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板一碰,清脆的响声在“勇者之家”酒馆油腻腻的空气里炸开,
瞬间盖过了矮人震天的呼噜、半兽人狂野的拼酒嘶吼,
以及某个吟游诗人跑调跑得能把鲁特琴弦勒断的噪音。“哎!竹板儿这么一打呀,
别的咱不夸!”一个身影在吧台旁蹦跶起来。他叫李宝利,瘦得像根竹签,
顶着个锃亮的光脑壳,后脑勺却顽强地留着一小撮用红头绳扎起的“冲天杵”。
身上那件油光水滑的靛蓝色大褂,前襟绣着褪色的“津门第一板”,袖口磨得发亮。
腰间别着两片油光锃亮的红竹板,此刻正被他拍得震天响。
唾沫星子随着快板的节奏四下飞溅,
一口浓烈的天津卫口音响彻全场:“今儿个咱不把别的表,单说说这‘幽暗地域’新开的团!
招募勇士闯地渊,报酬丰厚美名传!要问队伍啥配置?嘿!包您听了乐开花,
那叫一个‘全’!”酒馆角落里,一张饱经风霜的巨大橡木桌旁,
气氛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拧巴。一个身影就坐在那儿,背脊挺得过分笔直,
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坍塌。张二爷约莫四十出头,面皮微黄,
留着两撇修剪整齐、却已有些灰白的八字胡,
眼神里透着股被时光磨砺后残余的倨傲与难以言喻的疲惫。身上那件半旧的酱色天鹅绒披风,
边缘磨损脱线,勉强罩着里面洗得发白、领口磨出毛边的亚麻衬衣。
腰间的鲨鱼皮鞘里插着一把保养得宜、却样式古旧的骑士长剑,剑柄的缠绳颜色暗淡。
最扎眼的是他胸前一枚磨得几乎看不清纹章的铜徽章,
以及脚下那双沾满灰尘、却依旧努力保持着版型的旧马靴。
他面前摆着一碟炸得金黄的咯吱盒儿,捏起一块,就着手里的一种廉价烈酒,
“滋溜”抿一口,眼皮子都没怎么抬,对着对面瓮声瓮气地哼唧,尾音拖得老长,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怀疑:“AUV……又来个耍嘴皮子的?
介趟活儿……能配得上骑士的剑么?” 他那捏着咯吱盒的手指微微翘着,
仿佛捏着的不是小吃,而是某种不屑之物。他对面,山东圣教军王铁柱,
活脱脱一尊铁浇铜铸的怒目金刚。他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坐在条凳上,
那凳子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身厚重的精钢板甲,每一块甲片都擦得能当镜子使,
映着酒馆昏黄的灯火,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头盔像个小铁桶似的放在脚边,
露出他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如刷,鼻直口阔,下颌线跟斧劈刀削似的。
面前摆着三个空荡荡的、碗口能伸进拳头去的粗瓷海碗,碗底还粘着几根粗壮的手擀面条。
听到对面的话,他刚想招呼第四碗面的蒲扇大手顿在半空,声如洪钟,
带着浓重的鲁西南口音:“京爷,话不能这么说。职业不分贵贱,能除魔卫道,
护我一方百姓平安,便是正道!”每个字都像铁锤砸在砧板上,铿锵有力。“就是就是!
”旁边一个精瘦的身影立刻附和,声音滑溜得像抹了油。这是浙江神秘商人钱茂才,
外号“钱串子”。他约莫三十五六,面皮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
仿佛时刻都在算计着蝇头小利。身上那件宝蓝色杭绸直裰,
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卍”字不到头纹样,在昏暗中隐隐发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手里盘弄着的可不是寻常算盘,
而是一架通体用金丝楠木打造、算珠是温润黄玉雕琢的小巧金算盘,拨弄起来悄无声息,
只有玉石相碰的微响。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吴语腔调:“哎,风险是有点,
但利润嘛……这趟‘幽暗地域’新发现的矿脉,啧啧,据说伴生着不少‘魔法水晶’,
还有上古遗迹……嘿嘿……”他搓着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贪婪笑容,“一本万利噶!”这时,
一股混合着湿润泥土、雨后青草和十几种复杂草药熬煮后特有的醇厚气息,
霸道地挤开了酒馆的浑浊空气,飘然而至。广东德鲁伊黄宪炳,人称“炳哥”,
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身材不高,但敦实,一张圆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
身上是件靛青色、洗得发白的苎麻短褂,下身同色阔腿裤,脚踩一双露趾的草编凉鞋。
最显眼的是他背上那个足有半人高的粗陶瓦煲,但细看之下,
瓦煲上竟缠绕着几缕青翠欲滴、仿佛有生命般的藤蔓,
藤蔓叶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绿光。瓦煲用厚厚的草编套裹着,
盖子缝隙里还丝丝缕缕地冒着白色的、带着自然气息的热气。他小心翼翼地把瓦煲放在桌上,
解开草绳,掀开盖子——刹那间,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古老森林深处才有的、混合着奇异花果与根茎清香的醇厚气息,
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引得周围几桌的冒险者都忍不住深深吸气。
炳哥用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热情招呼:“食碗汤先啦,各位大佬!
