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智多星樗里疾诞生周显王三十七年的咸阳城，
夏蝉正把暑气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秦宫深处的椒房殿里，
檀香混着草药的气息在梁柱间盘旋，侍立的宫人屏着呼吸，连裙裾扫过地砖都轻得像一阵风。
忽然，一声清亮的啼哭穿破了满殿的寂静，像劈开乌云的第一道光——秦孝公的庶子，
后来被天下人称作“小智多星”的樗里疾，就在这蝉鸣聒噪的午后降生了。
接生的稳婆抱着襁褓里的婴孩，手还在微微发颤。这孩子生得异于常人，
额头饱满得像块温润的玉，眼窝比寻常婴孩更深，睁开眼时，那双眼眸竟不像初生儿般懵懂，
倒有几分清亮的探究，仿佛要把周遭的一切都看个分明。更奇的是他的耳朵，
轮廓生得格外周正，垂珠饱满，像是老天爷特意雕琢过，
宫里的老嬷嬷悄声说：“这是主聪慧的相，怕不是文曲星降世呢。”消息传到秦孝公耳中时，
他正在书房批阅变法的奏简。商鞅推行的新法正到关键处，朝堂内外暗流涌动，
他眉心的褶皱就没舒展过。听闻庶子降生，他只是顿了顿笔，挥手让报信的内侍退下，
目光重又落回竹简上。那时的秦国，最要紧的是富国强兵，一个庶出的婴孩，
还担不起君王过多的关注。可这孩子，偏生就不是个安分的。满月那天，
椒房殿摆了小小的宴席，孝公的几位公子都来贺喜。最大的公子驷已经能稳稳地走路，
手里攥着块白玉佩，见乳母抱着樗里疾，便颠颠地跑过去，伸手想摸弟弟的脸。
乳母怕他没轻没重，正要阻拦，襁褓里的樗里疾却忽然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公子驷的衣袖。
那力道不大，却抓得极稳，谁也没想到，一个刚满月的孩子竟有这般力气和准头。
公子驷愣了愣，随即咯咯笑起来：“这弟弟，倒比阿黄还能抓！”阿黄是他养的猎犬，
最是活泼好动。樗里疾像是听懂了，小嘴咧开，竟也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眼睛弯成了月牙，逗得满殿人都笑了。孝公恰好进来，见这情景，眉头微不可察地舒了些，
伸手想抱抱这个小儿子。乳母连忙把孩子递过去，樗里疾却在这时扭了扭身子，
小脑袋转向书房的方向，小手朝着那堆摞得高高的竹简抓去。孝公怔了怔，
随即朗声笑了：“哦？你倒知道哪里是秦国的根本？”他把孩子抱得更稳了些，
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饱满的额头，“既然生在这变法的年月，便好好长，将来若有本事，
也为秦国做些事。”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樗里疾像是跟竹简结了缘。
乳母抱着他在廊下晒太阳时，只要远远看见内侍捧着奏简经过，他就会伸长脖子去看，
小嘴里“啊啊”地叫着，小手挥舞个不停。稍大些，他便不满足于看了，只要抓到竹简，
就会用没长牙的牙龈啃得津津有味，乳母怕他伤着，换了木片给他，他却偏不要，
认准了竹简上的字似的。三岁那年，孝公在书房召见商鞅，两人正讨论着如何修订度量衡，
忽听身后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方的……圆的……”回头一看，
竟是樗里疾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蹲在地上，用小石子在青砖上画着什么。众人凑近一看，
都吃了一惊——那地上竟被他画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方块和圆圈，
倒有几分像商鞅新制的量器模样。商鞅是个极重才的人，见这三岁孩童有如此举动，
不由得抚着胡须点头：“此子异禀，当好好教养。”孝公看着地上的图案，
又看看儿子沾着灰的小脸，那双眼睛里满是好奇与认真，他忽然觉得，
这孩子或许真能长成栋梁。从那天起，宫里最好的先生被请来教樗里疾读书。
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已经能捧着竹简，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了。
更奇的是他的记性，先生教过的《尚书》篇章，他听两遍就能复述个大概，连拗口的典故，
只要讲一遍，他就能说得头头是道。有一次，先生讲起齐桓公称霸的故事，
