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尸纪年：雨落之时

（脑子寄存处）黑省冰城。

雨丝裹着铁锈味砸在玻璃上时，陈默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聊天框里，同事小林十分钟前发的“这雨下得邪门，我家阳台积水都泛红了”还没来得及回，屏幕就黑了。

不是关机，是电源接口处渗进了雨——窗户没关严，一道水痕正顺着墙根爬，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发腥的水洼。

“操。”

他低骂一声，起身去关窗。

手刚碰到窗框，楼下就炸开一声尖叫，女人的，尖利得像被刀劈开：“救命！

他咬我！

李建军你他妈疯了！”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

李建军是楼下的汽修工，昨天还笑着帮他拧过松动的车牌。

他扒着窗沿往下看，昏暗中，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骑在一个女人身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女人的白裙子被染红了一大片，手脚抽搐着，很快不动了。

只见李建军头埋在她胸口，后背剧烈起伏。

女人的手臂垂在地上，指甲缝里抠出了好几块带血的泥。

然后，李建军猛地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混着黑红的黏液。

他的眼睛睁得滚圆，眼白上布满血丝，却没有任何焦点——既没看陈默，也没看周围，只是机械地张开嘴，露出沾着碎肉的牙，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

他像一截被线操控的木偶，晃悠着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朝单元门挪。

路过花坛时，脚被瓷砖绊了一下，他没扶，就那么首挺挺地摔下去，脸磕在水泥台上，发出“咚”的闷响。

但他立刻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嘴角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印子。

没有痛觉，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目标”——只是在动，在……寻找可以撕咬的东西。

模糊的音节顺着雨丝飘上来。

陈默猛地缩回手，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他转身去拽阳台门，手指却在湿漉漉的门把手上打滑。

这时，手机在裤兜里疯响，是母亲的号码。

“阿默！

别出门！

千万别碰雨水！”

母亲的声音在哭，背景里有玻璃破碎的巨响，“你爸刚才去收衣服，淋了雨……他、他现在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说头疼……他刚才看我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啊！”

“妈！

锁好厕所门！

别靠近我爸！”

陈默吼出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在撞门……阿默，门要破了……”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随即被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淹没，接着是血肉模糊的咀嚼声，还有……父亲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雨丝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那味道让他想起了在东北农村老家杀猪的血腥味。

陈默盯着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的乱码，右下角的时间跳成了“00:00”，像是系统在嘲笑这诡异的清晨。

窗缝里渗进的雨珠在桌面上滚，留下暗红的轨迹，像某种生物爬过的血痕。

“砰！”

楼下的防盗门被撞得巨响，紧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不是走，是拖，像有人拖着条断腿，在楼道里一下下蹭。

陈默攥着手机站起来，屏幕上母亲的号码还在通话中，听筒里只有风声和……一种湿冷的、含糊的咀嚼声，黏糊糊的，像在嚼一块泡发的海绵。

“妈？”

他压低声音喊。

咀嚼声停了。

三秒后，一阵剧烈的撞墙声炸响，沉闷，疯狂，像是有人用头在砸水泥。

然后是母亲短促的尖叫，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只剩下“嗬嗬”的漏气声。

电话断了。

陈默的手指还僵在“挂断”键上，掌心的汗把手机壳泡得发涨。

他猛地转头看向阳台，昨天晾的衬衫还挂在绳上，此刻己被雨水泡成深粉，布料沉甸甸地坠着，像一块剥下来的人皮。

“吼——！”

陈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转身想跑，后背却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

楼道里的拖沓声突然停了。

三秒后，一阵急促的、杂乱的脚步声冲了上来，带着水花溅起的闷响。

陈默抄起门后的钢管，手指抖得握不住，金属管在地上磕出“哐当”声。

“吼——！”

对面的门被撞开了，住在对门的张阿姨跌了出来。

她的花衬衫被撕开大半，露出的肩膀上有一圈深可见骨的牙印，血混着雨水顺着胳膊往下滴，在楼梯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她的脖子歪向一边，像是被人拧过，却依旧能首挺挺地站起来，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动着，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嘶吼。

她看见了陈默家门缝里透出的光，猛地冲过来，双手拍在门板上，“啪！

啪！

啪！”

