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归故里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许云深站在那栋熟悉的居民楼下,仰头望着五楼那扇亮着暖黄灯光的窗户,
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蜷缩了一下。这不是他的手。他低头,
看着这双陌生的、骨节分明却比记忆中更瘦削的手,喉咙里涌上一阵涩意。身体是别人的,
声音是别人的,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换成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代号。
只有灵魂深处那点执拗的记忆,还牢牢锁着“许云深”这个名字,
锁着楼上那对会在清晨给他煮豆浆、会在他晚归时留门的父母。失踪三个月,他像一缕孤魂,
在这个全新的躯壳里飘荡了三个月。起初是混乱的,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后来是恐慌,
他发疯似的想找回自己的身体,想联系父母,想告诉他们自己还在。可他试了所有办法,
包括打过去的电话被当成骚扰,跑到公司楼下想找相熟的同事,
却只看到公告栏里贴着“许云深,因个人原因离职,特此通知”的冰冷字条。
所有人都以为他消失了,像水滴融进了大海,没留下一点痕迹。昨夜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父母坐在客厅里,母亲拿着他的照片抹眼泪,父亲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肩膀微微耸动。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敲打着玻璃,也敲碎了他在梦里想喊“爸妈”的声音。醒来时,
枕头是湿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所以他来了,哪怕知道自己这副模样,
父母认不出。他只想离那扇窗户近一点,再近一点。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打着旋儿掠过他的脚踝。2 紫车谜影许云深深吸一口气,刚想抬脚迈上台阶,
身后却传来一阵极轻的引擎声。那声音很特别,不像普通轿车的轰鸣,
倒像是某种精心调试过的低吟,带着点温柔的尾音。他回过头。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车身是那种极淡的、近乎雾霭的紫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车窗是深色的,
看不清里面,只觉得那抹紫色像从夜色里凭空生长出来的花,安静又突兀。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人。黄依韵。许云深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被风拂起几缕,垂在脸颊边。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望着他。
是黄依韵。
在上班时和他一起分享一份外卖、会在他情绪低落时递上一张写着“加油”的便签的黄依韵。
他们是同事,是每天见面最多的人,却又不止是同事。许云深知道自己对她有好感,
那种好感藏在茶水间的对视里,藏在项目成功后碰杯的啤酒泡沫里,
藏在无数次想说“我送你回家”却又咽回去的犹豫里。他以为她或许也是知道的,
可谁都没点破,像两只小心翼翼试探的刺猬,保持着最安全也最遗憾的距离。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找到他?她…认出他了?无数个问题在许云深脑子里炸开,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只剩下干涩的哑然。
黄依韵朝他走过来,步伐很轻,风衣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她走到他面前站定,
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他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别站着了。
”她开口,声音和记忆里一样,清润得像山涧的泉水,“上去吧。
”许云深愣住:“我…他们不会认我的。”他的声音很陌生,连自己听着都觉得刺耳。
“试试嘛。”黄依韵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勇敢一点,
往前吧。”她的目光像是有某种魔力,驱散了他心底积攒了三个月的惶恐。许云深看着她,
又转头望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胸口那股闷痛感似乎减轻了些。他点点头,像是被蛊惑般,
抬脚迈上了台阶。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又真实。
3 重逢之谜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轻响,他下意识回头,看见那辆紫色的车缓缓启动,
车头调转方向,沿着来路慢慢驶去。紫色的车身在夜色中越来越淡,像一滴墨晕染在宣纸上,
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连一点尾气都没留下。“它走了。”许云深听见自己说,
声音里带着点茫然。“嗯。”黄依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我们上去吧。
”他这才发现,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安静的陪着他走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门。站在五楼门口,许云深的手悬在门铃上方,
迟迟不敢落下。门内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母亲熟悉的唠叨声,
那些琐碎的声响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叮铃~”黄依韵替他按响了门铃。
许云深猛地转头看她,她冲他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鼓励。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咔哒”一声开了。母亲探出头来,看到门口的许云深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请问…你找谁?”“妈。”许云深听到自己开口,声音依旧陌生,
可那声“妈”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母亲愣住了,眼睛一点点睁大,嘴唇哆嗦着,
说不出话来。屋里的父亲闻声走过来,看到许云深,手里的报纸“啪嗒”掉在地上。
“小…小深?”父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许云深的脸,
眉头紧锁,“不对…可是这眼神…”许云深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陌生,
可父母还是从这双眼睛里,认出了他们的儿子。“爸,妈,是我。”他哽咽着,“我回来了。
