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战后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硝烟、烧焦的橡胶,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我们这边,站着的人影寥寥,
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是这片废墟唯一的背景音。地上横七竖八,分不清是敌是我,
一片狼藉。代价太大了。我撑着膝盖,指尖深深抠进布满砂砾的粗糙水泥地,
每一次吸气都像有钝刀在肺叶里来回拉锯。汗水混着不知道谁的血,沿着眉骨淌进眼睛,
刺得生疼,视野里一片猩红模糊。不远处,代号“血狼”的家伙,
那个F4里以疯狂和近身撕咬闻名的煞星,此刻蜷缩在污水横流的地面,
像一滩被彻底打烂的腐肉。他身下的血泊还在缓慢地、固执地扩大,
浸透了他那件标志性的、早已破烂不堪的暗红色皮夹克。每一次微弱抽搐,
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细碎“喀嚓”声,那是多处粉碎性骨折在宣告存在。
那张曾经写满暴戾和嗜血的脸,如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生理性的剧痛带来的扭曲。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连像样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有血沫不断从撕裂的嘴角涌出。我们赢了。
至少,是赢了他一个。但这胜利的味道,比巷子深处垃圾堆的腐臭还要令人作呕。
“操……总算……”旁边传来铁熊嘶哑的声音,他靠着半堵摇摇欲坠的残墙,胸口剧烈起伏,
左臂以一个绝对不正常的角度软塌塌垂着,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
他咧了咧嘴,想挤出个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这狼崽子……真他妈的……难啃……”老猫瘫坐在一堆碎砖上,捂着肋下不断渗血的伤口,
脸色灰败,艰难地点点头。还有另外两个身影,一个靠在断壁阴影里剧烈咳嗽,
每咳一下都带出血沫;另一个则跪在地上,试图用撕下的布条捆扎自己血肉模糊的大腿。
没人回应铁熊。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疲惫里,
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费力。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新的脚步声响起了。嗒。嗒。嗒。不是由远及近,
而是……就在我们这小小的幸存者圈子里。清脆,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悠闲韵律。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骤然攥紧。铁熊和老猫,包括那个咳嗽的和包扎的,
都猛地抬起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祥的预感,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从我们中间走出来的三个人。左边那个,
一直靠在最阴暗角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瘦高个,此刻直起了身子。
他身周的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如同水波荡漾,将他本就模糊的身影衬得更加不真切,
像一团随时会融入阴影的雾气。他叫“影蛇”,队伍里的斥候和暗哨,
此刻却散发着一种阴冷到骨子里的气息。右边那个,
是刚才还在剧烈咳嗽、显得无比狼狈的“灰鸽”。他此刻却站得笔直,
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和衣襟上的血污,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擦拭一件艺术品。
他脸上甚至重新挂起了那副惯常的、温和无害的微笑,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冰冷得如同手术刀。而走在中间的那个,最引人注目。他正是之前跪在地上,
看似重伤、正费力包扎大腿的“银隼”!此刻他站直了身体,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
仿佛刚才的虚弱和痛苦全是假象。他随手将沾满污血的绷带扔在地上,
理了理身上那件同样布满灰尘和破损、却奇迹般没有沾染太多血迹的作战服衣领。
一头被汗水打湿的银灰色短发,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的笑意。步伐优雅而轻慢,
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血泊和残肢,而是最柔软的地毯。他们三人,就这样,
在铁熊、老猫和另外两人难以置信、如同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从我们这群刚刚并肩浴血、死里逃生的“同伴”中,悠闲地走了出来,
径直走向蜷缩在血泊里的血狼。背叛!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心上!
铁熊的眼睛瞬间充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老猫的脸色由灰败转为死白,
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那个包扎腿伤的队员,手一抖,布条掉在了地上,
脸上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恐惧。银隼——不,
现在应该叫他银枭——甚至没有看我们这些曾经的“同伴”一眼。
他那冰蓝色的、毫无温度的目光,径直落在了血狼身上,
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濒临破碎的玩具。他走到血狼蜷缩的身体前。
锃亮的、虽然沾了些灰尘但依旧显得格格不入的作战靴,踩在黏稠的血泊边缘,停了下来。
然后,他用那昂贵的靴尖,极其随意地、带着点轻佻的力道,
踢了踢血狼暴露在外的、明显塌陷下去的肋骨。“咳……呃……”血狼的身体猛地弓起,
像一只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痛苦的抽气声,更多的血沫喷溅出来,
染污了银枭那锃亮的靴尖。银枭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这点污迹感到一丝不悦。
他俯视着脚下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躯体,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锥,
刺破巷子里压抑的死寂,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啧,真狼狈啊,小狼狗。”他轻轻摇头,
语气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叫声主人听听?”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掠过一丝残忍的快意,目光终于抬起,
地扫过我们这边每一个伤痕累累、目眦欲裂的“前队友”——铁熊、老猫、那个还在咳血的,
以及那个腿伤未愈的,“叫了,就帮你……把这群碍眼的杂鱼,全、部、干、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背叛的伤口上。杂鱼?我们拼尽性命,折损大半,
才放倒了一个血狼。在我们刚刚还视作同伴的人口中,不过是……杂鱼?而血狼,
他曾经的同伴或许是同伙?,在他脚下,连一条狗都不如,
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小狼狗”。铁熊猛地向前一步,仅剩的完好的右手死死攥成了拳,
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背叛感而扭曲:“银隼!灰鸽!影蛇!你们他妈——!”“铁熊!