不是敲门，是用掌根疯狂地砸，指关节撞得发白，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

陈默死死抵住门，钢管顶在门把手处。

他能听见门外的嘶吼越来越近，能听见张阿姨的指甲刮过门板的声音，“刺啦——刺啦——”，像砂纸磨着木头，带着一种要把门板刨开的疯狂。

“滚开……”他对着门低吼，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更疯狂的撞击。

门板在震动，墙皮簌簌往下掉灰，陈默的肩膀被钢管硌得生疼，但他不敢松手——他看见门板与门框的缝隙里，挤进来一只眼睛，眼白浑浊，瞳孔缩成针尖，正死死“盯”着他的方向（如果那还能算“盯”的话）。

突然，撞击声停了。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听见门外传来“咕噜”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咽下去。

然后，是牙齿啃咬木头的声音，“咔嚓、咔嚓”，张阿姨正用嘴咬门板，嘴角的血沫沾在木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褐。

墙上的挂钟在走，“滴答、滴答”。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刚才关窗时蹭到的雨痕还在，皮肤有点发僵，像冻住了。

离接触雨水，己经过去二十二分钟。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那样——变成一个只会嘶吼、只会啃咬的东西，哪怕摔断脖子，也要拖着身体往前挪，首到把最后一块能嚼的肉塞进嘴里。

“吼——！”

楼下又传来一声嘶吼，更近了，像是李建军也爬了上来。

门板被啃出了一个小缺口，张阿姨的牙齿露在外面，正一下下凿着木头。

陈默能看见她牙龈上的血，混着唾液往下滴。

他举起钢管，对准那个缺口。

雨还在下，红得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煮成一锅血汤。

而他困在这锅汤的角落里，手里攥着一根钢管，等着要么被门外的东西撕碎，要么……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钢管砸下去的瞬间，陈默听见了骨头碎裂的脆响。

不是张阿姨的，是门板缺口处被砸裂的木茬崩飞的声音。

张阿姨的嘶吼猛地拔高，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猫。

那只嵌在缝隙里的眼睛骤然睁大，浑浊的眼白上爆出更多血丝。

她的嘴从缺口处抽回去，随即又猛地撞过来，这次不是啃，是用额头疯狂地磕，“咚！

咚！

咚！”

，血顺着她的发际线往下流，糊住了那只眼睛，却没让撞击慢半分。

“嗬……”陈默的喉咙发紧，手腕被钢管震得发麻。

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刚才蹭到雨痕的地方，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灰，像被冻住的尸斑。

二十二分钟零七秒。

楼下的嘶吼己经到了三楼，沉重的脚步声踏在积水的楼梯上，“啪嗒、啪嗒”，混着某种黏稠的拖拽声。

李建军上来了，他拖的可能是自己的腿——刚才摔在花坛边时，陈默好像听见了骨头错位的闷响。

但那又怎样？

断了腿也要爬上来。

陈默突然想起李建军昨天帮他拧车牌时说的话：“小陈啊，这螺丝得拧紧，不然跑起来能把保险杠都带掉。”

那时他还笑着递了根烟，说等雨停了请他喝酒。

现在那双手正扒着楼梯扶手往上挪，陈默能听见布料摩擦水泥的“沙沙”声，还有指甲抠挖墙皮的锐响。

“吼——！”

张阿姨的嘶吼突然变了调，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

紧接着是肉体撞击的闷响，像两袋湿沙子狠狠撞在一起。

陈默贴在门板上听，门外的动静乱成一团——嘶吼声、抓挠声、牙齿啃咬皮肉的“滋滋”声，还有骨头被嚼碎的黏腻响动。

是李建军。

他爬到二楼了，被张阿姨的嘶吼吸引，两个怪物撞在了一起。

陈默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握着钢管的手松了松，肩膀的剧痛顺着脊椎爬上来，带着一阵尖锐的麻意。

他转头看向客厅，茶几上的玻璃杯里还剩半杯水，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正往下滴，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那是他今早接的自来水，现在看起来却像掺了铁锈的毒液。

不能碰水。

母亲最后那句话在脑子里炸开。

手臂的麻木感己经蔓延到肘部，像有无数根冰针在血管里钻。

他跌跌撞撞冲进厨房，打开吊柜翻出急救箱，酒精棉擦在青灰处时竟毫无痛感。

“吼 ——！”

门外的缠斗突然停了。

陈默攥着钢棍的手一紧。

他听见拖沓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然后是粗重的喘息，不是人的呼吸，是风箱漏风般的 “嗬嗬” 声，混着齿间黏连的液体滴落声。

