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伟在宠物快递站签收那个印着“鲜活水产”的纸箱时,值班大爷多看了他三眼。
“小伙子,现在流行养巴西龟当宠物?”大爷用钉枪敲着打包带,
“前阵子有个姑娘买了只鳄龟,说是要当‘镇宅神兽’,结果那货把她家拖鞋都啃了。
”张伟抱着纸箱的手紧了紧。他买这只巴西龟,
纯属社畜崩溃后的临时起意——上周连续加班三天,
提交的方案被总监用红笔批成“小学生作文”,
回家路上看见宠物店弹窗广告:“9.9元秒杀巴西龟,治愈你的精神内耗”。
他盯着那句“无需遛弯、不用梳毛,安静陪伴不粘人”,手指比脑子先动,下了单。
纸箱里传来轻微的抓挠声,像有只小爪子在试探着敲纸板。张伟一路小跑回家,
电梯里遇见对门的王阿姨,对方盯着纸箱皱眉:“小张,你这是买了只甲鱼?要炖汤补补?
”“不是不是,是宠物龟!”张伟慌忙解释,电梯门开的瞬间,他几乎是逃进了家门。
他家是典型的出租屋格局,四十平米的一居室,客厅被改成了“临时办公区”,
折叠桌上堆着没吃完的外卖盒和打印错的方案。张伟把纸箱放在地上,剪刀划开胶带时,
心脏莫名跳得快——他这辈子没养过宠物,唯一的“活物陪伴”是大学时养的多肉,
最后被他浇死了。纸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水草味漫出来。巴掌大的绿壳龟缩在角落,
背甲上的花纹像片迷你沼泽,最醒目的是它的眼睛——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珠子,
没像其他乌龟那样怯生生地闭着,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张伟,瞳孔里映出他没刮干净的胡茬。
“嗨,小家伙。”张伟蹲下来,试图挤出个友善的笑,“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乌龟没动,
只是眼珠子转了转,视线扫过桌上的泡面桶,又落到墙皮剥落的角落,最后慢悠悠地抬起头,
仿佛在评估:这破地方,配得上本龟?张伟没读懂这眼神,只当它认生。
他翻出网购的“豪华龟缸套餐”——半米长的玻璃缸,
附带塑料假水草、彩色石子和一个印着“富贵吉祥”的塑料小亭子。组装时,
他特意把假水草插得错落有致,还把小亭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看,
以后你就是有房有花园的龟了。”龟被放进缸里时,四肢突然舒展,
划水的动作却透着股不情愿。它绕着缸底游了半圈,在假水草旁停住,用爪子扒拉了两下,
然后猛地转身,尾巴一甩,把水草连根“拔”了出来,推到了缸角。张伟:“???
”他以为是巧合,又把水草插回去,还特意往泥里按了按。结果刚转身去洗手,
就听见“哗啦”一声——龟用前爪踩着水草,
硬生生把这丛塑料植物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土坡,自己则蹲在土坡对面,脑袋抬得老高,
像在说:“这破烂玩意儿,赶紧扔。”“脾气还挺大。”张伟失笑,没再管水草。
他从套餐里拿出龟粮,倒了一小勺在缸沿:“饿了吧?吃点东西。
”龟瞥了眼那些棕色的小颗粒,突然往后退了退,四爪并用划到缸底,对着龟粮的方向,
慢悠悠地拉了一泡屎。屎是白色的,漂在水面上,正好盖住半粒龟粮。张伟盯着那泡屎,
突然怀疑自己买的不是龟,是个穿马甲的评委。二接下来的三天,
张伟确认了一件事:这只龟不仅有脾气,还有品味,而且品味相当挑剔。
他以为龟嫌弃假水草的颜色,网购了套粉色珊瑚造景。
组装时特意查了“巴西龟喜欢的环境”,教程说“鲜艳的颜色能刺激食欲”。
结果珊瑚放进缸的当晚,他被客厅的响动吵醒——龟用爪子把珊瑚堆成了一座“坟头”,
自己则趴在“坟头”前,脑袋抵着玻璃,像是在默哀。“你这是给谁上坟呢?
