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砸在“铁锈镇”生态穹顶的声响,早已成了艾丽生命里最恒定的背景音。
那透明外壳上蜿蜒的污痕,像无数条凝固的血泪,层层叠叠地覆盖着,
最深处的污渍能追溯到她记事时——那时穹顶还能勉强透进些微光,
让垃圾山上偶尔长出几株蜷曲的变异苔藓。而现在,只有永无止境的灰黑色酸雨,
把穹顶冲刷成一块蒙尘的脏玻璃,将下方的世界彻底锁进潮湿与腐朽里。
艾丽跪在一堆扭曲的钛合金管道间,指尖的旧伤在潮湿空气里隐隐作痛。
她右手捏着块磨尖的钢片,正小心翼翼地撬开电路板残骸的绝缘层。
这板子来自旧时代的医疗机器人,里面的微型电容若没被酸雨蚀坏,至少能换半支营养剂。
她的动作精准得像外科医生,
每一次撬动都避开可能造成二次损坏的焊点——这是在垃圾场摸爬滚打十五年练出的本能。
“老霍的哮喘怕是撑不过今晚了。”她低声自语,额前碎发被汗水粘在脸颊。昨天深夜,
隔壁铁皮屋的咳嗽声像破旧风箱在拉扯,每一声都带着肺叶摩擦的痛感。
她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那半支快过期的支气管扩张剂,
眉头拧成个疙瘩——这点药量顶多让老人多喘几小时。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艾丽猛地抬头,握紧手中钢片。视线穿过三座相连的垃圾山,
望见卡洛正卡在个倾倒的冷藏货柜里。那货柜是三个月前从翡翠塔运输航道坠落的,
当时引过一阵哄抢,最后因柜门卡死被弃在这片偏僻角落。“艾丽!快来看!
”卡洛的喊声嘶哑如砂纸摩擦,却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半个身子探进货柜,
双腿在外面蹬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裤脚滴着浑浊液体。货柜锈蚀的柜门被他拽得变形,
合页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仿佛随时会崩断。艾丽站起身,拍了拍膝盖泥灰。
腰间旧伤被牵扯得发疼,那是去年被失控拾荒机器人碾过时留下的疤,
每逢阴雨天就像有根针在里面搅动。她朝卡洛走去,脚下金属碎片发出“咔嗒”脆响,
在酸雨背景音里格外清晰。“什么东西?”她隔着二十米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卡洛从货柜里探出头,鼻尖沾着块黑色油污,脸上雀斑在兴奋中格外鲜明:“像个密封箱!
军用级锁扣,你看这接缝——”他用手指戳了戳包裹外层防水布,“还没渗水!
”艾丽心跳漏了一拍。军用密封箱在黑市是硬通货,哪怕里面只有消毒棉,
也能换三支标准营养剂,够她和老霍撑一个星期。她加快脚步,鞋底踩进积水凹坑,
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裤腿——那是条缝补过七次的工装裤,膝盖补丁来自废弃消防服,
耐磨却不防水。就在她距货柜还有五米时,空气里突然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甜腥味。
不是金属锈蚀的酸腐,也不是化学废料的刺鼻,
而是类似臭氧混合着某种活体组织腐烂的味道。艾丽后颈瞬间泛起冷汗,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预警本能——过去十六年里,这直觉让她躲过三次垃圾山坍塌,
避开两次黑帮火并流弹。“咔——吱——”仿佛无数块钢化玻璃同时被巨力挤压,
那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艾丽看见卡洛脸上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
视线死死盯着自己头顶上方的空气。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血液刹那间冻结。
卡洛头顶三米处的空间,像块被无形之手攥住的塑料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凸起。
灰黑色空气里泛起诡异的紫色涟漪,边缘有细碎白光闪烁——那不是灯光,
是带着狂暴能量的电弧,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雨滴停滞半秒,再以诡异角度飞溅开。
“时空裂缝……”艾丽声音发颤。她在教授偷偷给的旧书里见过这种景象描述,
那是时空结构被强行撕裂的产物,理论上只存在于实验室模拟环境中。裂缝猛地向两侧撕开!
不是爆炸式扩张,而是绝对平滑的割裂,像用手术刀划开皮肤。
深紫色裂口内部是纯粹的黑暗,连周围酸雨都被吸入其中,在边缘形成旋转的水雾漩涡。
更恐怖的是时空错乱感——艾丽看见裂缝对面有模糊光影流动,像另一个世界的碎片,
却又瞬间扭曲成无法理解的形状。“卡洛!快下来!”艾丽扑过去想拉他,
却被一股无形斥力弹开。吸力在裂缝完全展开的瞬间爆发!卡洛甚至没来得及抓住货柜边缘,
身体就像被无形绳索拽住,双脚离地的刹那,他脸上还残留着发现密封箱的狂喜,
瞳孔里映出的紫色裂缝像一张贪婪的嘴。艾丽看见他张开嘴,似乎在喊自己的名字,
但声音被某种力量吞噬了,只传来一阵微弱的气流扰动。“不——!