讲到管仲用老马识途的计策走出迷谷，他忽然举手：“先生，老马能识途，是因它记路，
那人若能记清山川河流，是不是也能不迷路？”先生一愣，随即大喜：“孺子可教也！
这正是格物致知的道理。”宫里的人渐渐发现，这小公子不仅记性好，脑子转得也快。
下棋时，他从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看着要输了，
却总能想出奇招反败为胜；宫人摆错了祭祀的礼器，别人都没察觉，
他却能指着其中一件说：“这个该放在东边，去年祭农神时，父王就是这么摆的。
”连最挑剔的宗正官都暗自点头：“这孩子的心眼，怕是比筛子还多。
”“小智多星”的名号，就是从那时起在宫中风传开来的。人们说，
樗里疾的脑袋里像是装着个百宝箱，无论多难的事，到他那里总能找出办法。
而这个在蝉鸣中降生的孩子，也确实像一颗初升的星，正一点点展露他的光芒，
等待着照亮秦国天空的那一天。那时的咸阳城，
还不知道这个聪慧的庶子将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用他的智谋辅佐两代君王，
为秦国的崛起立下汗马功劳。但所有人都已隐隐感觉到，这个额头饱满、眼眸清亮的孩子，
注定会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他的诞生，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秦国的历史长河里，
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智慧的涟漪。第二章 少年智囊的兵道启蒙咸阳宫的银杏叶黄了又落，
转眼便是五年。当年那个抓着公子驷衣袖的婴孩，已长成个眉眼清俊的垂髫少年。这年深秋，
秦孝公在书房里做了个决定——让七岁的樗里疾正式拜商鞅为师。消息传开时，
朝堂上颇有微词。商鞅是变法的掌舵人，整日埋首于律法、农战、户籍这些国之大事，
哪有闲暇教一个黄口小儿？可谁也没料到，商鞅竟一口应了下来。
他还记得三年前那个蹲在青砖上画量器的孩童，那双眼睛里的探究与锐敏，
像极了年轻时钻研刑名之术的自己。拜师礼办得简单却郑重。樗里疾穿着小小的玄端礼服，
捧着束脩跪在商鞅面前，额头触地时，声音清脆却沉稳：“弟子樗里疾，
愿从先生学经世济民之术。”商鞅扶起他，目光落在他那双依旧清亮的眼睛上：“我之学，
不止于书简，更在沙场、在市井、在朝堂风云里。你若想学，须先学会‘观’与‘断’。
”那时的商鞅，正忙着在关中推行新的军制。每到旬日，各郡县的将领便会齐聚咸阳，
汇报兵员训练、军械打造的进度。商鞅常把樗里疾带在身边，让他在偏殿的屏风后听着。
别的孩子耐不住性子，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东张西望，可樗里疾总能端端正正地坐着，
小手支着下巴，连呼吸都放轻了。一次，上郡守将禀报，说边境的士卒操练时，
总因兵器配重不均而误伤同伴。将领们争论不休，有的说该重造兵器，
有的说该调整操练章程，吵得面红耳赤。屏风后的樗里疾忽然轻轻拽了拽商鞅的衣袍，
小声说：“先生，弟子见过木工做活，短柄的斧钺要重刃，长杆的矛戟要轻锋，
是不是兵器也该按长短调配重？”商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问守将：“士卒所用戈矛，
长短是否一致？”守将愣了愣，答说为图方便，都是一个尺寸。
商鞅当即拍板：“按士卒身高定制兵器，长身用长械，短身用短械，再调配重。
”后来此法推行，果然再无误伤，连军中最固执的老卒都赞：“那小公子虽没握过戈，
倒比咱们懂兵器。”跟着商鞅去军营的日子，是樗里疾最雀跃的时光。
别的公子视军营为苦地，他却像进了宝库。看士卒列阵时，他会蹲在地上用树枝画阵形，
嘴里念念有词：“若敌军从侧翼来，这队人该往这边挪三步才挡得住。
”见斥候骑马回报军情，他便追着问：“如何辨出哪条路是敌军常走的？马蹄印深是负重多，
浅是轻装，对吗？”商鞅从不直接给答案，只让他自己去看。有回两人站在城楼上，
看下方新兵演练攻城。一群少年郎扛着云梯往前冲，却被守军的滚石砸得溃不成军，
乱糟糟地退了回来。商鞅问：“你看他们败在何处？
”樗里疾指着乱哄哄的队伍：“没人领头，像没头的苍蝇。”商鞅再问：“若你是将，
该如何？”他歪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分三队！一队佯攻正门，
