还做不出一道能撬开人心、撬动时势的菜？
2 诗韵惊厨一抹极淡、却无比锐利的笑意，悄然爬上了苏东坡的嘴角，
瞬间驱散了眼底的麻木。他转身，重新推开那扇油腻的门，走回属于他的战场。这一次，
他的武器不再是笔，而是锅铲。他的战场不再是朝堂，而是这方寸灶台。
而他的目标……章子厚，不，章市长腰间的玉佩，似乎闪烁着某种无声的邀请。
既然天道将他抛至此地，又送来了“故人”，那这盘棋，就由他苏子瞻，重新来下！
“好再来”油腻腻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深秋的冷风，吹散了门口蒸笼腾起的热气。
几个穿着藏青色夹克衫、腋下夹着公文包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肚子微凸，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区里管卫生和工商的张主任。他一进来，就皱着鼻子，
嫌弃地扫了一眼略显昏暗的店堂和沾着油渍的塑料桌椅。“啧，李大头，你这卫生，
我看是越来越回去了！”张主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拿腔拿调，
手指在桌面上抹了一下，指尖立刻沾上一点黏腻，他嫌弃地甩了甩手。
李大头原本在柜台后打盹，闻声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小跑着迎上去：“哎哟！张主任！稀客稀客！您几位领导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小店了？
快请坐快请坐！小张！赶紧的，上茶！上好茶！
”他一边忙不迭地用袖子擦拭那张看起来最干净的桌子，一边给旁边的帮工小张使眼色。
小张会意，立刻端上来几个白瓷杯，里面泡着深褐色的廉价茶叶末子。张主任没坐，
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墙上的卫生许可证：“例行检查。
最近群众对食品安全，呼声很高啊。” 他身后的两个随员立刻拿出小本子，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李大头额头冒汗，搓着手：“张主任您放心！
我们‘好再来’绝对合法经营！卫生？那是重中之重！您看这灶台，天天擦，锃亮！”“亮？
”张主任嗤笑一声，眼角余光瞥向后厨方向，恰好看到苏东坡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出来。
他眼睛微微一眯，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那个…那个谁？
就那个颠勺还念诗的傻小子？还在你这儿干呢？”“在在在！苏二狗！快过来！
给张主任问好！”李大头像抓到救命稻草，赶紧招手。苏东坡端着碗，
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碗里是刚出锅的蟹酿橙——这是他最近“研究”出的新品，
用店里便宜的冰冻蟹腿肉和当季的橙子捣鼓的。橙子顶部被整齐地切掉一小块，
露出里面金黄诱人的蟹肉馅料，热气裹挟着橙子的清香和蟹肉的鲜甜，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他走到桌边，微微躬身，脸上是苏二狗式的老实木讷：“张主任好。”张主任的目光，
原本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和一丝轻蔑，但在那碗蟹酿橙飘来的奇特香气钻入鼻腔的瞬间，
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复杂、极其诱人的味道！
橙子的酸甜清爽，完美地中和了蟹肉可能存在的腥气，而蟹肉本身的鲜美，
又被橙子的果香烘托得更加突出，丝丝缕缕，钻心蚀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这什么玩意儿？”张主任指着碗，语气依旧带着官腔，
但眼神却牢牢盯在那金黄的蟹肉和橙红的碗壁上。“回主任，”苏东坡的声音依旧平平，
“瞎琢磨的，蟹酿橙。不值钱的玩意儿，给主任…尝尝鲜？” 他把那个“尝”字，
说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钩子。李大头在一旁急得直瞪眼，心里大骂苏二狗不会说话，
什么叫“不值钱的玩意儿”？这不是打领导的脸吗？然而，张主任却没发火。
他狐疑地看了看苏东坡那张木讷的脸，又使劲嗅了嗅那越来越浓郁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轻响了一声。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
终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嗯…既然是你们店里的‘新品’，那…检查卫生，
也得从源头上抓起嘛。尝尝，也好了解下你们用的食材是否新鲜合格。”李大头一听，
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哈腰：“对对对！主任英明！尝尝！快尝尝！二狗，
还不快给主任拿勺子！”苏东坡默默递上干净的木勺。张主任拿起勺子，
故作矜持地在那饱满金黄的蟹肉馅上轻轻舀了一勺。蟹肉细嫩，
混合着橙子果肉和一点透明的高汤冻，送入口中。那一瞬间，张主任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先是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味蕾的核心。紧接着，
