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林舟正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那水渍蜿蜒扭曲，
像极了裂空之日那天，天空裂缝里伸出的暗紫色鳞片，连边缘泛着的诡异光泽都如出一辙。
“还在发愣？”同桌赵磊啃着苹果凑过来，校服袖口沾着片没擦干净的碘伏，
“医生说你就是低血糖加中暑，至于吗？脸白得跟纸一样。”林舟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掌心那道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粉色印记，
可他总觉得指尖还残留着鲜血的温热，和催动阵法时那股撕裂般的灼痛。“对了，
”赵磊突然压低声音，苹果核在指间转得飞快，“昨天天上那玩意儿……你真没看清？
我爸是刑警队的，说现场勘察到奇怪的能量残留，
还问有没有人看到发光的……”“眼花了吧。”林舟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
住院部楼下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叶片间漏下的阳光晃得人眼晕。
再想裂空之日的细节——那些破碎的白袍背影、刻满符文的剑、还有脑海里那个苍老的声音，
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帧帧都卡在最锋利的地方。赵磊还要再说什么，
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了，体温计的水银柱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林舟趁机转过头，
假装研究输液管里缓缓上升的气泡，却在目光扫过手背针眼时，
心脏猛地一跳——那片皮肤下，隐约有淡金色的纹路在流动，像极了阵法启动时蔓延的血光。
“36度5，恢复得不错。”护士拔下体温计，笔尖在病历本上划过，“下午就能出院了，
记得多休息，别熬夜刷题。”林舟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
那淡金色的纹路已经消失了，快得像幻觉，可他胸腔里那点微弱的暖意还在，
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顺着血管一点点往上爬。出院手续办得出奇顺利，
赵磊拎着书包跟在后面，嘴里絮絮叨叨讲着老师布置的作业，林舟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被住院部大厅角落里的一个老人吸引了——那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
手里拄着根雕花拐杖，拐杖头是块温润的玉佩，正对着阳光轻轻摩挲。最奇怪的是，
老人的目光似乎总能越过攒动的人影，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像两束带着温度的探照灯。
“看啥呢？”赵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攒动的人头，“快走啊，
再晚点食堂就没糖醋排骨了。”林舟被他拽着往外走，经过老人身边时，
拐杖头的玉佩突然闪过一道微光，老人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轻飘飘缠了上来：“小朋友，
印堂发金光，是有仙缘啊。”林舟的脚步顿住了。那声音不高，却直直撞进脑海，
和裂空之日那天催促他“用你的血”的声音，有着一模一样的尾音。“爷爷你看错了吧。
”赵磊拉着他就要走，却被老人用拐杖轻轻一拦。“三百年一轮回，界门松动，残魂觉醒，
可不是谁都能撞上的。”老人的手指在拐杖上敲了敲，雕花的纹路里渗出淡淡的青雾，
“小朋友，掌心的伤，还疼吗？”林舟猛地抬头，撞进老人浑浊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
仿佛早已看透他藏在低血糖借口下的所有秘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攥紧书包带，
指节泛白。书包侧袋里，历史提纲的纸角露了出来，
“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那行字被汗水浸得发皱。老人笑了，
青布褂子的衣角在穿堂风里轻轻摆动：“没关系，该记起来的，总会记起来。
”他从袖袋里摸出个泛黄的纸包，塞进林舟手里，“若是夜里再梦见穿白袍的人，
把这个泡水喝。”纸包触手温热，还没打开就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像晒干的艾草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花蜜。林舟想说什么，老人已经转过身，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远去，拐过走廊拐角时，青布褂子的下摆扫过一盆绿萝，
叶片突然齐刷刷转向他的方向，叶脉里流淌着细碎的金光。“神神叨叨的。”赵磊撇撇嘴，
却没注意到林舟捏着纸包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走出住院部大门时，
阳光正好斜照在香樟树冠上，投下满地晃动的光斑。林舟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纸包，
突然想起裂空之日那天，自己腾空时身边旋转的香樟叶——它们不是被力场托着，
而是在朝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按了下去。他是林舟，高二3班学生，
历史成绩总在及格线徘徊，最大的烦恼是下个月的月考，
不是什么藏着仙骨碎片、能催动阵法的转世修仙者。可胸腔里那点暖意却越来越清晰，
像有颗小小的心脏在单独跳动。回到家时，父母还在单位加班，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温在锅里的排骨汤，保温罩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林舟把书包扔在沙发上，
没像往常一样先开电脑打游戏，而是径直走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还有点苍白，额前的碎发被医院的空调吹得乱糟糟的。林舟深吸一口气，
