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撞上铝盒内壁,发出轻而脆的“叮”。
那声音像一把钥匙,把1999年的回声拧开了。
林见深先听见自己的心跳,再听见铁门落锁的金属声——不是2019年此刻,是二十年前的防空洞深处。
记忆像被那“叮”一声戳破,冷气灌进来,带着雨味、血味、还有许春芽头发上的薄荷香。
应急灯再次亮起,光柱晃过洞壁,所有人都在原地,却像被那声音重新排列。
宋时徽的律师脸第一次出现裂缝,他盯着林见深,声音低得几乎在求饶:“当年……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对吗?”
林见深没回答。
他的视线被地面吸住——潮湿水泥地上,五双脚印清晰,第六双脚印却像被橡皮擦过,只剩半个鞋尖,鞋纹是1999年校鞋特有的波浪底。
赵浅浅蹲下去,指尖在半个鞋印上停留半秒,忽然笑了:“我哥回来了。”
她声音轻得像在说今晚的月色,却让许春芽的录像画面猛地一抖。
镜头里,赵浅浅的兜帽滑落,露出耳后一道旧疤——1999年没有,2019年也不该有,那是2020年的手术痕迹。
时间在她身上错位。
林见深口袋里的拍立得再次震动,像心跳过速的病人。
他僵着手指抽出最后一张相纸——还没按快门,影像己自行显影。
画面是1999年6月30日23:59:60,闰秒空洞最深处:铁门紧闭,门闩横插,门闩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铜锁——锁体刻着生产日期:2019.08。
门内,五个人围着两具身体:周屿胸口插刀,赵渊后脑塌陷。
门外,一个模糊的影子举着相机,镜头反光遮住了脸。
但相机背带上的校徽编号——LX-1999-17——是林见深。
他忽然喘不过气,像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
那影子在照片里抬头,隔着二十年的相纸与他对视。
林见深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
他意识到:当年真正反锁铁门的人,是二十年后站在洞里的自己。
“门从未来反锁。”
赵浅浅替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条物理定律,“DEL的副作用之一——因果折叠。”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实时运算的时空模型:一条红线从2019年8月8日20:09:07倒卷回1999年6月30日23:59:60,像蛇咬住自己的尾巴。
红点停在铁门闩上,标注:自洽锁闭。
许春芽的录像突然静音,画面开始倒放:断指回到铝盒,铝盒退回水泥,水泥重新凝固。
最终定格在一帧:林见深把铜锁扣进门闩,锁孔里插着2020年的手术刀柄——那是赵浅浅耳后疤痕的来源。
宋时徽退后一步,西装后背撞上洞壁,石灰簌簌落下。
“所以……我们当年没杀人?”
他声音发抖。
“杀了。”
林见深听见自己说,声音像从冰库里渗出,“只是我们把尸体留给了未来的自己。”
赵浅浅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2019年手术刀改制的铜钥,刀柄刻着“-1999℃”。
她走向铁门,钥匙对准锁孔。
“别——”林见深伸手去拦。
钥匙己插入。
咔嗒。
不是开锁声,是上锁声。
2019年的防空洞深处,响起1999年的铁门落闩声。
回声层层叠叠,像无数把钥匙同时转动。
灯光骤灭。
黑暗中,林见深听见少年周屿在门内笑:“欢迎来到昨天。”
然后,有东西轻轻搭上他的肩。
不是手,是1999年的雨。
雨点落在2019年的水泥地,发出二十年前才有的声音。