”老猫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吼,不是阻止,而是同样被背叛点燃的绝望和狂怒,
“他们是F4!他们是F4的人!”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场围剿如此艰难,
为什么每一步都仿佛被对方预判!内鬼!三个潜伏极深的内鬼!
血狼的身体在银枭的靴下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极致的羞辱。
他死死闭着眼,眼睑下的肌肉疯狂跳动,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叫?
他宁愿被当场踩死。不叫?银枭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是一种比死亡本身还要漫长无数倍的折磨。银枭似乎很有耐心,
靴尖又在那断裂的肋骨上轻轻碾了碾,满意地听到血狼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痛哼。
微笑绅士——曾经的灰鸽——轻轻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
温和地笑着,目光扫过我们:“清理门户,也是件麻烦事呢。
”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阴影行者——影蛇——则无声地站在一旁,
身周的阴影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锁定了我们所有人,阴冷的气息让空气温度骤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就在背叛的怒火和绝望即将吞噬残存的理智时,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呵……”很轻,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突兀地插入了这片紧绷到极点的空气。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背靠着冰冷的、布满弹孔的断墙,身体依旧维持着那种脱力后的微偻姿态,
一条腿甚至有些随意地曲着。我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前凌乱的碎发上滴落,在布满灰尘和污渍的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可我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疲惫或恐惧,更没有对背叛的愤怒。那里面空空荡荡,
像暴风雨过后死寂的海面,深不见底,却又透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漠然。
我甚至没有看银枭,目光只是随意地掠过巷子另一头那几具还算完整的敌人尸体,
然后才慢悠悠地转回来,落在银枭那张俊美而冷酷的脸上。“吵死了。”我的声音不大,
带着点宿醉未醒般的沙哑和浓浓的不耐烦,“处理点垃圾,也值得这么大呼小叫?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骤然凝固。
银枭脸上的玩味笑意第一次彻底消失了。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锐利如鹰隼,
死死钉在我身上。他身边的阴影行者影蛇,那团流动的阴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微笑绅士灰鸽脸上的温和笑容僵住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惊疑。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更沉重的死寂。铁熊和老猫他们,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微张,
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他们看着我,
像是在看一个突然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完全陌生的怪物。“找死。
”银枭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没有怒意,
只有一种被蝼蚁冒犯的、纯粹的冰冷杀机。他没有动。甚至没有下达任何明确的命令。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身旁的空气猛地扭曲!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纯粹由恐怖斥力构成的、半透明的无形巨刃,撕裂空气,
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跨越了短短几米的距离,朝着我的头颅狠狠劈斩而下!
那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力场切割!速度快到超越了神经反应!同时,他脚下的地面,
以他为中心,一圈圈诡异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那不是水波,
而是重力被瞬间扭曲、叠加形成的无形沼泽!只要被波及,任何物体都会被瞬间压扁、碾碎!
范围精准地笼罩了我所站立的区域!这是绝杀!银枭甚至不屑于让另外两人出手,
他要以最残酷、最碾压的方式,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挑衅者连同他立足之地一起,彻底抹除!
力场巨刃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经到了头顶!脚下的地面瞬间变得粘稠、沉重,
如同流沙般拉扯着身体向下陷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铁熊惊恐的瞳孔里映出那道无形的死亡弧光。老猫绝望地闭上了眼。
血狼紧闭的双眼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恐怖的能量波动,身体蜷缩得更紧。银枭的嘴角,
重新勾起一丝冰冷的、笃定的弧度。蝼蚁,就该有蝼蚁的死法。
就在那力场巨刃的锋芒几乎触及我发梢的刹那——我动了。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那只沾满血污和尘土、一直随意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