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抉择之夜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用酒精棉球一点一点擦拭母亲呕吐在木纹砖上的污渍。那股混杂着药味和胃酸的刺鼻气味，
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鼻腔，直冲天灵盖。屏幕上跳动着“沈泽”两个字，
旁边还有一个系统自带的爱心。我划开接听，开了免提，继续手上的动作。“喂，
阿姨怎么样了？今天化疗还顺利吗？”沈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还行。”我言简意赅，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满消毒水的棉花，“刚吐完，现在睡下了。
”“辛苦你了，渺渺。”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那个……我们之前看好的那个楼盘，‘天悦府’，今天开盘了。销售刚刚给我打电话，
说我们之前看中的那个户型，A栋1602，只剩下最后一间了。如果我们今天不定下来，
明天肯定就没了。”我的动作停住了。酒精棉球上的黄色污渍，
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华灯初上，
每一扇窗里都透着温暖的光。而我和我母亲的这扇窗，只有冰冷的药味和无尽的黑暗。
“沈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妈这个病，你不是不知道。医生说，
后续的靶向药和免疫治疗，全部是自费。那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们用来买房的首付，
我已经决定了，要全部给我妈治病。”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渺渺，”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无奈，“我们为了这套房子，
努力了多久？从毕业到现在，整整五年。我们省吃俭用，不敢旅游，不敢买奢侈品，
就是为了能在三十岁之前，在这个城市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现在你一句话，
就要把这五年的努力全部推翻？”我笑了，是那种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不得不靠笑来宣泄的冷笑。“沈泽，那是我的母亲。她给了我生命。现在，我要用这笔钱，
去换她的命。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急地辩解，
“我当然希望阿姨能好起来。但是渺渺，我们要理智一点。医生也说了，
阿姨这个病……很凶险。我们把所有的钱都砸进去，万一……万一最后人财两空呢？
那我们的未来怎么办？”人财两空。这四个字像四颗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脏。
我认识沈泽八年，从大学校园的青涩恋情，到步入社会共同打拼。我一直以为，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彼此的灵魂伴侣。他温文尔雅，永远那么理智，那么有规划。我以为，
他的理智是我们的生活的压舱石，能让我们的爱情之舟在现实的海洋里行得更稳。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的理智，从来没有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规划进去。在他的蓝图里，
一切都必须是可控的，完美的。而我病重的母亲，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的风险。
一个会“人财两空”的风险。“所以，在你的规划里，我的母亲，
是可以被放弃的‘风险项’，是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沈泽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是成年人，
不能感情用事！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五十万，是我父母一辈子的积蓄，
是给我们结婚买房用的，不是拿来填无底洞的！”我慢慢地站起身，
将脏污的棉球扔进垃圾桶，走到阳台上。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火。
“沈泽，我们当初说好的，首付一百万，我们两家各出五十万。我那五十万，
是我自己一分一分挣出来的。我用我自己的钱，救我自己的妈妈，天经地义。
”“可我们是一个整体！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也是你的钱！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渺渺！你怎么能分得这么清楚？”他听起来那么激动，那么痛心疾首，
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背叛感情的人。是啊，我们是一个整体。在他需要我的钱凑首付，
去买那个写着我们两个人名字的房子时，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在我需要这笔钱去救我母亲的命时，他就想起来要分清楚，那是他父母的养老钱。多么可笑。
2 金钱与亲情“我累了，沈泽。我不想吵。”我掐断了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
世界瞬间清净了。我回到房间，看着母亲在病床上憔ें悴的睡颜。
曾经那么爱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我握住她干枯的手，
贴在我的脸颊上。妈妈，你放心。就算拼尽所有，我也要让你活下去。第二天，
我没有和沈泽打任何招呼，直接去了银行，把我账户里的五十万，
连同这些年存下的一些零散积蓄，一共六十三万，全部转入了母亲的医疗账户。做完这一切，
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傍晚，沈泽的电话打不进来，直接找到了医院。
他冲进病房的时候，我正在给母亲喂一小口一小口的鸡汤。他看到我，眼睛是红的，
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他把我拽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嘶吼：“你把钱转走了？
你竟然真的把钱转走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那是我的钱。”我平静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周渺渺！”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未婚夫？
有没有把我们的未来放在心上？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房子没了！
我们五年的努力，全都没了！”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觉得无比陌生。
这五年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个钢筋水泥的壳子？还是为了和身边这个人，
构建一个可以遮风挡雨、抵御一切人生风险的家？如果是后者，那么当风雨真正来临的时候，
他却第一个想把我推出去，以免淋湿他自己。“沈泽，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你的父亲，或者你的母亲，你会怎么做？”我一字一句地问他。
他愣住了，随即避开了我的眼神：“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我追问。
“我……我爸妈有保险，有退休金，他们不会拖累我！”他口不择言。“拖累”两个字，
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瞬间剖开了他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
露出了里面最冰冷、最自私的内核。原来，在他眼里，我病重的母亲，对我们而言，
是一个“拖累”。我忽然就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笑我八年的青春，笑我识人不清，笑我曾经还天真地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沈泽被我的笑弄得有些发毛，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你笑什么？你疯了吗周渺渺？
”我抬手，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我没疯。我只是现在才彻底看清楚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曾经觉得深情如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算计和自私，“沈泽，
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同舟共济的爱人。你想要的，
是一个符合你完美人生规划的合作伙伴。这个伙伴必须身体健康，家庭无忧，
能和你一起承担房贷，一起分担压力，不能有任何可能拖累你的地方。
”“我……我不是……”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说辞。“可惜，我让你失望了。
”我继续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有一个可能会成为‘无底洞’的母亲，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而去买一个所谓的‘家’。我的存在，
已经严重偏离了你的规划。所以，我们不合适。”沈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渺渺，你……你什么意思？
你在说气话对不对？就为了一套房子，你要跟我分手？”他慌了，试图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不是为了一套房子。而是透过这套房子，我看清了你的心。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从你嘴里说出‘人财两空’和‘拖累’这两个词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不……不是的，渺渺，你听我解释，我那也是急糊涂了……”他的解释苍白而无力。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就像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合。
3 爱的试炼正在这时，沈泽的手机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是他的母亲。电话那头，
他妈妈尖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即便离得有些远，我也听得清清楚楚。“阿泽！
你跟那个周渺渺说清楚没有？那五十万可是我们给你买婚房的！
她妈那个病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你要是敢把钱给她，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们沈家可不能娶一个带着这么大拖累的媳-妇-进门！你让她自己想办法去！
大不了这婚咱们不结了！”沈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慌忙地捂住手机，
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渺渺，你别听我妈胡说，她就是……”我抬手，
制止了他。“你妈妈没有胡说。她只是说出了你不敢说的真心话而已。”我看着他，
忽然觉得无比的悲哀。为他，也为我自己。“沈泽，你回去吧。告诉你妈妈，这婚，
不用你们说不结，是我不结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他却一把从身后死死地抱住我，
声音里带了哭腔：“渺ed渺，不要这样，我们八年的感情，
真的要因为这件事就走到尽头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
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买，但是我们分开了，就什么都没了！”他的话听起来那么深情，
那么令人动容。但我的心，已经冷了。在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候，他选择了权衡利弊。
在最需要他成为我依靠的时候，他计算的是沉没成本。
当他的家人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母亲的时候，他想的只是如何息事宁人。这样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