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是凝固的黄油,油腻闷重。头顶的LED灯管嗡嗡低鸣,
十几颗头颅埋在灰蓝色隔断后,只剩下键盘敲击的脆响,像某种持续的、焦虑的啮咬。
这声音钻入卢亚齐的耳膜,搅得她精心梳理的丸子头都有些发沉。
报到第一天提前半小时的意气风发,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带她的黄法官终于从卷宗堆里抬头,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稀疏,眼袋沉重地挂在脸上,
法令纹像两把悬而未落的斧头。他抬眼扫过卢亚齐紧绷的身体和新熨过的正装,
嘴角若有若无地扯了一下:“小卢?跟我来。”他的办公室就在大厅深处,
门上有块牌子——副院长。里面很旧,档案柜顶到了天花板,散发纸张特有的霉味。
一张褪色的旧报纸压在大玻璃板下,上面是“先进工作者”的合影,黄法官站在角落,
脸上有如今再也找不着的意气。他扔过来一摞散装的资料,卷边卷得厉害,
用沾了污渍的透明文件袋装着。“喏,”他拉开抽屉摸烟盒,熟练弹出一支点上,
“先把这些钉退了。起钉器那边柜子里有。”卢亚齐找到那个沉甸甸的铁家伙。
起钉器的金属冰得手心一哆嗦。她学着黄法官之前顺手演示的样子,刀口楔入纸缝,
“咔”一声脆响,一枚U形钉跳了出来,掉在桌上滚了滚。他吐出长长一道烟圈,
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平淡得像在念审判词:“知道你们这些大学生,为啥一来都先干这个不?
”他自顾自弹了下烟灰,“公检法系统像台大机器,咱这些人,就是里头的一颗颗螺丝钉。
你们实习生呢?”他笑了一声,那笑声没什么温度,“那就是机油。勤快点,把地方抹匀了,
就能少换几颗过劳废掉的螺丝钉。懂了吗?”起钉器冰冷的触感沿着指骨蔓延上来。
她看着桌上那枚扭曲的小钉子,没说话,只是拿起文件袋,更加用力地楔向下一枚钉子,
又是一声“咔”。日子在钉子的脆响、发霉纸张的气味以及无穷尽的整理装订里,
缓慢而沉重地爬行。法学院一年级的课堂上那些“法律原则”“程序正义”的术语,
在这个空间里显得遥远而不切实际,成了钉卷宗时一闪而过的嘲弄。
同批进来实习的几个大三学生,偶尔能跟着跑跑立案庭,
甚至接触一下庭审材料复印的边角料,只有她,卢亚齐,像被遗忘在角落的螺丝,
与那盒起钉器为伴。唯一一次带她去看的庭审,
也因为律师突如其来的咆哮变成双方家属的推搡而被迫中断。黄法官皱着眉,
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让小卢送当事人材料去隔壁区院,这儿乱哄哄的。
”她抱着一摞不算轻的卷宗走出法院大楼,刚下过雨的地面倒映着城市模糊而焦虑的轮廓。
深灰色的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家族群,
堂叔在@所有人:“小齐,看到没?二伯家儿子刚拿了留用名额!就是有资源有路子!