引守军注意力；一队扛云梯从侧面矮墙爬，那里石头少；最壮的一队拿着大盾在前，挡滚石！
”说着在城砖上画出三队人马的路线，连哪队先动、哪队后冲都标得清清楚楚。
商鞅抚着他的头笑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倒有几分悟了。
”真正让军中对他刮目相看的，是一场意外的狩猎。那年冬猎，
孝公带着诸子和文武百官进山，谁知围猎时忽然冲出一群受惊的野马，直扑孝公所在的中军。
侍卫们手忙脚乱，眼看野马就要冲散队伍，樗里疾忽然大喊：“把旌旗放倒！
往左边树林里引！”众人不解，他急得跳脚：“马怕密集的东西，旌旗竖着晃，它们更疯！
放倒旌旗，树林里树密，它们不敢进，往左跑就撞不上父王了！”侍卫们半信半疑照做，
果然，野马见旌旗倒下，又被左边树林的密枝挡着，竟真的转向狂奔，一场惊变消弭于无形。
孝公惊魂甫定，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小脸，又惊又喜：“你怎知这些？
”樗里疾指着不远处的马厩：“前几日看马夫驯烈马，用竹筐罩住马头，它就不敢乱撞，
因看不见周遭，怕撞东西。树林就像大竹筐，马自然怕。
”商鞅在一旁点头：“能从驯马悟出行军之理，此子已懂‘举一反三’，是块领兵的料。
”从那以后，商鞅开始教他读《孙子兵法》。别人读兵法是背字句，他却总爱抠字眼。
读到“兵者，诡道也”，他便缠着商鞅问：“诡道是不是就是骗敌人？若敌强我弱，
装作更弱，让他们轻敌，算不算诡道？”读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竟跑去打听邻国的兵力，把听到的消息记在竹简上，做成小小的“军情册”。
有次商鞅考他：“若你带三百人，遇敌军五百，当如何？”樗里疾眼珠一转，
答：“先找个有山有河的地方，让五十人在山上放烟，
装作有大军埋伏；再让一百人把旌旗插得满山都是，敌军必疑；剩下的人分成两队，
一队袭扰左边，一队攻右边，让他们分不清主攻方向，乱了阵脚再合围。”商鞅听完，
沉默片刻，忽然抚掌大笑：“好个调虎离山、虚张声势！你这脑子，装的不是书，
是千军万马啊。”那时的樗里疾，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秦国的“智囊将军”，
会在函谷关下用奇计击退六国联军，会在朝堂上用智谋平衡各方势力。
他只是个追着商鞅问东问西的少年，眼睛里闪烁着对兵道的热爱与好奇，
像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树苗，在商鞅的浇灌下，悄悄舒展着枝叶，
积蓄着足以撼动山林的力量。咸阳的风，带着渭水的气息，吹过少年紧握的拳头，
吹过他画满阵形的竹简。在那个变法图强的年代，一颗属于秦国的将星，正循着智慧的轨迹，
慢慢升起在西北的天空上。而这段师从商鞅的岁月，就像为这颗星镀上的第一道光，
明亮而炽热，照亮了他往后的兵途。
第三章 秦惠文王麾下的“智计之锋”渭水的冰刚化开那年，秦惠文王嬴驷站在咸阳城头，
望着东方的函谷关。他新承王位不久，朝堂上既有老世族的掣肘，关外又有六国虎视眈眈，
腰间的佩剑总带着几分沉甸甸的寒意。这时，内侍来报：“樗里疾公子在殿下求见，
说有破局之策。”彼时的樗里疾已不是那个蹲在地上画阵形的少年，二十出头的年纪，
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沉静的锐利。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见了惠文王，不卑不亢地行礼：“臣闻韩魏两国欲联兵攻我河西，若坐等他们合兵，
不如先击其一，破其联盟。”惠文王挑眉：“韩魏相倚，如左右手，怎好动其一？
”樗里疾展开竹简，上面画着两国的地形图，
他指尖点在韩魏边境的一处峡谷：“魏军主力在西河，韩军屯于上党，中间隔着太行余脉。
臣请带五千轻骑，伪作魏军旗号，夜袭韩军粮草营，再散流言说‘魏军欲吞韩地’，
韩王多疑，必生嫌隙。”这计看似险，却戳中了韩魏联盟的软肋。惠文王盯着地图看了半晌，
忽然拍案：“就依你！”三日后，樗里疾率轻骑出发。他没直奔韩营，反倒绕去魏军的旧寨，
捡了些带魏字的旌旗甲片，又让士卒学魏兵的口音。夜至韩军粮营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