”张伟揉着眼睛开灯,龟猛地转头,绿豆眼里竟透出点“被打扰的不悦”,
尾巴在水里扫了扫,溅起的水花打在玻璃上,像在翻白眼。
他又换了套“原生态造景”:鹅卵石、枯树枝,甚至从小区池塘捞了把真水草。
龟这次没拆家,却开始绝食。不管张伟怎么晃缸沿的龟粮,它都缩在枯树枝下,
假装自己是块石头。“不喜欢原生态?”张伟对着缸自言自语,“那你喜欢啥?极简风?
”他把缸里的东西全清了,只留一个晒台。龟终于肯从树枝下出来,却绕着空缸游了三圈,
最后停在张伟面前,用爪子轻轻敲了敲玻璃,
又抬头看了看墙上张伟贴的海报——那是张《海绵宝宝》的盗版海报,
海绵宝宝的龇牙笑占了半面墙。张伟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
突然懂了:“你是嫌我这屋子太俗?”他试着把海报摘下来,
换上自己大学时画的素描——一幅临摹的梵高《星月夜》,画得歪歪扭扭。刚贴好,
龟突然从晒台上滑下来,游到画对面,小脑袋跟着画里的漩涡纹路转了转,
然后对着张伟抬了抬头,像是在说“这还差不多”。更离谱的是音乐。
张伟加班时喜欢放歌提神,以前总循环凤凰传奇,觉得“节奏强,能抗困”。
结果龟一听《最炫民族风》,就用爪子疯狂拍缸壁,频率和鼓点完美重合,
像是在敲“退堂鼓”。他换了周杰伦,龟把头埋进壳里,半天不肯露出来;换了摇滚乐,
它直接爬到晒台角落,用屁股对着音箱;直到张伟切到自己收藏的古典乐歌单,
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刚响起第一个音符,龟突然从壳里探出头,脖子伸得老长,
小脑袋还跟着弦乐的节奏一点一点,活像个在音乐厅里点头的老教授。
张伟举着手机愣在原地。他大学选修过音乐课,全班就他一个人觉得古典乐“像催眠曲”,
现在居然被一只巴西龟鄙视了品味?他故意切到《小苹果》,龟立刻缩成一团;切回巴赫,
它又伸脖子——反复三次,张伟彻底服了。“行,你赢了。”他对着缸鞠躬,
“以后家里只放古典乐,满意了吧?”龟像是听懂了,慢悠悠地游到晒台,前爪搭在边缘,
对着窗外的月亮,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架势。三龟的绝食问题,
最终以张伟向菜市场大爷求助告终。那天他揣着龟粮去小区菜市场,
想问问“巴西龟是不是不爱吃饲料”,卖猪肉的刘大爷听了直乐:“傻小子,动物跟人一样,
谁乐意天天吃速食啊?我家那只老母鸡,顿顿喂玉米都嫌寡淡,得掺点剩饭才肯下蛋。
”他给了张伟一小块新鲜瘦肉:“试试这个,切细点,别放调料。”张伟半信半疑地回家,
把瘦肉切成小米粒大小,用牙签挑着放进缸里。前一秒还缩在角落的龟,
突然像被按了启动键,划水的速度快得模糊,一口叼住肉粒,三两口吞下去,
然后对着张伟抬了抬头,像是在催“还有吗”。那天晚上,龟吃了整整五粒瘦肉。
吃完还对着空缸壁蹭了蹭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个刚酒足饭饱的老干部。从此,
张伟的生活多了项固定任务:每天下班绕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里脊肉,
回家切成均匀的小粒,用温水泡三分钟刘大爷说“龟怕凉”,再喂给这位“龟大爷”。
同事老王听说后,在午休时拍着他的肩笑:“你这哪是养龟?是伺候祖宗呢!