你一个人在上海法院里,有没有门道?”隔着屏幕,那股熟悉的焦躁感又一次攥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眼前晃过那些大三实习生偶尔投向黄法官办公室时热切又敬畏的眼神。
一股冲动顶了上来。攥紧手机,她转身冲回黄法官的办公室,没敲门就推开了一条缝。
办公桌后没有人。那卷宗还在怀里,沉甸甸的纸张压迫着心跳。
她鬼使神差地挪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桌面玻璃板下的合影边上,
一份文件露出半截标题——《实习生表现评估及内部推荐……》。
“内部推荐”几个字针一样刺进眼睛。抽屉……钥匙还插在锁孔里。
大概是刚才出去接电话匆忙忘了拔。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声。
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冰凉的黄铜把手。指尖触碰到金属的一刹那,
黄法官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找什么?”卢亚齐猛地缩回手,
像被烙铁烫到,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那叠卷宗哗啦一声滑落在地,纸张四散,
在光线昏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眼。她僵硬地转身。黄法官站在门口,没穿制服外套,
只套着件半旧的薄毛衣,手里还握着不断震动的手机。他眼神里的疲惫几乎满溢出来,
甚至没多看地上散乱的卷宗,视线越过她,落在那个锁孔朝下的抽屉上。那眼神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厌倦。“收拾了。”他声音平板,绕过地上的狼藉,走到椅子边坐下,
捏着眉心,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做你该做的事。”卢亚齐默默蹲下,
一张张捡起散落的卷宗,每一页纸都在提醒她的莽撞和愚蠢。没有预想中的疾风骤雨,
这份漠然更令她窒息。窗外的积雨云越来越黑。下班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雨早就瓢泼而下,
砸在窗户上噼啪乱响,城市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水世界。卢亚齐撑着伞走出法院大门时,
裤脚瞬间就湿透了。公交站远,网约车软件上的等待时间长得绝望。
风声裹挟着雨点抽打伞面,伞骨在风中呻吟。一辆银灰色、挂着本地车牌的小轿车压着水花,
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积满水的路肩上。副驾驶的车窗摇下一条缝,
正好能看到司机疲惫的侧脸轮廓和那件熟悉的旧薄毛衣。他低着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大概是在抢接平台的派单。
雨刮器徒劳地在风挡玻璃上左右摇摆,试图刮开连绵不绝的水幕。卢亚齐喉咙有些发干。
车窗缝里挤出一个陌生而微哑的声音:“去哪?顺路的话捎一段,风太大难接单。
”语气有些生硬地模仿着网约车司机的口吻,努力掩盖着什么。“东……宝佳苑。
”卢亚齐下意识回答,声音被风雨吞掉一半。“不远,上车吧。”司机没回头,
只是摸索着拍下了中控锁的开关。她犹豫了一下,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陈旧的皮质座椅味,
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属于长期奔波的中年男人的辛酸气息混合在一起。暖气开得很足,
反而让人心头更闷。“这么大雨……”卢亚齐有些拘谨地开口,
目光扫过前座椅背的灰色头套套。后视镜的角度被调得很巧妙,
只能看到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粗大的手,看不到脸。但那个轮廓,
那种紧绷的沉默感……车子开得平稳而迅疾,碾过水坑,溅起高高的水墙。
电台广播被关掉了,车内只有雨点密集的敲击声和轮胎压过湿滑路面的胎噪声,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车内导航发出清晰的电子女声:“前方路口右转,
目的地附近停车困难,请提醒乘客提前准备下车。”车速慢了下来。路况比想象中更糟,
老旧小区的路面积了深深的水洼,旁边一辆卸货的面包车斜插着,硬生生堵住半幅车道。
车子只能停下等待。前座传来两声抑制不住的闷咳。司机身体前倾,
似乎想去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里掏东西。他的手伸到一半,
一个扁平的、褪了色的硬壳药盒被他自己的胳膊肘带了一下,
咕噜噜掉落在驾驶座下方的阴影里。出于某种无法控制的冲动,
卢亚齐下意识地弯腰探手去捡。指尖碰到硬壳边缘的刹那,
她也看清了盒子边缘贴着的一小块白色标签:处方签。患者姓名:黄XX。
药物名称:恩替卡韦……规格:0.5mg。费用自付比例:80%。
手心的盒子忽然有了重量。她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药盒落在脚垫上。
恩替卡韦……她心脏猛地缩紧。就在这一刻,堵塞的车流缓缓移动了。
司机似乎完全没察觉后面发生的这一秒异样。他专注地挂档,松开刹车,
车子平稳地滑过湿漉漉的街道。“前面门禁口下车?”依旧是那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的声音。
“就……就这。”卢亚齐有些失神地回答。车子稳稳停住。她拉开车门,
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扑面而来。下车时,脚差点踩进一个水坑。反手关上车门的一瞬间,
