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从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底捧出那面青铜镜时，窗外正好滚过一道闷雷。
雕着缠枝莲纹的镜框在他掌心泛着幽光，倒映出他错愕的脸。
"这就是爷爷临终前说的那面镜子？"他指腹擦过镜面，
突然被冰得缩回手——那触感不像金属，倒像隆冬时节的河面。深夜两点十七分，
周明远第三次从同一个梦境中惊醒。梦里总有个穿红色嫁衣的女人背对着他梳头，
乌黑长发垂到腰际，发梢滴着暗红液体。这次她突然转头，
镜子里映出的却是周明远自己的脸，嘴角正汩汩涌出鲜血。
"见鬼了..."他抹着额头的冷汗开灯，发现梳妆台上的古镜竟自己转了个方向。
更可怕的是，镜面上布满细密水珠，像刚被人哈过气。他颤抖着伸手一抹，
指尖立刻沾上暗红碎屑，凑近闻竟带着铁锈味。第二天清晨，
市博物馆的青铜器专家用放大镜看了半晌，突然"啪"地合上工具箱："周先生，
这镜子您从哪得来的？""祖传的，有问题？
"老专家掏出手帕擦汗："镜背阴刻的符文是清末湘西镇魂用的，
这缠枝莲纹里还藏着四个字——"他压低声音，"'见魂者，魂亦见之'。"当晚暴雨如注。
周明远把镜子锁进保险柜，却听见卫生间传来"笃笃"声。推门就见浴缸积了半池血水，
水面浮着几根长发。他踉跄后退时撞到衣柜，柜门"吱呀"晃开，
那面本该锁着的青铜镜正端放在隔板上，镜面蒙着层血雾。"你到底要什么？
"周明远抓起镜子怒吼，突然发现镜中影像慢了半拍——他放下手时，
镜里的"他"仍举着胳膊。血雾渐渐聚成一张女人脸，嘴唇开合间，
他听见自己手机突然响起微信提示音。发信人是三天前车祸去世的表哥，
内容只有五个字："快逃，轮到你了。"周明远连夜敲开民俗学教授陈文渊的家门。
老人用朱砂在镜面画符时，黄符突然自燃。"周先生，您祖上是否有人做过阴阳先生？
"陈教授盯着浮现裂纹的镜面，"这镜子里封着个活祭的怨灵，她在找替身。
"暴雨拍打着窗玻璃，陈教授翻开发黄的县誌："光绪二十三年，
周氏先祖周世昌主持活葬镇邪，将一名疯癫女子钉入棺中..."话音未落，
整栋楼突然断电。黑暗中，青铜镜发出幽幽绿光，镜面浮现出周明远祖父七窍流血的脸。
"爷爷？"他刚碰到镜面，整只手就被无形力量拽进镜中。刺骨寒意顺着手臂蔓延时，
他看清镜里世界——红衣女人就贴在他背后，
青白手指正缓缓缠上他的脖颈...周明远的喉咙被勒得发出"咯咯"声，
镜中寒意已经蔓延到胸口。红衣女子的长发像活物般缠住他的四肢，将他一点点拖向镜面。
就在他脸颊即将触到青铜镜的瞬间，女子突然松手。
"救...我..."声音像是从深井底部传来，周明远跌坐在地，
惊骇地发现镜中女子竟在流泪。血泪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滑落，在镜面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陈教授点燃应急蜡烛时，镜面已经恢复平静。摇曳烛光下，
老人指着族谱上一行褪色朱批："自周世昌起，你们家族每隔一代就有男丁暴毙。
"枯瘦的手指停在最新记录上——那是周明远表哥的名字，卒年34岁。"明天是你生日吧？
"陈教授的话让周明远浑身发冷，"如果记载没错，你今年...""34岁。
"周明远盯着自己映在镜中的脸，突然发现右眼瞳孔变成了诡异的灰白色，
和族谱上那些早逝先祖的遗照如出一辙。破晓时分，
他们在县档案馆找到了光绪二十三年的《异事录》。泛黄纸页上记载着当年大旱，
周世昌作为阴阳先生提议活葬镇邪。
但夹在册页里的私信揭露了真相："...那丫头既怀了周家骨肉，
借机...法师说以亲骨血为祭可保家族百年兴旺...""所以被活埋的是我祖先的情人？
"周明远胃里翻涌。档案附着的简易地图显示，当年葬坑就在现今周家老宅后院。