我家儿子都没这待遇。”张伟叹了口气,却没反驳。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享受这种“伺候”——每天切肉时,
会下意识哼起巴赫的曲子;看到龟吃得香,白天被总监骂的委屈好像也淡了点。
有次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发现龟趴在晒台上没睡,绿豆眼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是在等他。
“今天被骂了。”张伟蹲在缸前,声音有点哑,“总监说我写的方案像‘用脚抠出来的’。
”龟没动,只是尾巴轻轻扫了扫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他突然想给这龟起个名字。之前一直“喂”“哎”地叫,实在不像话。
看着龟那副傲娇又沉稳的样子,张伟脑子里蹦出个词:“龟丞相”。“以后就叫你龟丞相吧。
”他戳了戳玻璃,“听着就像个有学问、爱挑剔的老干部。”龟丞相像是满意这个名字,
慢悠悠地转了个圈,前爪在晒台上敲了敲,像是在鼓掌。自从有了名字,
龟丞相的“挑剔”变本加厉。张伟买了件印着骷髅头的T恤,刚穿上身,
龟丞相就对着他拍缸,爪子敲得又急又响,直到他换了件纯色衬衫,才安静下来。
他网购了个卡通造型的马克杯,刚放在缸旁边,龟丞相就把缸里的小石子扒拉出来,
一颗一颗扔向杯底,像是在“砸垃圾”。最绝的是周末。张伟想打扫卫生,把龟缸搬到阳台,
自己则用吸尘器吸客厅。刚打开吸尘器,
阳台就传来“砰砰”的撞缸声——龟丞相在缸里疯狂转圈,用背甲撞玻璃,
直到他关掉吸尘器,才停在缸边,对着他“瞪眼睛”。“你嫌吵?”张伟哭笑不得,
“可这屋子总得打扫啊。”他试着打开手机,放起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神奇的是,
龟丞相居然不撞缸了,安静地趴在晒台上,小脑袋随着旋律轻轻晃,
像是把古典乐当成了“降噪耳机”。张伟看着它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四十平米的出租屋,
好像没那么冷清了。四龟丞相第一次“干预”张伟的社交,是在他请同事来家里聚餐时。
那天是周五,部门项目顺利收尾,张伟一时冲动,说了句“来我家吃饭吧,我露一手”。
等反应过来时,同事们已经开始讨论“要带啤酒还是红酒”。他慌了——出租屋乱得像战场,
龟丞相的缸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而且这龟最近迷上了“艺术鉴赏”,
张伟刚在缸边挂了幅莫奈《睡莲》的印刷画,龟丞相每天要对着画“观赏”半小时,
偶尔还会对着画吐泡泡,像是在点评色彩。“要不还是去外面吃吧?”张伟试图反悔,
被老王按住:“别怂啊小张!就当提前庆祝你摆脱‘社畜孤寡’人设了。”没办法,
张伟只能硬着头皮收拾。他把外卖盒塞进床底,把打印错的方案藏进衣柜,
最后站在龟缸前发愁——要不要把龟丞相挪进卧室?龟丞相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突然游到缸边,用爪子拍了拍《睡莲》画,又抬头看了看他,像是在说“放心,
本丞相给你撑场面”。同事们来得很准时,老王带了只烤鸡,实习生小莉抱了个西瓜,
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总监都拎了瓶红酒。推开门的瞬间,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客厅中央——龟缸被擦得锃亮,《睡莲》画挂在旁边,
缸里的龟丞相趴在晒台上,前爪搭着边缘,脑袋微微抬着,像个摆放在客厅的“艺术装置”。
“嚯,张伟你这龟挺有范儿啊!”老王凑近看,“这造型,像在思考龟生。”龟丞相没动,
只是眼珠子转了转,视线扫过老王手里的烤鸡,突然对着他吐了个泡泡。“它好像不喜欢我?