她眼角的余光还是瞥到了前挡风玻璃内侧那几乎被忽略的一角——雨刮器擦过的间隙,
一个褪色的有机玻璃小立牌,边缘磨损得厉害,
却清晰映着内部反贴上去的几个烫金字——“市级先进工作者”。车窗立刻摇上,
隔绝了所有的风雨和视线。那辆银灰色轿车毫不留恋地汇入了模糊不清的雨夜车流之中。
实习结束那天,是暴风雨过后难得的晴日,但空气中那股饱涨的湿气还未散尽。
卢亚齐抱着只装了水杯和记事本的薄薄纸盒,站在黄法官办公桌前等他签字盖章。
办公室里那股熟悉的纸墨霉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
他把那枚红得刺目的公章重重按在实习鉴定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
他从桌上一堆杂物里,拿起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边缘有些磕碰的金属保温杯,递给卢亚齐。
“杯子看着旧点,”他声音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疲惫感,眼睛却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天空,
“内胆新的,304钢。比塑料的健康。你们年轻人,别总喝凉的。
” 他的指尖扫过杯壁上一块细小的凹痕,“结实。”杯子很沉,触手冰凉。
保温杯外层磨损的印记和保温杯本身崭新的反光形成了强烈反差。
齐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他桌面上那个小小的相框——照片里他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在游乐园旋转木马前,两个人都笑得很笨拙,眼睛里却有光。窗外,
烈日炙烤着水汽蒸腾的街道。她抱着沉甸甸的杯子和盖着红章的鉴定表走出办公室门,
脚步虚浮。楼道里弥漫着混杂了尘土和暴雨后潮湿气息的味道。走廊尽头,有人喧哗。
人事科的门开着,两个老资历的行政人员端着茶杯,
声音不大不小地飘出来:“……黄副女儿那病,每月药吃掉多少?工资哪够填!他天天熬着,
我看着都悬……”“谁说不是呢,上回我还见他蹲车边检查前胎,那胎壁都磨出帘线了。
副院长的面子能当饭吃啊?”字字句句,像带着钩子的冰锥。
卢亚齐快步穿过光线幽暗的长廊,推开通往外面大厅的门。瞬间,明晃晃的阳光砸在她脸上。
身后法院大楼那巨大的、沉重的玻璃幕墙映着天空,冷硬的几何线条分割出无数扭曲的倒影,
像一张巨大的网。她低下头,怀里的实习鉴定表上,那枚鲜红的圆章刚刚盖上去不久,
边缘的印泥尚未干透,氤开一小片极淡的、触目惊心的红色水渍。那红色,
像极了一滴凝固的血,也像一场无声控诉的开始。烈日无情,将水渍飞快地蒸发,可那印记,
已在年轻的眼底生了根。卢亚齐抱着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杯走出法院大楼,
七月正午的太阳白得刺眼,晒得地面蒸腾起一层扭曲的热浪。杯壁冰凉,
杯底那块小小的凹痕硌着她的掌心,像一块无法消融的冰。鉴定表上那枚鲜红的公章边缘,
晕开的红色水渍已经干涸,留下一个模糊的、不规则的边缘,像一道结了痂的伤口。
她站在公交站牌巨大的阴影下,等那趟永远不准时的环线车。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滴在鉴定表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晕。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堂弟郭小磊发来的微信语音,
背景音嘈杂混乱:“姐!你还在法院实习吗?我哥……我哥他没了!”声音带着哭腔,
被巨大的喘息和哽咽切割得支离破碎,“他被人坑了!就在上海!
打车……打车多付了一千块……那司机黑心啊!一分不退!
我哥他……他一时想不开……”卢亚齐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堂弟郭小磊的哥哥,
那个老实巴交、第一次来上海准备投奔堂弟打工的郭家小儿子?那个只比她大几个月的堂哥?
多付了一千块车费……自杀?她猛地想起报到那天,在法院门口看到的那张寻人启事。
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有些怯,抿着嘴,
和记忆中那个过年时总默默帮她提行李的堂哥重叠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比保温杯的金属外壳更冷。手机又震了一下,郭小磊发来一张截图。
是堂哥微信支付记录的留言界面,时间戳是3月29日深夜:“你好我这边付多了,
能不能退回来。”下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回复。再下面,是堂哥发给同学的语音条截图,
时间显示是4月6日凌晨4点多。郭小磊又发来一段文字:“姐,
我哥最后给我同学发的语音,说……说他喝了半瓶敌敌畏……”卢亚齐的手指冰凉,
几乎握不住手机。公交车的轰鸣由远及近,卷起一阵裹挟着尘土的热风。她没上车。烈日下,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几天后,卢亚齐站在了浦东分局杨园派出所的门口。
堂弟郭小磊蹲在台阶旁,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手机,那是他哥哥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旁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律师,姓李,是郭家咬牙请来的。“警官,
我们就是想问问,这案子……就这么算了?”郭小磊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
“那司机!车牌号你们也给了,可人呢?钱呢?我哥的命呢?