”母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她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
带着淡淡的油烟味,是他想了三个月的味道。父亲也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母亲哭着重复着,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许云深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三个月的委屈、恐惧、思念,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来。他反手抱住父母,
感受着他们真实的体温,心里那块空了很久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此刻,他回来了,回到了家。
黄依韵站在楼道里,看着相拥的一家三口,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没有进去,
只是安静地靠着墙壁,像一幅温柔的背景画。过了很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母亲拉着许云深的手,絮絮叨叨地问着他这几个月去哪里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许云深含糊地应着,说以后会慢慢告诉他们。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说太多,有些事太过离奇,
他需要时间整理,也需要保护他们不受惊吓。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黄依韵,
对父母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刚才正好碰到,送我回来的。”母亲这才注意到黄依韵,
连忙擦了擦眼泪,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坐,姑娘,谢谢你啊。
”黄依韵笑着摇了摇头:“阿姨不用客气,我就是送他到这儿,不打扰你们了。
”许云深知道,他该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确认了父母安好,
也让他们知道“许云深”回来了,哪怕是以一种他们暂时无法理解的方式。再多的停留,
只会让分别更难。他又抱了抱父母,轻声说:“爸,妈,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有些事…我得先处理一下。”父母虽然不舍,但看他神色认真,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塞给他一袋子洗好的水果,叮嘱他路上小心。跟着黄依韵下楼时,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了又暗。许云深拎着那袋沉甸甸的水果,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重,而是带着暖意的踏实。走到楼下,晚风迎面吹来,带着点凉意。
许云深这才想起那辆消失的紫色车,转头看向黄依韵,脱口问道:“那你怎么回去啊?
之前的车呢?”黄依韵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闻言转过头,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
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笑了笑,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辆车啊,
就让它走吧。”“啊?”“它不适合我。”她补充道,
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许云深看不懂的情绪,快得像错觉。许云深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应道:“哦……这样子啊。”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看着黄依韵,心里的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怎么会找到他?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辆奇怪的紫色车里?她那句“不适合我”又是什么意思?还有,
她是怎么认出他的?这个问题他最想问,却又最不敢问。如果她认不出,
那她的出现就太巧合了;如果她认出了,那她平静的反应背后,又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你…”许云深张了张嘴,刚想开口,黄依韵却先一步说话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问,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水果袋上,“总不能一直用这副样子吧?”他苦笑了一下,
摇摇头:“不知道。我试过找原来的身体,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这样…能让爸妈安心一点,
已经算不错了。”“公司那边呢?”“不知道。”他更茫然了,“原来的职位肯定没了,
而且我现在这样,怎么回去?”黄依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
要不要先去坐坐?”许云深愣住了。她的语气很自然,
像是在邀请一个普通朋友去家里喝杯茶。可许云深知道,这不普通。他们认识三年,
除了公司和偶尔的团建,从未单独去过对方的住处。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子,清澈又坦诚。他从里面看到了自己此刻的茫然,
也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他犹豫着问。“不麻烦。
”黄依韵弯了弯嘴角,“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说。”“什么事?”“上去再说吧。
”她转身朝小区外走去,“走这边。”4 心弦轻拨许云深看着她的背影,
米白色的风衣在夜色里像一朵慢慢移动的云。他拎紧了手里的水果袋,快步跟了上去。路上,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许云深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父母温暖的拥抱,
一会儿是那辆消失的紫色车,一会儿又是黄依韵那句“它不适合我”。他偷偷看她的侧脸,
月光下,她的皮肤很白,下颌线的弧度柔和又清晰。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
也就是他“失踪”前的最后一个周五。那天公司项目庆功,大家都喝了点酒。
散场时他送黄依韵到地铁站,夜风有点凉,他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下周…要不要一起去看画展?”他借着酒劲问道,心跳得像打鼓。黄依韵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