缓缓抬起左手——掌心的粉色印记在白炽灯下泛着微光，他试着集中精神，
像裂空之日那天一样去感受小腹的暖意。几秒钟后，淡金色的纹路再次从皮肤下浮现，
顺着手臂蜿蜒向上，在脖颈处汇成小小的漩涡。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里仿佛有点点星火在跳动，和记忆中白袍背影转身时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
“阿舟……”林舟对着镜子喃喃自语，话音刚落，水龙头突然“滴答”响了一声，
滴下的水珠在池底碎成八瓣，
瓣都映着不同的画面：云雾缭绕的山峰、刻满符文的剑、血色弥漫的界门……他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纹路已经褪去，水龙头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那声“阿舟”，分明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却带着不属于他的、跨越三百年的疲惫。
夜里躺在床上，林舟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把出鞘的剑。他摸出那个泛黄的纸包，犹豫了半天，
还是拆开了——里面是些灰绿色的碎末，混着几粒圆滚滚的黑色种子，凑近了闻，
药香里竟藏着桂花的甜。这味道让他想起外婆家的老院子。小时候暑假去乡下，
外婆总在晒谷场上晒桂花，竹匾里的金色花瓣被太阳晒得蜷起来，
空气里飘着的甜香能把蜜蜂都引来。鬼使神差地，他抓了一小撮碎末，
用保温杯里的热水冲了。药汤刚入口有点苦，咽下去后却有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
熨帖得像是泡在温泉里。刚放下杯子，倦意就汹涌而来。林舟没来得及多想，
头一歪就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裂空之日的校园。天空的裂缝还在，
暗紫色的巨手悬在头顶，可这次他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觉得很熟悉，像看到久别重逢的旧物。
“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却带着白袍人的清冷。
裂缝里传来愤怒的嘶吼，巨手猛地拍下，林舟却抬手接住了。鳞片的冰凉触感真实得可怕，
他甚至能摸到鳞片缝隙里嵌着的细小骨头——那是三百年前战死的修仙者的遗骸。
“当年没把你彻底封印，是想留着给阿舟练手。”林舟笑了，掌心的金光顺着巨手蔓延，
“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连个刚觉醒的残魂都打不过。”巨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恐惧。
裂缝开始收缩，露出后面混沌的灰黑色，隐约能看见无数双猩红的眼睛，
正隔着时空死死盯着他。“看好了，这才是‘缚灵索’的真正用法。”林舟抬手结印，
金光突然暴涨，化作无数条金色的锁链，顺着巨手钻进裂缝，锁链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
每一个都在发出清越的鸣响。裂缝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那些猩红的眼睛一个个熄灭。
林舟站在金光中央，突然觉得很累，像背着三座大山走了三百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既熟悉又陌生——骨节比现在的自己更分明，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
“该交给你了。”白袍人从金光里走出来，和他面对面站着，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在血色背景下相互映照，“别像我一样，把遗憾留到下一世。
”林舟想问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白袍人抬手按在他的眉心，
涌入脑海——葬仙宫的玉阶、轮回渡口的黑石、噬魂狱的界碑、还有一个穿浅绿衣裙的女子，
在桂花树下笑着递来一坛酒，酒坛上贴着“镇魂”二字的封条。
“阿瑶……”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带着滚烫的泪意。白袍人笑了，
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记起来了，就去找青虚观的白老道。他欠我三坛桂花酒，该让他还了。
”金光骤然熄灭，林舟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睡衣的领口被泪水浸得发潮。
窗外的月光已经移到了床脚，地板上的光带像条凝固的河。他下意识地摸向枕头边，
那里放着从医院带回来的书包。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不是课本，
也不是文具盒——是那个老人塞给他的纸包，里面的黑色种子不知何时破了壳，
冒出细细的绿芽，芽尖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映着个模糊的白袍人影。
林舟抓起种子凑到台灯下，绿芽的叶脉里流淌着淡金色的光，
和他手背上浮现的纹路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老人说的话：“该记起来的，总会记起来。
”三百年轮回，残魂觉醒，白袍人，浅绿裙，青虚观，
白老道……这些碎片在脑海里飞速旋转，渐渐拼凑出模糊的轮廓。他不是在做梦，
裂空之日不是幻觉，掌心的伤、流动的纹路、会发芽的种子，
都在告诉他一个荒诞却无法否认的真相：他是林舟，也不仅仅是林舟。
台灯的光晕落在历史提纲上，“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那行字旁边，
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符号——像剑，又像绽放的桂花。林舟拿起笔，
在符号旁边轻轻写下两个字：阿舟。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
他仿佛听见三百年前的风穿过葬仙宫的玉阶，带着桂花的甜香，落在某个白袍人的发间。