刚用‘大地之息’煲好嘅五指毛桃土茯苓龙骨汤,蕴含自然精华,强筋健骨,
落副本点可以顶红药水嘎!趁热饮,好过饮凉茶!
”他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挂着的、绣着绿叶图案的百宝囊里掏出几个粗瓷碗。他旁边,
云南炼金术师岩罕,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面前一个小巧的黄铜坩埚。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身形精瘦灵活,穿着靛蓝土布缝制的、绣着五彩斑斓几何图案的无领对襟短褂和阔腿裤,
头上包着同色头帕。坩埚架在一个小小的炭炉上,
里面翻滚着粘稠的、颜色妖异得如同彩虹跌碎的液体,
他正小心翼翼地往里面丢进几朵边缘闪烁着诡异磷光的紫红色蘑菇。抬起头,
露出一口白牙和神秘兮兮的笑容,带着滇西口音:“喂?要不要试试我的新配方?提神醒脑,
保证让你看见小人儿跳舞……哦不,看见魔力流动!加咩?”他身边,
一个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河南“手艺人”郑六合,“老六”,
就坐在岩罕的阴影里。他身材不高,极其精干,穿着最不起眼的灰褐色粗布短打,
袖口和裤腿都用布条扎紧,利落得像只准备捕食的夜枭。
脸上蒙着一块同色的、只露出眼睛的面巾,那双眼睛精光四射,锐利得如同探针。
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根细如发丝、却异常坚韧的乌金铁丝,
在酒馆老板那个号称“矮人精工”的重锁锁孔里轻轻拨弄,动作快得只剩下几道残影,
几乎听不到任何金属摩擦声。桌子另一头,盘膝而坐的身影,仿佛自带一圈无形的宁静结界。
西藏邪术师格桑多吉。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面容沉静,如同高原圣湖般澄澈。
身披一袭质地厚实、颜色深沉的绛红色羊毛袈裟,袈裟边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吉祥八宝图案。
他剃度的头皮泛着青茬,颈间挂着一串油润发亮的凤眼菩提念珠,颗颗饱满。
此刻他双眼微闭,嘴唇无声开合,指尖捻动着念珠,
周身似乎萦绕着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金色微光,将酒馆的喧嚣与油腻隔绝在外。
“轰轰轰——!!!”一阵低沉、暴躁、带着强烈金属撕裂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如同猛兽咆哮,粗暴地撕碎了酒馆里刚刚被瓦煲自然气息和法师宁静稍稍缓和的气氛。
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要把地面犁开的架势。“哐当!
”酒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一个瘦高的身影,
推着一辆造型极其乖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坐骑”挤了进来。来人正是广西鬼火骑士韦帅,
外号“精神哥”。他顶着一头用劣质染发剂染得火红刺眼的“飞机头”,根根竖立。
上身是件紧身得勒出肋骨的黑色人造革夹克,缀满了闪亮的柳钉和骷髅头铁环,
下身是条膝盖和臀部磨出大洞的破洞牛仔裤,脚蹬一双厚底铆钉靴。
脖子上挂着一条夸张的、用某种小型生物脊椎骨串成的项链。
他推着的那辆“坐骑”——骨架嶙峋,
仿佛是用不同种类的大型魔兽骸骨粗暴地拼凑焊接而成,关节处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链,
关键轴承部位燃烧着幽幽的、冰冷的磷绿色火焰。
一根歪斜的、像是某种巨大肋骨中空制成的“排魂管”,
正“噗噗”地喷吐着缕缕带着浓烈螺蛳粉酸笋发酵气味的青烟。
韦帅把这辆燃烧着鬼火的骷髅机车往油腻的墙边一靠,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大大咧咧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一脚直接踩在凳面上,操着浓重的桂柳腔:“叼!紧赶慢赶,
总算冇迟到!老板,来碗螺蛳粉,加双份腐竹酸笋,多放辣!
等下还要靠它喂饱我架‘鬼火’呢!”那辆骷髅机车仿佛听懂了他的话,
排魂管“噗”地喷出一大股更加浓郁的绿色火苗和酸笋味浓烟。“阿——嚏!!!
”一个响亮得能震落房梁灰尘的喷嚏,紧跟着鬼火的轰鸣和酸笋的“毒气”之后,
在门口炸响。湖南死灵术士柳素娥,
两个她、陈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边缘用暗红色丝线绣满了扭曲诡异符文的黑色苎麻法袍里,
踉跄着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异常红艳,像是刚饮过血。
手里拄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顶端嵌着一颗不知名猛兽狰狞颅骨的惨白骨杖。背上,
一个用厚厚油布紧紧包裹、半人高的长条形物体,随着她的走动,
里面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咔哒、咔哒”的硬物碰撞声。她用力揉了揉通红的鼻子,
用带着浓重湘音的普通话抱怨:“搞么子咯!门口那股子酸笋味,熏死个人咯!
害得我屋里我的‘老伙计’都打摆子打喷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