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星期三的盲点Chapter1 紫藤花知道的事春末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凶,
紫藤花瓣被打落在地,像一串串浸湿的紫水晶。夏葵的轮椅卡在第七块地砖的裂缝里,
生锈的轮轴发出吱呀声响。她数到第三十四下盲杖叩击地面的声音时,
林霁的白衬衫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潮湿的布料贴在他单薄的脊背上,
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夏葵注意到他后腰处有一道暗红色的旧疤,
像条蜈蚣爬在雪地上——那是他转院第一天留下的。护士站的老张说过,
那天林霁撞碎了复健室的整面镜子,玻璃碴扎进肉里时他一声没吭,
只是死死攥着被扯坏的校服领口。"水浇到我的脚了。"夏葵故意提高音量,
看着少年慌乱后退。他手中的喷壶咣当倒地,水流漫过她拖鞋上绽线的破洞。
林霁的盲杖敲在花架铜牌上,震落几串紫藤花,湿漉漉的花瓣粘在他发梢。
要记住他睫毛上沾着花瓣的样子少年蹲下身摸索倾倒的花盆,
手指被陶片割破也浑然不觉。夏葵盯着他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水珠,突然觉得喉咙发痒。
咳嗽冲破抑制时,血沫溅在他卷起的袖口,在米色布料上绽开点点红梅。
"我是 3 号楼的夏葵。"她调大化疗泵的滴答声,
药液流动声盖过脊椎骨转移的细碎响动,"每周三化疗,周五复健。
"盲杖忽然敲到轮椅边缘。林霁摸索着往前挪了半步,
茉莉香皂的气味混着碘伏药膏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抬起手时,
夏葵看见他掌心的茧——听说他总在深夜溜到花园捏陶土,指尖永远带着洗不掉的窑灰。
"当心。"他干燥的指腹擦过她裸露的脚踝,那里埋着骨转移留置针的凸起,"地上有碎片。
"夏葵猛地缩回脚,轮椅向后滑了半尺。这个动作扯到了后背的镇痛泵导管,
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林霁摸索着捡起一片紫藤花瓣,
小心翼翼放进胸前的口袋。那花瓣明天就会蜷曲发黄,
像极了我正在溃烂的角膜远处传来护士推药车的声响,不锈钢托盘碰撞出冰冷的叮当。
夏葵摸出偷藏的拍立得,镜头对准少年沾着泥水的侧脸。相纸缓缓吐出时,
她突然想起这台相机是临终关怀义工送的——"记录最后的美好",那个志愿者当时这样说。
相纸上的影像逐渐清晰:林霁的盲杖横在紫藤花架下,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
在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夏葵把照片塞进病号服内袋,
那里还藏着她昨夜偷拍的器官捐献协议。
就让你的眼睛替我看看往后每一个春天"要帮忙吗?"林霁突然出声。
他正用盲杖试探轮椅的轮廓,杖尖沾着的紫藤花汁在帆布椅套上画出蜿蜒的线。
夏葵抓紧扶手,指甲掐进布料裂缝:"别碰我。"这句话比预想中更尖锐,
惊飞了花架上的麻雀。林霁的盲杖僵在半空,腕间的情绪监测环泛起淡红色。对不起,
我身上有太多会传染的苦涩暴雨渐渐转成细雨。夏葵看着林霁的白衬衫渐渐干透,
那道疤痕重新隐没在布料褶皱里。他摸索着捡起喷壶,手指擦过她轮椅的金属支架,
留下带着体温的水痕。当暮色染紫最后一串藤花时,
夏葵才发现自己数错了——今天不是第三十四次相遇,而是第三十三次。
上周三她因急性感染昏迷,错过了那场带着青草香的雨。原来我们的遇见,
早已开始倒数轮椅终于挣脱地砖裂缝时,紫藤架下的水洼映出残破的晚霞。
夏葵听见林霁在身后轻轻哼歌,跑调的旋律混着盲杖叩地声,像首笨拙的安魂曲。
她攥紧口袋里皱褶的捐献协议,突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至少在这个潮湿的黄昏,