此时青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浮现出枯井的影像，
井沿上清晰刻着"贞洁烈女小翠"六个字。暴雨持续到第七天，
周明远在老宅后院挖到青石板时，铜镜在他口袋里发出蜂鸣般的震动。
石板下是口被铁链封住的枯井，链子上挂着的铜锁刻着与镜背相同的符文。
当他把镜子贴近铜锁时，锁头"咔嗒"弹开，井底立刻涌出腐臭味。"子时到！
"陈教授突然高喊。周明远转身时，看见老人手持桃木剑站在倒画的八卦阵中，
月光下的影子竟比实际瘦长许多。镜子里传来祖父凄厉的喊叫："跑！"但已经晚了，
井中窜出的黑发缠住周明远脚踝，而陈教授的脸正在融化——苍老的面皮像蜡油般脱落，
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面孔。"多亏你解开封印。"假陈文渊的声音变成尖细的女声，
"当年周世昌把我分魂镇压，魂魄封在镜中，
尸身镇在井里..."枯井中爬出的腐尸与镜中红衣女子渐渐重合，周明远这才惊觉，
镜中小翠始终是背对镜面——因为她根本没有正脸，她的后脑勺上长着陈文渊的脸！
腐尸抬起露出白骨的手爪："周世昌骗我喝下符水，
把我活埋时还让道士用锁魂钉..."话音未落，周明远突然将青铜镜砸向井沿。
随着镜子碎裂，小翠发出惨叫，那些发丝瞬间化为黑烟。
他从怀中掏出真正的铜镜——今早挖井前就调包了的复制品，
镜面上用鸡血写着从族谱夹层找到的破咒口诀。"你早知道？
"小翠的腐尸在月光下迅速风化。周明远举起铜镜照向枯井："祖父托梦告诉我，
当年真正作恶的是那个道士。"镜光所照之处，井底浮现出另一具骸骨，
颈骨上套着道教的八卦项圈。小翠的怨灵发出解脱般的叹息时，
周明远右眼的灰白翳渐渐褪去。黎明时分，他在镜框夹层摸到张字条，
是祖父工整的笔迹："见魂者，当见己心。"雨水顺着周家老宅的屋檐滴落，
周明远在阁楼整理祖父遗物时，那块铜镜碎片突然从抽屉缝隙里掉了出来。
明明已经过去两周，镜框边缘的血渍却新鲜得像刚抹上去的。"见鬼..."他伸手去捡，
指尖却被割破。血珠滴在镜面上，立刻被吸收得无影无踪。窗外惊雷炸响，
刹那间他在碎镜中看到个蜷缩的婴儿影子。族谱的装订线已经松散，
周明远翻到记载暴毙先祖的那几页，突然发现纸张厚度不对。用小刀小心挑开，
里面竟藏着被糨糊粘住的残页。泛黄的宣纸上记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宣统二年，
周怀瑾卒前纳丫鬟为妾，有遗腹子送往邻县..."他疯狂翻找其他记录，
发现所有"暴毙"的先祖都在死亡前九个月留下了子嗣。最末一行墨迹尚新，
是祖父的笔迹："明远生母实为柳巷胡氏，
产后即殁..."铜镜碎片在深夜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周明远惊醒时，
发现碎镜正在枕边震动，镜面浮现出一口红漆小棺。棺盖缓缓滑开，
里面躺着个青紫色的胎儿，脐带竟连接着他的腹部。"他们没告诉你真相吗？
"小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梳妆台的镜子里，红衣女子怀抱婴孩，
这次她终于转过身——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不断渗血的凹坑。"周世昌活埋我时，
我腹中已怀胎三月。"她空洞的"脸"转向周明远，
"那道士用锁魂钉将胎儿魂魄钉在我尸身上..."镜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
瞳孔是和周明远右眼同样的灰白色。次日清晨，周明远在陈教授书房找到本《炼魂术》。
书页间夹着张名单，记录着周家五代男性的生辰八字，最新添上的正是他的名字。