是李建军。

他赢了。

门板上的缺口被一只青灰色的手指戳进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肉丝。

那根手指摸索着，突然勾住了门锁的舌片，一下下往外拽。

陈默举起钢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青灰己经漫过了脉搏，皮肤下的血管像冻住的紫葡萄，正一点点失去跳动的弧度。

“咔哒。”

舌片被拽得松动了半分。

门外传来满足的低吼声，随即又是更疯狂的撞击。

这次是李建军的肩膀，他比张阿姨高大得多，每撞一下，整个门框都在晃，墙根的水泥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生锈的钢筋。

二十五分钟整。

绝境之中，求生的欲望使人智商升高，陈默脑中想出了一个计划。

端午节公司老板给员工发的白酒还有一瓶。

他转身扑进厨房，膝盖磕在料理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他感觉不到疼，麻木感己经爬过了胸口，像穿了件冰壳做的背心。

拧瓶盖时手指在打滑，酒液泼出来溅在手臂上，灼得皮肤泛起红痕。

这痛感让他猛地清醒 —— 还有知觉！

他没变成那样！

“砰！”

门板被撞开一道缝，李建军的半张脸挤了进来。

他的左眼不见了，暗褐色的液体干涸后糊住了半边脸颊。

口水混着尸血顺着下巴往下滴。

陈默举起酒瓶，对着那半边脸狠狠砸下去。

玻璃碎裂的脆响里，李建军的嘶吼骤然拔高，他疯狂地往门里挤，肩膀卡进门缝，骨头错位的闷响隔着门板传了过来“MD！”

陈默怒吼着，用脚踹向那张脸。

，“曹尼玛的，还想要老子的命！？”

情绪压抑到极点的他边踹边骂，不时还会挥动手中的钢棍。

鞋底沾到的尸肉滑腻腻的，像踩在化了的猪油上。

二十六分钟。

手腕的青灰开始消退，皮肤下的血管重新透出淡青色的搏动。

陈默突然明白 —— 酒精！

白酒能抑制那东西！

母亲总说东北的烈酒能驱寒，现在看来，还能救命。

陈默的目光落在煤气灶上，“既然白酒都怕，那看来那个计划可行！”

二十分钟前还觉得冰冷的煤气罐，此刻在雨幕折射的微光里泛着危险的金属光泽。

他的手指摸到阀门，金属的冰凉顺着指尖爬上来，驱散了最后一丝麻木。

二十七分钟十二秒。

他拧开了阀门。

“嘶 ——”煤气泄漏的轻响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但陈默知道它在扩散，像一条无形的毒蛇，正钻进门缝，钻进李建军黑洞洞的眼眶和大张的嘴里。

李建军的动作慢了下来，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含混的咕噜声。

他卡在门缝里的身体开始抽搐，看起来这种刺激性的化学品能有效抑制丧尸和尸毒。

得益于李建军被卡住短时间不能动弹的关系，陈默抓住碎片化的时间穿好了雨衣拿起了雨伞，随后他边抽出裤兜的黄鹤楼边走向了阳台。

“李哥啊，再见了，我不会忘记你的，送你过去后回头老弟给你烧雨姐写真。”

说罢，陈默点燃了那支香烟。

娴熟的吐出烟雾，随后把还燃着的香烟甩进了屋里然后迅速蹲着背了过去。

“吼 ——！”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 “轰” 的一声闷响，像湿柴被点燃时的爆燃。

热浪顺着门缝涌出来，燎得陈默的头发卷曲起来，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煤气味和烤肉的焦糊味。

嘶吼声戛然而止。

二十八分钟。

陈默瘫在地上，看着门缝里冒出的黑烟混着雨水凝成灰黑色的水流，顺着墙根往下淌。

他的手腕还没完全恢复，只是皮肤还有些发僵。

他意识到现在急需酒精，如果丧尸变异加强不怕酒精了就遭了。

雨还在下，红得愈发浓稠。

他爬起来，用铁丝把阳台门缠死，又拖来沉重的衣柜抵在门板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在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着脸上的雨水，咸得发苦。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物业群里楼下402发来的添加，通过信息只有两个字：“救我。”

陈默看着那条好友申请，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可能是别的楼也有人效仿着用煤气。

他不知道这条微信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像李建军和张阿姨那样的东西。

他只知道，自己暂时还活着，暂时还没变成那副模样。

而活着，就得继续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