”老王往后退了退,张伟赶紧打圆场:“它害羞,认生。”聚餐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
小莉给大家分西瓜,不小心掉了块瓜皮在龟缸旁边。几乎是同时,
龟丞相突然从晒台上滑下来,对着瓜皮的方向,用爪子疯狂扒拉缸底的石子,
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在抗议。“它这是咋了?”小莉吓了一跳,
张伟赶紧把瓜皮扔进垃圾桶:“它可能……不喜欢西瓜味。”总监推了推眼镜,
盯着龟缸旁的《睡莲》画:“你这龟,平时看莫奈?”“呃……算是吧。”张伟尴尬地挠头,
“它好像喜欢这种画。”“有意思。”总监笑了,“我女儿也喜欢莫奈,
说他的画‘像梦一样’。你这龟,挺有艺术细胞。”就在这时,
龟丞相突然游到《睡莲》画对面,小脑袋对着画晃了晃,然后又转向总监,
像是在说“算你有眼光”。张伟松了口气,以为这场“龟外交”总算顺利。
没想到老王喝多了,突然站起来,对着龟缸喊:“小龟龟,我给你唱首歌!”没等张伟阻止,
他就扯开嗓子,唱起了《爱情买卖》。第一个音符刚出口,龟丞相猛地缩成一团,
背甲紧紧贴在缸底,像是在“装死”。老王唱到“当初是你要分开”时,它突然伸出爪子,
对着老王的方向,“啪”地拍了下玻璃,力道之大,连缸里的水都晃了晃。
“它好像不喜欢我的歌?”老王愣住了,张伟赶紧把他按回座位:“它困了,要睡觉了。
”聚餐结束后,张伟送走同事,瘫在沙发上。龟丞相已经从“装死”状态恢复过来,
正趴在晒台上,对着天花板吐泡泡,像是在吐槽“这群人类品味真差”。“今天多亏了你啊,
丞相。”张伟对着缸笑,“没给我丢人。”龟丞相没理他,慢悠悠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像是在说“赶紧收拾残局,别耽误本丞相听睡前音乐”。五张伟发现自己被龟丞相“改造”,
是在一个普通的周二早晨。他站在衣柜前,习惯性地想拿那件印着动漫角色的旧T恤,
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脑子里冒出个念头:龟丞相会不会觉得这T恤太幼稚?最后,
他选了件纯色的浅蓝衬衫。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龟丞相正趴在晒台上看日出,看见他,
小脑袋点了点,像是在说“今天品味还行”。那一刻,张伟突然笑了。
他居然会在乎一只乌龟对自己穿着的评价?这种“被改造”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他开始自动避开凤凰传奇的歌单,手机里存满了巴赫、莫扎特和贝多芬;路过书店时,
会下意识拿起艺术类的书,虽然大部分看不懂,
但总觉得“说不定龟丞相喜欢”;连点外卖都变得挑剔,以前顿顿吃的重辣火锅,
现在会换成清淡的粥,因为刘大爷说“你吃太辣,洗手喂龟时,它会嫌你手上有味”。
同事们都说他变了。“张伟最近好像变稳重了。”小莉在茶水间跟老王说,
“以前他方案里总加些奇怪的表情包,现在居然会引用名人名言了。
”老王点头:“我上次看见他在听交响乐,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中邪了。”张伟没解释。
他知道,这些变化不是因为突然“顿悟”,而是因为有个小生命在悄悄影响他。
龟丞相不会说话,却用它的方式告诉张伟:生活可以不那么潦草,哪怕住四十平米的出租屋,
也能有自己的品味和坚持。当然,龟丞相的“挑剔”偶尔也会过头。有次张伟感冒了,
鼻音重得像砂纸摩擦。他对着缸打喷嚏时,龟丞相突然缩成一团,半天不肯露头。
等他擤完鼻涕回来,发现鱼缸里的水被搅得浑浊不堪,龟丞相蹲在假山上,
小眼睛里写满了“你离我远点”。“我也不想感冒啊。”张伟委屈地说,
“你以为我想对着你打喷嚏?”龟丞相没理他,反而游到晒台角落,
用爪子扒拉着一块鹅卵石,把石头挡在自己面前,像是在“隔离”他。那天晚上,
张伟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喉咙疼。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客厅传来“哗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