而现在，这阵风正穿过城市的钢筋水泥，落在他的笔尖，等着他续写未完的故事。
窗外的香樟树突然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枝头飞了起来。林舟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只见无数萤火虫从树冠里涌出来，在夜空中组成一道蜿蜒的光带，
一直延伸向城市边缘的青山方向——那里，正是青虚观的所在。
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月考倒计时日历，红色的数字“30”被萤火虫的光映得发亮。
林舟笑了，抓起外套套在身上，把发芽的种子揣进兜里，顺手将历史提纲塞进了垃圾桶。
有些事，比月考重要多了。比如，去问问那个白老道，三百年前的桂花酒，
到底藏着什么故事。比如，弄清楚自己掌心的纹路，是不是真的能画出困住魔王的阵法。
比如，找到那个穿浅绿衣裙的女子，告诉她，白袍人没守住的界门，这一世换他来守。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动书桌上的试卷，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像是用金色的墨水写就：残魂归位，此去山高水长。
林舟关上门的瞬间，床头柜上的保温杯突然轻轻晃动，里面泡着的药渣浮出水面，
在杯底拼出半朵桂花的形状。凌晨四点的街道还浸在墨色里，
只有路灯的光晕在柏油路上洇出片橘黄。林舟背着半旧的双肩包，站在公交站台下，
指尖反复摩挲着兜里那颗发了芽的种子——嫩芽已经长到寸许长，绿得发亮，
仿佛能透过布料，在他掌心映出细碎的光斑。“去青山的早班车还要等半小时。
”卖煎饼的阿姨掀开铁板，葱花的香气混着白汽腾起来，“小伙子，这么早去爬山？
”林舟点点头，没多说。他口袋里揣着从网上搜来的青虚观地图，
打印纸的边缘被反复折得发毛。地图上标注的观址藏在青山深处，
连正规的公交线路都只到山脚下的镇子，剩下的路得靠步行。“那地方偏得很。
”阿姨往煎饼上抹甜面酱，动作麻利得像在表演，“前几年有群年轻人想去探险，
说是观里有老道会算命，结果在山里迷了路，还是护林员给救出来的。
”林舟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护林员？还是守山人？他想起那个穿青布褂子的老人，
想起拐杖头那块会发光的玉佩，突然觉得这世间的“巧合”，或许都是某种刻意的安排。
煎饼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林舟摘下眼镜擦雾时，余光瞥见卖煎饼的铁板上，
鸡蛋液摊开的纹路竟像极了裂空之日那天他画出的阵法。他猛地抬头，
阿姨已经把卷好的煎饼递过来，指节上沾着面粉，笑纹里盛着晨光：“趁热吃，山路不好走，
垫垫肚子。”接过煎饼的瞬间，林舟清晰地感觉到，有股微弱的暖意从对方指尖传来，
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与小腹处的那点温热轻轻撞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阿姨的手——那双手粗糙、布满裂口，却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莹光，
像藏着无数草木的灵气。“谢谢您。”林舟的声音有点发紧。阿姨摆摆手，
转身招呼下一个客人，白汽在她身后袅袅升起，竟在空气中凝成朵转瞬即逝的桂花形状。
林舟咬着煎饼站在原地，突然明白过来——这世间藏着秘密的，从来不止他一个。
早班车的引擎声刺破晨雾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林舟靠窗坐下，
看着街景被车轮缓缓扯碎：早餐店的蒸笼叠得老高，环卫工的扫帚在路面划出弧线，
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斑马线……这些平凡的烟火气，在裂空之日那天差点被碾碎，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份平凡。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小腹的暖意突然变得清晰，
像颗被点燃的星子。林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正在微微发烫，
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车到青山脚下的镇子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镇子入口的石碑上刻着“青山镇”三个红漆字，边缘的漆皮掉了不少，
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质。林舟刚走出车站，就被一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拦住了。“去青虚观？
”老汉的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溅在地上，“我给你带路，山路熟，五十块钱，
保准不绕路。”林舟打量着他——老汉的裤脚沾着泥，却洗得发白；肩上的柴刀鞘磨得发亮，
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最奇的是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浑浊，却像能穿透林舟的背包，
直直射向他兜里的种子。“您怎么知道我要去青虚观？”林舟问。老汉咧嘴笑了，
烟袋锅里的烟草味混着松针的清香飘过来：“这镇上的人，眼睛都尖着呢。
”他往青山的方向努努嘴，“这几天山里头不对劲，夜里老有光晃，
鸟儿都往山下飞——除了找白老道的，谁会这时候往深山里钻？”林舟的心沉了一下。
夜里的光？是裂空之日漏网的触手，还是别的什么？他想起那些从裂缝里缩回的暗紫色触须，
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再次撕开天空。“走吧。”林舟掏出五十块钱，
“麻烦您了。”老汉接过钱，却没往兜里揣，
而是塞进了路边一个募捐箱——箱子上贴着“修缮山神庙”的红纸，已经褪色成了浅粉。
“积点功德。”他扛起靠在树旁的竹杖，率先往山道上走，“白老道常说，守山就是守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