雨水里)Chapter2 星星糖的谎言窗台的玻璃罐在午后三点零七分准时折射出彩虹,
林霁的白衬衫被染成流动的色块。夏葵数着光斑爬上他盲杖的次数,第三十七下时,
他掏出了这周的新糖果——薄荷绿的星星糖,糖霜里掺着细碎的金箔,
在阳光下像撒了一把星辰。"天文社说这是金星的味道。"林霁的指尖擦过糖纸,
窸窣声混着助听器里沙沙的电流。夏葵含住糖果,清凉的薄荷刚漫上舌尖,
就被止疼药的苦涩呛出眼泪。她借着咳嗽把糖吐进掌心,糖浆黏在指缝里,
像一条正在凝固的银河。金箔在 CT 片里会显影成肿瘤的形状,
医生上个月警告过林霁展开的观测图纸已经泛黄,边角粘着上周暴雨时融化的草莓糖。
夏葵突然发现,他用盲文针在金星轨道旁刻了行小字:葵的星期三。
那些凸起的圆点恰好覆盖了她化疗日程表上最后一个未被划去的日期。轮椅猛地向前倾斜,
图纸在她手中裂成两半。纸屑像受惊的白蝶,落在林霁发梢结成早降的霜。
"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她喘着气,脊椎的剧痛让尾音发颤。
裂开的图纸背面露出半截病历复印件,死亡预估期赫然标着下个月十五号。笨蛋,
你刻的是我的忌日啊暴雨提前三小时抵达,雨点砸在玻璃罐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夏葵摇着轮椅冲向屋檐时,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林霁跪在雨幕里摸索图纸残片,
指尖被玻璃渣刺破,血珠滚进地砖裂缝——那里埋着她昨夜偷拍的器官捐献协议,
此刻正被血水泡软。"别捡了!"她扯下输液管砸过去,塑料针头在他额角划出细长的红痕。
林霁的白衬衫浸透后贴在身上,肋骨的轮廓像博物馆里风干的蝴蝶标本。他固执地摸索着,
盲杖戳进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快逃啊,
我呼出的空气里都是癌细胞夏葵突然弓起身子咳嗽,血沫溅在林霁后颈。他瑟缩了一下,
腕间的情绪监测环爆出尖锐鸣叫。这种医疗警报本该在心率过速时启动,
但此刻疯狂闪烁的绿灯显示着夏葵的心跳——三天前的深夜,她偷换了两人监测环的芯片。
"恶不恶心?"她抓起红糖果砸在他脊背,"滚回你的黑暗里!"糖果在积水中弹跳,
金箔溶成血色的溪流。林霁摸索着捡起那颗糖,
塞进胸前口袋——那里已经攒了七十二颗不同颜色的糖纸,每张背面都用眼药水写着盲文,
遇水才会显现。别打开啊,那些溃烂的真心见光就死雨势渐弱时,
夏葵在轮椅缝隙发现半张残图。被血渍晕染的金星轨道旁,
林霁用缝衣针补了行凸起的盲文:当金星最亮时,我想听见你的声音。
字迹的凹槽里卡着紫藤花粉,正是上周三粘在他睫毛上的那朵。窗台的玻璃罐突然坠落,
七十三颗星星糖在雨水中化开。薄荷绿的糖霜渗进地砖裂缝,和着血水勾勒出心脏的轮廓。
林霁的盲杖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胸前的口袋里,那颗红糖果正在融化,金箔拼成的葵
字逐渐模糊成泪痕。你掌心的糖纸,
二:星期五的共犯Chapter3 月光灼伤的谎言医院的供暖系统在初冬的第一天罢工。
夏葵蜷在轮椅里,看着呵出的白雾在月光下结成冰晶。林霁的盲杖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节奏比往常急促——他怀里抱着一大束茉莉,花瓣上凝着夜露,像撒了一把碎钻。
护士站说你要转院了。他把花束放在窗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花瓣。
夏葵闻到凛冽的寒气混着茉莉香,那是他徒步三公里去城郊花田摘的,裤脚还沾着未化的霜。
笨蛋,这种天气连护工都不肯出门霜花与瓷偶夏葵突然伸手扯落几朵茉莉。
花茎的刺扎进她掌心,血珠滚落在林霁的手背:巴黎的医院有恒温花园,
谁稀罕野地里长的破烂?月光从玻璃罐折射到林霁脸上,他睫毛结着细小的霜。三天前,
夏葵偷看过他藏在床头柜的陶偶——是个穿病号服的女孩,胸口嵌着颗薄荷绿的星星糖。
此刻那陶偶正躺在她毛毯下,被体温焐得发烫。他们说茉莉能安神...