一种极其舒适、极其满足的神情迅速蔓延开来，眉头舒展开，
连带着那惯常紧绷的、带着官威的嘴角线条，都不可思议地柔和了下来。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喉结滚动，
发出一声满足到极点的、微不可闻的喟叹。李大头和小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见过张主任这副模样！平时来检查，哪次不是挑三拣四、趾高气扬？可眼前这位，
对着苏二狗这碗破蟹肉，竟吃得像个第一次尝到糖果的孩子？那眼神里的享受和贪婪，
藏都藏不住！“唔…嗯…”张主任连吃了好几口，才像是忽然意识到场合，放下勺子，
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极力想恢复严肃的表情，但眼角的餍足和语气里的热度却暴露无遗，
“这个…嗯…苏二狗是吧？手艺…有点意思啊。食材…处理得还算干净。这橙子的香气，
怎么融进去的？火候…把握得不错。”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有些凌乱的后厨方向，
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一点意味深长：“不过嘛，李大头，你这后厨的布局，还是太陈旧，
卫生死角太多！这样不行！得改进！区里现在很重视小餐饮的升级转型…我看你，
有这个潜力。下次检查，我希望看到变化！”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那个什么…蟹酿橙，
再给我打包一份！我带回去，让其他同志也…‘体验’一下你们的新思路！
”李大头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喜得差点跳起来：“没问题！张主任！绝对没问题！
保证焕然一新！二狗！快快快！再给张主任做一份！不！做两份！打包最漂亮的！
”苏东坡默默转身回后厨。转身的刹那，他眼底那层木讷彻底褪去，
一丝属于苏子瞻的、洞悉世情的笑意一闪而逝。果然，古今皆然。再硬的官威，
也抵不过舌尖上那一口熨帖的滋味。章子厚，看来这条路，走对了。
3 玉佩之谜“好再来”油腻的招牌，终于在李大头忍痛割肉般的哀嚎声中被摘了下来，
换上了一块崭新的、带着几分古朴拙趣的木匾——“宋宴”。两个隶书大字，
还是苏东坡自己蘸着墨汁写的。店面彻底变了样。
油腻的塑料桌椅换成了深色的实木方桌和条凳，墙上挂了几幅粗劣仿制的宋画，
角落里甚至煞有介事地摆了个博古架，放着些粗陶罐子。
最核心的变化在后厨——原先那个拥挤、混乱、满是油污的灶台空间，
被一道厚重的帘子隔开，成了一个半开放的“雅间”。里面只放了一张宽大的八仙桌，
几把圈椅，光线特意调得幽暗些，营造出一种刻意的“私密感”。苏东坡，
或者说“苏师傅”，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故意做旧了的粗布褂子，
头上歪戴着一顶小小的东坡巾李大头从网上淘来的便宜货。
他不再是那个被呼来喝去的苏二狗，成了“宋宴”的灵魂，只在每晚接待一桌“贵客”，
只做他“复原”的“宋代珍馐”。价格牌上的数字，足以让过去的食客李大头心惊肉跳。
但很快，李大头就发现自己的心不跳了，改跳钱了。张主任成了“宋宴”的常客，
更是活招牌。
他带着工商的、税务的、城管的、甚至区里某个实权副区长的秘书……形形色色的人物，
络绎不绝地走进那幽暗的帘子后面。每一晚，帘子一放，外面大堂的嘈杂便被隔绝，
里面便成了另一个世界。推杯换盏，笑语喧哗，
伴随着苏东坡一道道端出的、名字古雅、滋味奇绝的菜肴。“张兄，这道‘拨霞供’如何？
取兔肉细切薄片，滚汤中一涮即熟，色如云霞，佐以特调椒麻韭花酱，可还入得口？
”苏东坡端上一盘薄如蝉翼、粉嫩诱人的兔肉片，旁边一小碟蘸料。“绝！绝了！
苏师傅真乃神人也！”张主任满面红光，筷子不停，“这鲜嫩，这爽滑！
比那什么日本和牛强百倍！”“来来来，尝尝这道‘莲房鱼包’！
”苏东坡又揭开一个青瓷小盅的盖子，热气蒸腾中，可见几朵小巧的莲蓬，
莲孔中塞满了雪白的鱼蓉，“鲜鳜鱼肉捣茸，塞入鲜嫩莲房，清蒸而成。取其荷香清韵，
鱼鲜嫩滑。”“妙啊！雅致！太雅致了！”一位戴眼镜的科长摇头晃脑，“吃的是意境！
是文化！张主任，您这发掘人才的本事，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苏师傅，
听说您最近在琢磨一道‘雪夜访戴羹’？这名字，听着就有典故啊！”副区长的秘书，
一个精明的年轻人，笑着问道。苏东坡微微一笑，眼神平静无波，
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嗯，尚在调试火候。取冬日寒江鲜鱼，剔骨熬汤成冻，
辅以松茸、笋尖、野菌，取其至清至鲜。需待天时。” 他故意说得玄乎，吊足了胃口。
他知道，越是如此，这些人心里的馋虫和那点附庸风雅的心思，就越被勾得痒痒的。
帘子后面，恭维声、碰杯声、咀嚼声交织在一起。苏东坡像个沉默的导演，
精准地操控着这场以美食为名的戏剧。他冷眼看着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面孔，
在珍馐美馔面前松弛、贪婪、甚至谄媚。每一次递上菜碟，每一次报出那文绉绉的菜名，
他心底都有一丝冰冷的嘲弄。章子厚那张在电视里微笑的脸，偶尔会浮现在他眼前。快了，
这些被美食滋养的藤蔓，总会攀附到那棵最高的树上。李大头则在外面大堂，
对着空空如也的其他桌子，数着雅间里递出来的一张张红彤彤的钞票，笑得合不拢嘴，
