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向我走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佛堂里浓重的檀香味。
那香味,混着他血脉里透出的、与生俱来的悲悯气息,像一张温柔的网,曾是我沉沦的深渊,也是我今夜,必须亲手撕碎的幻梦。
他很虚弱。
为了我,京圈人人敬仰的佛子,陆家的天之骄子,在陆家那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佛堂里,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那尊金身佛陀,长跪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固执的青松。
只为求他的爷爷,那个掌控着整个陆家、也掌控着他命运的陆振宏,点头同意,让他娶我,沈念,这个在整个京圈眼中,来历不明、配不上他的“魔女”。
就在刚才,他成功了。
我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我看到,当他被允许起身时,他几乎是被人从地上架起来的。他那双总是温润如玉的膝盖,早已血肉模糊。
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那里面,没有痛苦,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纯粹的、几乎能灼伤我的喜悦。
他以为,他为我赢得了全世界。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牵起我的手。
他一步一步地,拖着那具几乎要散架的残破身体,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混着血的脚印。
“念念。”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依旧是我听过的,最温柔的语调。
“我做到了。”他向我伸出手,脸上是一个干净的、不染尘埃的笑容,“我们,回家。”
回家。
多么温暖,又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我的家,早就在三年前,被他的家族,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我看着他伸向我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抚平我噩梦中紧皱的眉头的手。
我也笑了。
我的手,缓缓地,从大衣的口袋里,伸了出来。
但我的手中,握着的,不是去回应他的温度。
而是一把匕首。
一把通体乌黑、造型古朴、刃口在佛堂幽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淬毒般幽蓝光芒的匕首。
“慈悲刃”。
这是它的名字。也是当年,他的爷爷陆振宏,递给我父亲,逼他自裁时,所用的凶器。
陆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我手中的匕首,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不解。
“念念,你……”
我没有给他问出声的机会。
在他震惊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在他伸出的手,距离我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
我握紧了“慈悲刃”,用尽全身的力气,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佛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忍。
温热的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我的脸上,滚烫得,像一滴滴来自地狱的眼泪。
陆宴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把只剩下刀柄的匕首,鲜血,正从那里,汩汩地,染红他那件白色的衬衫,像一朵在他心口,骤然绽放的、绝望的彼岸花。
他缓缓地抬起头,重新看向我。
那双总是盛满慈悲与温柔的眼眸里,此刻,没有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最爱的人,从云端推入深渊的、极致的震惊,和一种……洞悉了一切的、无尽的悲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我一句“为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用那只还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地,最后一次,碰了碰我的脸颊,仿佛想替我擦去那不属于我的、他的血。
然后,他的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
“咚。”
京圈的佛子,倒在了他曾虔诚跪拜的佛前。
鲜血,染红了佛陀的莲座。
今夜,佛子为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而我,这个亲手弑佛的魔女,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这满地鲜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