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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夜色像块浸透咖啡渍的抹布，死死捂在科技园二十三楼的落地窗上。

吴铭觉得自己也快成抹布了，还是那种拧了三天三夜，一滴水都挤不出来的那种。

“第七十二小时…恭喜啊老吴，荣登本月‘卷王争霸赛’种子选手。”

邻座的李胖子用泡面叉子有气无力地戳了戳他显示器边缘，那里残留着半块干瘪的煎蛋模型——大概是昨天，或者前天夜宵的遗产。

李胖子自己的脸在屏幕冷光下像一块发胀的绿豆糕，眼袋垂得能当烟灰缸使。

吴铭抬起重似千斤顶的眼皮，眼皮底下是布满血丝的浑浊战场。

他把最后一口早己凉透的冰美式灌进喉咙，那感觉如同生吞一块生锈的废铁片，酸苦冰冷一路剐蹭到胃底。

“少废话…改完这最后三行…就能去见周公…或者见阎王…看谁下班快…”他的舌头有点打结，像生了锈的齿轮在硬扭。

手，那只曾被誉为“部门金手指”、码字如飞的右手，此刻正带着一种帕金森早期的优雅震颤，悬停在回车键上方。

指尖下那个小小的塑料方块，在他模糊的视野里跳着嘲讽的踢踏舞。

“行，您老悠着点按，可别把键盘当场戳升天了…”李胖子嘟囔着滑回自己的“绿豆糕宝座”。

吴铭深吸一口气，吸入的是空调滤芯混合着汗味、泡面调料包过期香精和绝望的空气。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那点意识纤维，狠狠地哒！

手指砸下，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又精疲力竭的冲锋。

屏幕先是乖巧地跳了一下光标。

吴铭紧绷的神经像被切断的皮筋，正准备瘫软下去…轰！

眼前的景象如同卡带的老旧电视机遭遇了磁暴。

整个屏幕，毫无征兆地被粗暴地塞满了！

一个巨大、猩红得如同刚剜出来的心脏般的弹窗，伴随着一个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服务器深处的音效。

“噗嗤”一声，强行霸屏！

血色的背景还在诡异地微微脉动，中央一行惨白加粗的冰冷文字：认知过载，协议启动！

吴铭的反射弧被咖啡和疲惫锈成了渣，他足足愣了五秒钟，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淦…设计这警告图标的哥们儿，怕是刚被甲方逼疯吧？

这配色，这冲击力，年度‘最想砸屏幕’视觉奖非它莫属…”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弹窗边缘。

等等…那是什么玩意儿？

不是光滑的界面边框。

细细密密的、跳动闪烁着的…数字？

字母？

像一群喝高了的萤火虫在开派对，却又拼凑出诡异的、死循环般的字眼——404？

404？

404？

吴铭的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懵懂，“谁家协议出错提示长得这么朋克？

还是我眼花了…72小时真把视神经熬成二维码了？”

一股原始的求生欲终于压倒了迟钝，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按主机电源键——拯救他摇摇欲坠的精神文明物质载体！

指尖触及那颗小小的、象征希望的圆形按钮。

噗啾…冰凉滑腻的触感！

不是塑料的坚硬，是…某种温热的、粘稠的、活物般的触感！？

吴铭触电般缩回手，低头一看，指尖沾上了一抹半透明的、闪着可疑油光的黏液，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合了堵了一周的下水道、过期酸奶和劣质机油的怪诞腥甜。

寒意瞬间从尾巴骨窜上天灵盖。

咕噜…咕啾…嘎吱…嘎吱…声音，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主机那本该安静的塑料躯壳深处传了出来！

像是某个饥肠辘辘的家伙，正躲在里面抱着电缆大嚼特嚼，又像是什么东西在黏液里吹泡泡…李胖子也被惊动了，揉着眼睛把头歪过来：“咋了老吴？

硬盘快挂了？

这动静跟你肚子叫有得一拼…”话音未落，他也看清了吴铭屏幕上那坨血红和边缘闪烁的404乱码，绿豆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接着是扭曲的惊恐：“卧槽？！

新型勒索病毒？！

带立体声特效的那种？

快拔网线！”

吴铭没功夫回应，他的肾上腺素在黏液和咀嚼声的双重刺激下终于飙升，彻底压垮了疲惫。

关机！

必须关机！

不再管那诡异的黏液和声音，他咬紧后槽牙，整个人如同饿虎扑食般扑向主机后侧！

目标明确——物理断电！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电源线插头。

就在同一刹那！

滋滋——砰！

噼里啪啦！！！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接着是快进键！

先是机箱风扇发出破风箱般的、最后挣扎的嘶鸣。

紧接着，是头顶、西面八方！

悬挂在天花板上那些尽职尽责贡献了72小时光明的日光灯管，同一时刻！

它们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集体殉爆！

破碎的玻璃渣混合着炽热的磷粉、冰冷的电弧碎屑，如同庆祝末日的廉价烟花般，“唰啦”一声！

倾盆而下！

整个楼层，瞬间被绝对的、粘稠的黑暗吞噬！

没有惊呼。

没有尖叫。

在那突如其来的炫目爆发和瞬间降临的、足以碾碎感官的黑暗之间，时间似乎被偷走了一秒。

绝对的死寂，只剩下耳朵里嗡嗡的耳鸣，和被强光灼烧视网膜后残留的、舞动的血红色光斑。

绝对的黑暗，像巨大的棺盖猛地合拢。

吴铭僵在原地，右手还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的电源线插头，黏腻的液体从他指尖滑落。