早把当初骂苏二狗“废物点心”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知道，财神爷，
真的住进他家后厨了！市府大楼顶层的小会议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长条会议桌两侧，
坐满了参与旧城区改造核心商业区招标的关键人物。几家实力雄厚的开发商代表西装革履，
神情紧张而期待。主持会议的，正是章市长。他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份份厚厚的标书，
不置可否。项目太大了，牵涉的利益也太深。各方陈述完毕，会议室陷入了僵局。
支持A公司的，支持B集团的，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和胶着的压力。张主任坐在靠后的位置，手心全是汗。
他支持的本地一家开发商“宏远建设”，资质稍逊，在巨头环伺下几乎毫无胜算。
眼看章市长眉头微蹙，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一分，这是不耐烦的信号。
张主任的心沉到了谷底。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会议厅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章市长的秘书侧身进来，脚步轻快，
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通体温润的、带盖的细白瓷盅，盅体上绘着几笔疏淡的寒梅。
一股极其清冽、极其鲜美的异香，随着盅盖边缘逸出的丝丝白气干冰效果，
瞬间在沉闷的会议室里弥漫开来。那香味，带着冰雪的寒意，裹挟着深水鲜鱼的灵动，
又糅合了山林菌菇的野韵和笋尖的清甜，像一道清泉，毫无预兆地涤荡了所有的争吵和浊气。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秘书径直走到章市长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同时将瓷盅轻轻放在章市长面前光洁的会议桌上。章市长摩挲玉佩的手指顿住了。他抬起眼，
锐利的目光先是扫过张主任。张主任立刻挺直腰板，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期待。
章市长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盅冒着袅袅“寒气”的羹上。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盅壁。
秘书适时地掀开了盖子。“嘶——”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只见盅内，
汤色清澈见底，几近透明，宛如凝固的山涧清泉。汤中沉浮着点点雪白的鱼茸，
细如发丝的金黄笋尖，深褐色的松茸薄片，还有几颗翠绿的豌豆苗点缀其间。
白色的冷气干冰烟雾丝丝缕缕从汤面溢出，萦绕在盅口，
营造出一种“雪夜”的迷离意境。那股清鲜到极致的香气，更是扑面而来，
霸道地占据着每个人的嗅觉。章市长没有说话。他拿起配套的白瓷小勺，轻轻舀起一勺。
汤冻在勺中微微颤动，晶莹剔透。送入口中。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章市长闭了一下眼睛，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眼时，
他脸上那层惯有的、属于上位者的沉静和疏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裂开了一丝缝隙。
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掠过眼底——是惊艳，是迷醉，更深处，
似乎还有一丝被遥远记忆突然击中的恍惚？他握着勺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他沉默地，一勺，又一勺。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专注。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那盅冒着仙气的羹上。
刚才还在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代表们，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小半盅羹下肚，
章市长才缓缓放下勺子。他拿起餐巾，极其斯文地沾了沾嘴角，目光再次抬起，扫视全场，
眼神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但其中的决断力却更加清晰。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
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旧城改造，核心商业区，是城市的脸面，更是民生的工程。标书，
是死的。实力和诚意，是活的。”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目光落在“宏远建设”的代表身上，“宏远的方案，在文化传承和社区融合的细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