书柜暗格里整齐排列着十多个小瓷瓶，每个瓶身都贴着周家先祖的名字，
里面漂浮着灰白絮状物。铜镜碎片突然发烫，
周明远在灼痛中看到幻象：当年周世昌将符水灌进小翠嘴里，而年轻版陈教授模样的道士，
正用银针从胎儿囟门抽取一缕白雾...月全食当晚，周明远带着铜镜碎片回到枯井。
陈教授早已设好法坛，见他来了露出诡异笑容："你比祖先们聪明，但太晚了。
"桃木剑指向天空，月光被阴影吞噬的瞬间，周明远感到有东西正从自己七窍中钻出。
"你以为破除的是诅咒？"陈教授撕下手套，露出手臂上蔓延的八卦刺青，"那是守护灵！
周家每代长子能活到生子，就是因为有我们炼化的婴灵护佑..."铜镜碎片突然炸裂，
小翠的怨灵裹挟着百年怨气冲天而起。
周明远趁机将祖传的青铜镜框套在陈教授头上——那是今早他在镜框夹层发现的真正法器，
内圈刻着"照见本心"四个古篆。镜框中，陈教授的脸皮如蜡般融化，
露出底下布满尸斑的真容。枯井中的道袍骸骨突然立起，两具身体像磁石般吸在一起。
小翠的怨灵趁机钻进周明远身体，他感到右眼一阵清凉，灰白翳膜彻底脱落。"结束了。
"周明远将铜镜框砸向正在融合的怪物。随着镜框碎裂，
井中涌出的黑发将道士骸骨拖回深渊。月光重新洒落时，
他听见小翠最后的耳语："孩子...自由了..."三个月后，
周明远在福利院找到生母的坟墓。墓碑前放着面崭新的镜子，镜中映出的蓝天白云里，
隐约有个红衣女子牵着孩童远去的背影。风吹过时，他右眼不再刺痛，
只是偶尔会在玻璃反光中，看见自己身后跟着个模糊的婴孩影子。
周明远在刷牙时发现自己的右眼又不对劲了。镜中的那个"他"慢了半拍才抬起手，
而且嘴角带着他没做的微笑。水龙头流出的自来水突然变得浑浊，泛着铁锈色，
镜面蒙上一层血雾。"还没结束吗..."他颤抖着摸向洗手台下的铜镜碎片，
却发现那块碎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乌黑长发，缠绕在水龙头上，发梢还滴着水珠。
门铃响起时，周明远正用手机搜索"视网膜符文"。站在门外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
一袭素白旗袍，颈间挂着枚血玉坠子。"周先生，我是省民俗研究所的林素。
"她递来的名片上烫金字体微微发亮，"我们在整理湘西祭祀文献时，
发现您家族那段历史可能另有隐情。"当林素从锦囊中取出一页残破的《驱邪志》，
周明远感到口袋里的铜镜碎片突然发烫。纸上画着两面相对的铜镜，
中间夹着个双面人——一面是哭泣的孕妇，一面是狞笑的男子。"这叫'阴阳镜'，
必须两面同时毁掉才能..."林素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周明远接起来，
只听见电流杂音中夹杂着婴儿啼哭，
还有陈教授扭曲的声音："她...在...骗你..."傍晚整理资料时，
周明远无意间瞥见林素后颈有块蝶形胎记。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族谱里记载，
周世昌的幼女周雨蝶正是后颈有蝶形红记，七岁时离奇坠井身亡。
"林小姐对周家历史很了解？"他试探着问，同时注意到每当林素靠近铜镜碎片，
她玉坠上的血色就会加深。"家学渊源。"林素微笑时，灯光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祖母常说，有些债，隔了百年也要还清。"当晚暴雨再次降临。周明远被雷声惊醒，
发现所有镜面都覆盖着蠕动的血珠，在墙上汇成"债未偿"三个大字。林素的客房空无一人，
床单上放着面陌生的菱花铜镜，背面刻着生辰八字——正是明天日期，
而署名竟是"周雨蝶"。铜镜碎片突然从抽屉飞出，与菱花镜碰撞出刺目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