”接待他们的年轻民警面露难色,翻着薄薄的卷宗:“同志,我们理解家属的心情。
但这事儿……它确实构不成刑事案件。支付是自愿的,虽然有操作失误,
但司机主观上没有非法占有的故意,事后不回复……最多算民事纠纷,道德问题。
我们只能提供司机信息和车辆信息,其他的,真没办法。”“道德问题?
”郭小磊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他多收了我哥九百多块钱!我哥给他发信息求他退钱,
他理都不理!这叫道德问题?这他妈是杀人!是见死不救!”民警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只是把一份盖着派出所公章的《情况说明》推过来,上面冷冰冰地写着“经查,
此事属民事纠纷范畴,建议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李律师拍了拍郭小磊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然后转向民警:“警官,我们理解程序。但家属现在就想知道,这个司机,他人在哪里?
我们起诉到法院了,可他连开庭都不来!法院传票都送不到!他是不是跑了?你们公安系统,
能不能……”民警摇摇头:“法院都找不到人,我们更没办法。除非他有其他违法犯罪行为,
否则我们无权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你们还是耐心等法院那边吧。”走出派出所大门,
热浪扑面而来。郭小磊像被抽干了力气,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头埋在膝盖里,
肩膀无声地耸动。李律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凝重:“小郭,卢同学,这事儿……难。
法院那边,缺席审判,就算判我们赢,执行也是个大问题。人找不到,钱怎么拿回来?
”卢亚齐看着堂弟蜷缩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包里那份盖着法院鲜红公章的实习鉴定。
那红色,此刻刺得她眼睛生疼。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如果……如果那个司机,
和某些人,某些地方,有联系呢?如果他的“消失”,不是偶然?回到学校,
卢亚齐像丢了魂。课堂上老师的声音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郭小磊绝望的哭诉,派出所民警公式化的回答,
还有黄法官递给她保温杯时,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疲惫到麻木的眼睛。
她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网约车软件。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输入了堂哥出事那天晚上的起点和终点——上海虹桥高铁站到浦东新区宝佳苑小区。
软件立刻跳出预估车费:白天约120元,夜间约150元。100元?
堂哥和司机私下约定的100元?这价格,低得离谱。尤其是在深夜,在虹桥站那种地方。
一个猜测,带着寒意,在她心底成型。她深吸一口气,
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黄法官那辆银灰色轿车的车牌号。手指有些抖。屏幕跳转。
车辆信息赫然在列——注册车型、颜色、车牌,完全吻合。注册时间:去年年底。
头像是一张模糊的侧脸照,但卢亚齐一眼就认出了那件旧薄毛衣的领口,
还有那稀疏的头顶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撞得肋骨生疼。她死死盯着屏幕,
仿佛要把它烧穿。
……那个在法院里疲惫不堪、靠开网约车补贴家用的副院长……和堂哥出事那天晚上的司机,
会是同一个人吗?时间、地点、车型……都对得上。她猛地抓起手机,冲出教室,
跑到僻静的楼梯间,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堂弟郭小磊的电话。“小磊!
你哥……你哥那天晚上打车,是几点?具体几点从虹桥站上的车?
”郭小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晚上十点多吧?他九点多到的上海,
出站磨蹭了一会儿……姐,怎么了?”晚上十点多。卢亚齐的心沉了下去。
黄法官那天晚上送她回宝佳苑,是几点?她拼命回忆,雨夜,拥堵……她下车时,
手机显示是十一点左右。而虹桥站到宝佳苑,不堵车的情况下,车程大概四十分钟……时间,
似乎……对不上。除非黄法官在送她之前,还跑了一单?或者,根本就不是他?
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留下更深的迷茫和无力。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发冷。
不是他。那又会是谁?那个消失的司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连法院都找不到?
她下意识地摸向背包里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杯。杯壁上那块小小的凹痕,
此刻像一枚冰冷的烙印。几天后,卢亚齐在食堂门口遇到了黄法官。他独自一人端着餐盘,
脚步有些蹒跚,眼袋似乎比之前更重了,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黄。“黄……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