林霁摸索着去捡地上的花,腕间的监测环突然闪烁。夏葵扯过花束砸向墙壁,
花枝散落的瞬间,她看见藏在其中的小瓷瓶——那是他烧了七窑才成功的药瓶,
瓶身刻满盲文止痛。可我的疼痛,你治不好啊雪夜迷途午夜警报响起时,
夏葵正把化疗药片碾成粉。林霁失踪了,监控显示他拄着盲杖走进了城郊的松林。
护士们议论着瞎子添乱,夏葵却攥紧毛毯下的陶偶——瓷瓶内侧用荧光涂料画着路线图,
终点是她随口提过的观星台。雪粒刮在脸上像刀割。夏葵摇着轮椅冲进松林时,
远处传来野狗的呜咽。林霁蜷在一棵倒伏的朽木旁,怀里的陶罐裂了条缝,
温热的姜糖水正渗进雪地。我想找北极星...他冻僵的手指摸索她的轮椅,
你说过它的光是薄荷味。夏葵扯下围巾勒住他脖颈。
羊毛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那束茉莉的刺,月光把两人的影子绞成麻花:你连导盲犬都不如,
凭什么找我?快恨我啊,
趁雪还没掩埋我的脚印荧光与谎言陶罐碎片在雪地里泛着幽蓝的光。
林霁用荧光涂料在每片瓷上写了字,拼起来是句未完成的我想成为你的北极星。
夏葵的轮椅碾过那些光斑,碎瓷刺进轮胎时发出垂死的呻吟。这是你落下的。
林霁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一截紫藤枯枝。那是她三个月前扯落的,
如今却长出一簇嫩绿的新芽。夏葵突然抢过瓶子砸向树干,玻璃碴混着雪水溅进她眼底。
新芽会在零下十度冻死,像极了我们的明天月光审判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来时,
夏葵正把雪团塞进林霁的衣领。他踉跄着后仰,后脑勺磕在树根上,暗红的血渗进雪地,
像朵迟开的梅。我从来都恶心你的味道!她抓起陶偶砸过去,薄荷糖从女孩胸口崩落。
林霁的监测环爆出刺耳鸣叫,心率曲线在护士的手电光里剧烈起伏。夏葵看着他被抬上担架,
指甲抠进陶偶的裂缝——那里藏着她今早签的器官捐献协议,正被体温烘得卷边。再见啦,
我的光月光把雪地照成惨白的病房。夏葵摇着轮椅碾过碎瓷时,
陶偶里的捐献协议飘落雪地。林霁的血在纸上洇开,恰好覆盖受赠人那栏的空缺。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
像极了他烧窑时哼的跑调小曲Chapter4 焚诗之夜太平间的冷气钻进石膏缝隙时,
夏葵正用打火机烧最后一本病历。火苗舔舐着角膜捐献确认书的签名栏,
林霁的名字在焦黑边缘蜷缩成灰蝶。
她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盲杖声——他本该在复明手术台上,
此刻却跌跌撞撞撞开停尸间的门。冰柜里的春天林霁的白衬衫沾满碘伏,
手术眼罩歪斜地挂在耳后。他踉跄着扑向冷藏柜,
指尖触到夏葵脚踝的留置针疤痕:他们说...有个捐献者...夏葵猛地缩回脚,
后脑撞在金属柜壁上。三天前埋在这里的玻璃罐滚落,七十四颗星星糖在冷气中叮咚作响。
她抓起冻硬的糖果砸过去:偷尸体的变态!薄荷糖在林霁锁骨上撞出红痕,
糖纸里掉出半张字条:当你尝到这颗糖时,我的癌细胞正在你视网膜上跳舞。
他摸索着去捡,手术眼罩突然脱落,尚未愈合的眼睛撞见冷藏柜的荧光灯管。别睁眼啊,
会看见我腐烂的脸燃烧的遗物焚化炉的蓝火吞噬诗集时,夏葵在灰烬里看见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