他在纯粹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中急促地喘息着，那粘稠的咀嚼声，反而在这样的寂静中被放大了，变得更加清晰，就在他脚边的主机箱里，嘎吱…咕啾…嘎吱…“李…李胖…？”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没有回应。

死寂。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像一面破鼓，在他被咖啡因和肾上腺素掏空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

咚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咀嚼声背景音中——一片微弱的、反射的、冰冷的光。

他茫然地、近乎是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朝着那光源的方向望去。

那是他正前方的、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

窗外，是整个沉睡都市模糊的光污染底色，此刻却成了这片死黑中唯一的光源。

光很弱，勉强勾勒出物体模糊的轮廓。

在那巨大冰冷的黑色画布上，他看到了自己僵硬的、姿势扭曲的倒影。

以及…从那个倒影上…无声脱落的“东西”。

就像一块粗劣的、正在燃烧的电子图。

先是他的手指边缘，像融化的蜡一样，渗出细碎的、闪烁的彩色像素小方块，无声地剥离、坠落、消散于黑暗中。

然后是胳膊、肩膀、脸部轮廓…他清楚地“看”到玻璃幕墙里的自己，脸颊上一块皮肤剥落了，露出底下交错闪烁的网格线，那些网格线像暴露的电路板一样明灭不定。

头发不再有分明的发丝，而是变成了一堆抖动的、棕色的锯齿状色块。

像素化分解。

每一个词单独拆开吴铭都懂，但组合在一起，在这个情境下，撞得他大脑CPU完全过载，滋滋地冒着思维短路的白烟。

主机里“嘎吱…咕啾…”的咀嚼声陡然加大，仿佛在催促这分解盛宴！

玻璃幕墙里那个“吴铭”的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挥发”。

他的影子就像泡进了劣质硫酸的电子照片，边缘剧烈溶解、模糊、分离成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马赛克方块，噼里啪啦（无声地）向下掉渣！

每一个崩落的像素块掉进黑暗，都激起一小圈细微的涟漪，仿佛那片黑暗是某种粘稠的流体。

最惊悚的是他的脸！

玻璃幕墙里的那张脸像被无形鼠标拉扯变形的劣质JPG图片，五官扭曲移位，一只眼睛被拉长得斜吊起来，嘴巴咧到了耳根下方，却定格成一个永恒、凝固、惊恐万分的表情！

这个诡异的、定格的表情，正是吴铭自己此刻内心风暴的完美复刻！

他就这样看着一个无限惊恐的、像素化的自己，在幕墙的黑水深渊里，无声地尖叫着，土崩瓦解！

“我的显卡…烧成这样了吗…” 荒谬的想法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闪过脑海。

身体深处传来的警报却尖锐到刺穿耳膜——跑！

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荒谬感和CPU过载警告！

吴铭猛地扭身，想推开身后的椅子夺路狂奔！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像素化的半边屁股“噗噗”地溅落了几块碎片！

这一扭身，目光恰好扫过他惨不忍睹的键盘和机箱。

然后，他看到了。

比像素化的自己掉渣，更加荒诞绝伦，更加寒气彻骨的——那一幕。

主机箱侧板的散热格栅缝隙里，那股温热粘稠、散发着诡异甜腥味的半透明黏液，正像某种失禁的油基生物一样，一股一股、无声无息地溢了出来，粘稠地流淌在光滑的地板上。

而在那缓慢扩散的、油亮反光的“史莱姆水洼”中心…静静漂浮着几个东西。

很小，很眼熟。

几块碎裂的、还沾着可疑肉沫的——方便面叉子尖尖。

其中一块叉尖上，还滑稽地残留着大约1/3个干瘪的煎蛋模型！

那不是李胖子昨晚，或者今早，或者上辈子塞进泡面桶的那个叉子吗？！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主机箱吐出来的黏液里？！

一种超越物理法则、超越加班噩梦、超越所有己知勒索病毒认知的彻骨寒意，如同液态氮，瞬间浇遍了吴铭全身，每一个正在崩落像素的细胞都在疯狂呐喊：“小张——！！

说好的‘大吉大利晚上吃鸡’外挂呢？

你这特么是…‘大凶大恶晚上被鸡吃’病毒吧？！！”

玻璃幕墙里，他那张像素化扭曲的脸，似乎因为这绝望的吐槽而短暂凝固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的死寂里…黑暗深处，主机箱的咀嚼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极其细微、令人头皮发炸的“嘶嘶”声。

像是…某种黏液的聚合体正在凝聚成型？

又或是…细小的像素块在重新排列组合？

吴铭最后的意识碎片，被那“嘶嘶”声和脚底黏液上漂浮的泡面叉子残骸彻底碾碎。

他身体最后一块稳定的像素版图也宣告瓦解，整个人如同被橡皮擦拂过屏幕的劣质涂鸦，无声无息地——彻底融入那片咀嚼声暂停后的、深不见底的粘稠黑暗里。

最后一抹意识沉沦的瞬间，他好像听见一个极其遥远、仿佛隔着厚厚水层的电子合成音，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欢迎光临，NPC-K734…您的工位己就绪，数据烙铁…滋滋…预热中…彻底的黑屏。

无边的寂静吞噬了一切。

只剩下…油亮地板上，那块叉尖上残留的、傻乎乎的煎蛋模型，在窗外模糊的光污染映照下，闪烁着荒诞而冰冷的微光。

那嘶嘶声…仿佛也停止了。

还是…只是潜伏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