”艾丽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就在卡洛身体接触裂缝边缘的刹那,
她的大脑突然被强行塞入一连串画面——不是眼睛看到的,
而是神经层面的直接感知:卡洛的工装裤首先开始分子级解离,
纤维像投入熔炉的棉线般化为灰烬;裸露的皮肤在时空乱流中拉伸成透明薄膜,
血管里的血液逆流成诡异的红色丝线;他的眼球从眼眶里凸出,
晶状体在绝对幽暗里折射出最后一丝光,然后彻底崩解……最清晰的是那种痛苦。
不是物理层面的撕裂,而是意识被强行剥离肉体的极致绝望,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刺穿着每一个神经末梢。艾丽捂住头蹲在地上,
生理性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胃里酸水灼烧着食道——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卡洛的意识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秒,
那股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裂缝开始收缩,边缘电弧越来越黯淡。
当最后一丝紫色消失在空气里时,卡洛存在过的痕迹只剩下货柜边缘那道新鲜的抓痕,
以及半空中飘落的一片被时空乱流灼烧成焦黑色的衣角碎片。艾丽跪在泥水里,
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浅痕。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伤口,
血腥味和垃圾场的恶臭在鼻腔里交织成一片混沌。
那个总爱偷偷把找到的能量块分她一半的男孩,
那个会在她被小混混欺负时举着钢管冲上来的卡洛,就这么……消失了。与此同时,
在“铁锈镇”穹顶之外,垂直向上,穿过厚重污浊的云层,
矗立着灯火通明、纤尘不染的“翡翠塔”。塔尖最奢华的观景厅内,
空气被过滤得如同高原般纯净,恒温恒湿。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整个贫民窟生态圈如同巨大垃圾堆般的全景,渺小、肮脏、令人厌恶。维克多站在窗前,
身形挺拔,穿着一丝不苟的银灰色定制西装。
他手中优雅地端着一杯剔透水晶杯盛着的、年份久远的暗红色液体。他并未直接看向外面,
而是注视着面前悬浮在空中的一块巨大全息屏幕。
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画面:一边是铁锈镇垃圾场那狰狞的紫色时空裂缝正在缓缓弥合,
另一边,
泞中痛苦抱头的特写——她脸上混合着剧痛、恐惧和一种维克多无法理解的、穿透性的悲恸。
维克多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如同观赏实验室小白鼠垂死挣扎般的兴味弧度。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看着那粘稠的红色挂壁又缓缓滑落。“清理掉那个目击者。
”他的声音不高,平静得像在吩咐晚餐的菜单,透过通讯器清晰地传递出去。
“目标坐标已锁定,不留痕迹。”他补充道,
目光扫过屏幕上艾丽那双在痛苦中依旧异常明亮的眼睛,像在看一件即将被抹去的瑕疵品。
“嗡——!”刺耳的蜂鸣撕裂了垃圾场上空残留的死寂,如同死神的宣告。
艾丽被这声音刺得浑身一激灵,从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悲伤中强行挣脱出来。她猛地抬头。
三架!三架通体漆黑、线条锐利如刀锋的梭形无人机,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毒蜂,
正从三个不同的刁钻角度,无声无息地俯冲而下!
它们前端冷酷的红色光学扫描镜头已经牢牢锁定了她跪在泥泞中的身影,
下方悬挂的微型能量武器闪烁着蓄能的幽蓝光芒。没有警告,没有盘旋,
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杀戮意图!死亡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压过了脑中的剧痛和心口的悲愤。维克多!这个名字带着血腥味在她脑海中炸响。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艾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弹起来,
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朝着旁边一堆由巨大废弃反应釜堆叠形成的掩体亡命狂奔!
她的动作狼狈不堪,沾满泥浆的裤腿沉重地拖拽着脚步。“滋——!
”一道炽白的高能粒子束擦着她的后背射入泥地,瞬间汽化出一片刺鼻的白烟,
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焦黑深坑!高温灼得她后背皮肤一阵刺痛。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连滚带爬地扑进反应釜交错的阴影里。密集的能量束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她刚刚逃离的位置,
将泥水、垃圾碎片打得四处飞溅,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和金属被熔穿的嘶嘶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背靠着冰冷、布满锈迹的金属罐壁,
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垃圾场污浊的空气和死亡的气息。卡洛消失的地方,
那片泥泞……一个微弱的反光点刺入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卡洛被吸入前最后站立的位置,
污泥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不是垃圾,它在刚才能量束的扫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